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宛曦聽著聽著,思緒被拉回到十九年之前。
她的心逐漸吊了起來,對韓聿宗的遭遇感覺到熟悉,冥冥之中,感覺命運交融。
“后來呢?”她連忙追問“以十九年前的韓氏集團來說,應該有能力支付吧?”
“他沒有。”韓聿宗抬手關了吸油煙機,幾句話盡顯出他的失望“他覺得一千萬太多了。”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要在綁匪和父親中間兩頭為難生死難測,只因為父親覺得自己的孩子不值這個價格,既讓人心痛又感覺到后怕。
要是綁匪覺得沒有拿到錢的希望,撕票或惱怒了,不敢相信之后會對孩子做出什么殘忍的事情。
綁架勒索,這是可能是大部分的孩子一輩子都不會遇到的事情。
但她卻知道那是個無比煎熬的過程,她能夠理解他的悲憤和痛苦,對他曾經的傷痛感同身受。
想著想著,心里那股平靜了許久的苦水翻涌入喉。
她知道,只有曾經經歷過的人才能夠明白那個被綁架的孩子經歷了些什么,是任何安慰的話語都無法讓人釋懷的痛苦回憶。
談宛曦面色惆悵,皺著眉伸手在他的手臂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作以安撫。
“一切都過去了。”她告訴他。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他俯視看著身邊的女子,語氣輕松,溫潤似水地說道。
談宛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剛才韓聿宗地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有一種直擊心靈深處,從內而外被剖析了的感覺。
半小時后菜燒好了,談宛曦幫忙把菜碟端上桌。
一桌子色香俱全,秀色可餐,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了幾口放進嘴里“嘶~燙燙燙!”
韓聿宗端上湯后就坐下了,笑嘻嘻地說道“慢著點,沒人和你搶~”
“味道真不錯!特別香。”她嘴里塞著藕片一邊嚼一邊含糊稱贊道“不過你的口味很清淡嘛,對我這種重口味來說鹽少了點。”
“因為你傷口還沒完全好,飲食要清淡。”原來是因為這個。
談宛曦想到,先前韓聿宗回警局的那段空隙,她覺得嘴饞,就拉著韓晚一起吃了外賣碗酸辣粉,還喝了一罐可樂,吃飽喝足才去的警局。
于是在韓聿宗說需要忌口的時候,談宛曦莫名心虛了一下。
吃著吃著,韓聿宗忽然開口問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嗎?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的那一趟。”他試探性地看向她,期待能從她口中聽到些不一樣的。
“不瞞你說我平時不太喝酒,那天確實喝地有點多,有些斷片了。”
談宛曦解釋完后注意到韓聿宗臉上掠過的一絲異樣,有些不確定,擔心地問道“那天是我做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舉動了嗎?......”
她說這番話時語氣很自然,臉上帶著尷尬和疑惑,看起來不像是撒謊而是真的斷片了。
“啊,不是...我還以為......”他心里懸著的石頭落了下來,還好沒有聽信韓笙所說的,她是因為不想與自己糾纏才謊稱遺忘。
“還以為什么?”談宛曦問。
“沒什么。”他臉上強作鎮定,順其自然地說道“吃完之后我送你回醫院,明天上午接你出院。”
“韓聿宗。”她雙眼直視著他地眼睛,開口問道“你好像對我和旁人不太一樣,是因為在你入職前我們就見過面的關系嗎?”
他沒有回答,嘴角微揚只說了一句“談警官記性真差。”
*
用完晚餐過后,韓聿宗送談宛曦回到了醫院。
兩人剛從醫院的停車庫乘電梯上樓,電梯在一樓停住了。
門打開,就聽見門外傳來緊急的呼叫聲,隨即就看見幾個醫生護士合力推著擔架病床朝電梯門內沖了進來。
病床上躺著一個瘦成人干的人,干癟的眼眶凹陷下去,兩只眼睛死魚似的瞪著天。
光是肉眼看著,都不知道此人究竟還有沒有氣咽。
電梯很窄,對方又來的緊,韓聿宗生怕擔架金屬鐵桿磕到她,第一時間護住了談宛曦。
隨著電梯門關上,談宛曦才看清楚移動擔架上躺著的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人背脊彎曲,手臂僵硬地舉在空中。
看不出性別,從臉型來看,大概是個女人。
但頭不知道拿什么東西給剃過,剃得頭骨禿一塊少一塊兒。
頭皮被銳物戳破,部分還翻了起來,露出皮下血肉,場面甚是駭人,恐怖如斯。
就連談宛曦這種看過無數命案現場的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瞧見這一幕,都不免心驚了一下。
電梯里,聽見護士說道“胡醫生胡醫生!患者情況很差,請您趕緊前往手術室!”
電梯在十一樓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后醫護人員火急火燎地推著移動擔架移了出去。
隨著電梯門關閉,她心有余悸地說道“天吶,那個樣子還能活下來嗎...”
韓聿宗問“害怕了?”
她搖搖頭“是心驚了一下。”
在那個病患身上談宛曦看見了燙傷的痕跡,脖子以下的皮膚紅腫凹凸,是舊傷。
手腕上也有被人折磨過的痕跡,手腕上的擦傷痕跡談宛曦眼熟地很,是麻繩。
十幾年前她被綁匪丟在防空洞時,手上捆著的就是又粗又緊的麻繩,自然也知道被麻繩綁久了的手是什么樣子的。
韓聿宗將人送回到病房,見她一路上不說話,以為是累了。
為了不打擾她休息,看著她上了床后就離開了,臨走前叮囑她明天一定要等他來接她。
她微笑著朝他擺擺手“知道啦,快回去吧~”
直到韓聿宗離開,談宛曦臉上的笑容忽然暗淡,盯著韓聿宗離開的拐角處看了好一會兒。
深夜的醫院寂靜異常,只能聽見房里時鐘的滴答聲。
談宛曦倚靠在床頭軟墊上,想著韓聿宗的話,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當年防空洞里的情景。
這又讓她想起那個冰冷刺骨的夜晚和被風吹得哐當亂響的大鐵鎖,還有...與自己共度那段痛苦時刻的小哥哥。
這些年,她獨自一個人生活,像浮萍一樣隨著波浪擺動。
她的不安如同滔天猛獸,來襲之時便會將浮萍打入水中。
而哥哥就是她心里為數不多的依靠,就像是燈塔,只要他還在心里亮著,浮萍就能重新找到浮出水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