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朝會便一直在兩派人的互相拆臺中艱難地進行下去,總體而言史彌遠的力量還是遠遠強于反對派,大部分議題都按史彌遠的意思推動了下去。
經過這一次朝會也讓趙與莒看明白了很多東西,且不說外部此時金國與蒙、宋兩面作戰,導致宋金邊境烽火連連,蒙古汗國也是動作頻頻在西北攻西夏、征金國,打下大片土地,實力一天天地壯大。
內部兩派不同的力量互相掣肘制約,史彌遠此時的權勢逐漸受到新興理學派眾人的挑戰,內部不穩,外部不安,真可謂是個地獄難度的開局。
本次早朝最后一個議題出乎趙與莒的意料居然是關于他的,史彌遠稟奏國子學錄鄭清之才德兼備,可兼沂王府教授,督促教育沂嗣王學習事宜。
寧宗聞言頓時來了興趣,隨即目光向趙與莒這邊望來,“沂嗣王趙貴誠可在?”趙與莒對自己的新名字還不太敏感,愣了兩秒鐘后連忙躬身出列回答道:“臣在。”
“方才史相公所言你意下如何啊?”
趙與莒知道這是史彌遠想加強對自己的掌控,在這個時代,師徒關系堪比父子關系,他自然是不愿意就這么接受一個被強塞過來的老師。
同時心中也暗怒這等大事史彌遠沒提前和自己打招呼,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驟然提出。
但畢竟史彌遠現在還是大權在握,又是自己的政治引路人,奪位一事還得仰仗史彌遠。
聯想到之前兩撥人的爭吵他心中一動,當即強按下不快,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回官家,史相公安排的老師自然穩妥,臣無異議。”
說罷后,趙與莒身子躬得更低,臉上露出一幅天真的表情,“然而臣近日對理學頗有興趣,懇請官家再派一位精于理學的老師,好滿足臣的向學之心。”
寧宗聞言露出欣慰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欣賞,真德秀和魏了翁等人聞言更是大喜過望,看著趙與莒的目光都和善了幾分。
時下真德秀表字景元為公認的朱熹之后理學繼承者,但他兼著皇子趙竑的老師,自然沒法表態。
與他齊名的理學大家魏了翁表字華父,當即躬身出列道:
“沂嗣王有向學之心官家應予鼓勵,臣自薦教授沂嗣王理學一道,望官家恩準。”
趙與莒偷眼觀瞧,聽見魏了翁的話后史彌遠臉色不變,只是目光變得幽深起來。
史相一派見史相公沒任何表示也都按耐性子沒有表態,罕見地兩派間沒有爭執,寧宗連忙批準了由鄭清之和魏了翁兼任沂王教授一職的奏請。
之后再無事奏議,在宋宏起悠長的退朝聲中趙與莒參加的第一次早朝便結束了,此時天光已然大亮,眾朝臣依次魚貫而出。
真德秀路過趙與莒時,余光瞥見身后的史彌遠,當即停下腳步,故意拍了拍趙與莒的肩膀,大聲地好好勉勵了他幾句。
趙與莒無奈只能恭敬地點頭口稱受教,見趙與莒頗為恭敬,真德秀方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之后趙與莒見史彌遠目不轉睛地走過他身邊,也不跟他打招呼,心中知道史相公因剛才朝堂上的事情對自己起了芥蒂。
他連忙快行幾步,走到史彌遠和薛極身前,沖史彌遠躬身到底,“小侄貴誠,見過史相。”
史彌遠瞇著眼睛看著面前躬身行禮的趙與莒沒有說話,倒是薛極看了看史相眼色,連忙將趙與莒扶起,和顏悅色道:
“沂嗣王如今貴為宗王,怎敢在史相面前口稱小侄,于禮不和。”
趙與莒連忙再次躬身,“薛公此言差矣,世人皆知我是在史相幫助下得嗣沂王,之前的倒賣案史相又全力站在我這邊,小王又豈是不懂報恩之人。”
趙與莒這話一是點明如今世人皆知我是史相一派,二是暗示自己心懷感恩也自認是史相公之人。
史彌遠聽見這話臉色稍緩,伸手扶起趙與莒,“沂嗣王自非恩將仇報之人,但君臣有別還是莫要再自稱小侄了。”
趙與莒聞言面色誠懇地堅持道:“小侄身起于微末,全賴史相幫扶得嗣宗王,史相于我有再造之恩,又待我親近如自家晚輩,小侄豈可在史相面前拿捏宗王禮儀。”
史彌遠聞言臉色轉緩,輕輕捻捏胡須,“沂嗣王...”
趙與莒連忙打斷,恭敬道:“史相稱呼我為貴誠即可。”
史彌遠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輕笑一聲,將手搭在趙與莒肩上,“貴誠不必這般見外,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史某待你自是誠心誠意。”
薛極在旁突然插話道:“不知沂嗣王方才要求增一名理學老師是何意啊?”史彌遠聞言撫須微笑不語,旁觀趙與莒如何回答。
趙與莒聞言臉色一愣,再次發揮出自身演技,面上顯露出十分迷惑的樣子,“這、、這不知薛公何意啊?正如小王方才所說近日對理學頗有興趣,起了學習之心,有何不妥啊?”
薛極一臉笑容地看著趙與莒道:“真德秀與史相,對立政敵也,沂嗣王莫非不知?”
趙與莒裝出一幅大驚失色的樣子,面色急切,連忙沖史彌遠躬身道:
“小侄初涉朝堂,實不了解此間情況,待小侄回府后就向官家上奏請求收回成命,只任鄭學錄一人為我王府教授即可。”
史彌遠聞言連連搖頭,不在意地揮揮衣袖道:
“誒,貴誠此言差矣,官家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你不要聽會之瞎說,我與那真景元只是政見偶有不合,哪里就到政敵那般嚴重,貴誠向學之心難得,那魏華父也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貴誠毋需擔心,好好向學便是。”
趙與莒誠惶誠恐地點頭應是,之后史彌遠轉移了話題閑聊起來,氣氛轉為輕快,趙與莒與史彌遠和薛極一路相伴而行至宮門。
史彌遠笑著說了一句:“貴誠若有閑暇,隨時來相府玩。”
話畢,便帶著薛極登上了馬車,趙與莒連忙躬身送別,直到馬車走到御道盡頭方才起身,眼神微瞇,精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