第四章 查封

“不知本月賭坊進賬多少？”古泰之仰面躺在轎子上，四個家丁抬著。

賭坊是無本的買賣，利潤大得驚人，如同聚寶盆一般。

只是……違法。

建武帝登基之后頒布《漢律十九條》，其中標明百姓不可私自賭博。一旦被抓，要受黥刑、抄沒家產。

所謂黥刑，也就是在臉上刺字。

因此，想把賭坊做大，少不了要賄賂當官的。賭坊賺的錢古泰之只拿三成，其余的，三成歸縣令孫銘、縣尉王柯君、縣丞宋杜彥等一眾官吏，剩下四成都要送去郡守府。

能拿到三成，古泰之已經非常滿意了，這依然是一筆天文數字。

而且，他和縣令、縣尉、縣丞甚至郡守府的小吏攀上了關系。身后有這么大的靠山，古泰之行事就更加無所顧忌了。

上個月，賭坊的凈收入一共是十一萬六千三百錢。古泰之能拿到三成，那便是三萬四千八百錢。

三萬四千八百錢是個什么概念？

一頭牛，市值大概在九百錢。

管事王闔諂媚道：“本月進賬至少在三萬錢以上。”

“只才三萬錢嗎？”古泰之覺得三萬錢已經不少了，嘴上卻道：“太少了。我記得四月份時，賭坊進賬六萬五千錢，怎么本月進賬還不如四月的一半多？”

王闔道：“呵呵……老爺，三萬錢已經不少了。您看看劉紀淵的紡市和酒樓，進賬還不如支出多，都快破產了。”

“哈哈哈哈。”古泰之輕撫胡須，笑道：“等著吧，不出三天，劉紀淵要么卷鋪蓋滾出不其縣，要么登門道歉，跪在地上求我寬恕。混賬東西，敢指使一個傻子打我兒子，找死。”

很快，賭坊到了。

大門被鎖住，貼著封條，十二個官兵手持長矛站在那里。

古泰之傻了。

這……這是……

賭坊被官府查封了？

為什么？

古泰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跑過去問一個官兵道：“此處為何查封？發生了何事？”

官兵不敢得罪古泰之，忙道：“奉縣令孫大人之令，查封生財、富泰、隆升、景錢四座茶樓，壓案待審。”

這四座茶樓，名義上是茶樓，實際卻是賭坊。

縣令孫大人？

古泰之有點懵。這四座賭坊，他縣令孫銘也是從中獲利的，查封了，豈不是斷自己的財路嗎？

“快！我們去縣衙！”

縣衙的大門鎖著。

古泰之用力敲門。

一個衙役開了門，看見古泰之，立刻露出諂媚的笑容，道：“古老爺，您怎么來了？”

古泰之急道：“我找孫大人有點事。”

衙役道：“古老爺稍等片刻，容在下去通稟一聲。”

語罷，匆匆離去。

古泰之急得來回踱步。

想不通，為何要查封他的賭坊呢？他可從沒得罪過孫銘啊。

每逢婚葬佳節他都給孫銘送厚禮，甚至，孫銘的兄長去世時，他披麻戴孝，在殯禮上哭得死去活來，簡直像親兒子一般恭順。

賭坊若是真被查封了，他古泰之的資產至少損失六成！

不多時，剛才那個衙役折返回來。卻換了一張臉，用鼻孔看著古泰之，冷聲道：“我們孫大人說了，沒空見你，請回吧。”

“沒空見我？”古泰之眉頭緊鎖，急切道：“你跟孫大人說清楚了嗎？是我啊，古泰之。”

衙役點了點頭，道：“說清楚了。”

古泰之給王闔使了個眼色。

王闔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滿臉笑容迎了上去，低聲道：“呵呵呵……我們老爺有要事求見孫大人，勞煩閣下再去通稟一聲。”

衙役把那一錠銀子推了回去，訓斥道：“我們大人說了，不見！”

那可是一錠銀子啊，衙役居然不收？

古泰之眉頭緊鎖，猶豫了片刻，又給王闔使了個眼色。

王闔高喊道：“孫大人，我是王闔啊！有要事相商，懇請您務必見我一見！”

“喊什么喊？這里是縣衙，豈容你如此放肆？”衙役怒斥道：“來人啊，把他們打回去！”

十幾個衙役提著殺威棒跑了出來，照著王闔的腿猛砸過去。王闔瞬間被打翻在地，血滲出來把褲子都染紅了。

“哎呦……別打！別打！”王闔哀嚎道：“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古泰之站在一邊，臉色鐵青。

當著他的面打他的管事。

這哪里是在打王闔？分明是在打他古泰之的臉！

孫銘那個老王八蛋！

——

縣衙，內宅。

范羌躺在太師椅上，閉著雙眸。

縣令孫銘站在他身后三步外，弓著腰諂媚道：“范大人，下官已經按您的意思做了。方才，古泰之那老狗要見下官，被下官打回去了。”

范羌道：“嗯。”

孫銘一揮手，兩個衙役忙提著飯盒走了進來，燒鴨、燒鵝、燒魚、狗肉和青梅酒擺了一桌。

“呵呵……寒舍簡陋，實在拿不出什么像樣的吃食，萬望大人見諒。”

對于孫銘來說，這些已經是最好的食物了。可對于范羌來說，這些都是粗茶淡飯，比之皇宮朝廷的飯食差了太多。

見范羌不動筷子，孫銘有些忐忑。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輕聲問道：“大人，您想吃些什么？下官馬上去準備。”

“不必了。”范羌站了起來，戴上斗笠，道：“你做的不錯，我會在少爺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孫銘一聽這話，激動得渾身顫抖，忙作揖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好畤侯府那位小少爺……只需一句話，他孫銘的前途就有了！

孫銘道：“下官給大人備了一些薄禮，請大人務必收下！”

兩個衙役抬著沉重的木箱走了過來，打開箱蓋，里面堆放著銀條。

白銀一千二百兩！

孫銘為官十余年，全部積蓄都在這里了。

他想賭一把。

只要能和這位范大人攀上關系，這些銀子，他能掙回十倍。

范羌整理了一下袖口，淡然道：“送禮就不必了。我家少爺要在不其縣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孫銘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有什么用到下官的地方，大人盡管說便是，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麻煩？他巴不得那位小少爺有事用到他，怎么可能覺得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