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公司業務已經是晚上八點,我們在飛機上解決晚餐,只是我并沒有胃口。
“你怎么不吃?”樊詩蕾坐在我對面,把基圍蝦放在我盤子里。
我看著那只蝦,想起那個菜市場。
“沒胃口。”
窗外,黑漆漆地,機窗上映出我的臉,帥氣,疲憊,又有點憂郁。
小黎說,李靜喜歡陽光的,不喜歡憂郁的。
以前的我是陽光的吧!
真的很希望此刻她在身邊,什么都不說,只是看著她就好。
拿起紅酒喝了一大口,樊詩蕾走了出去。
冷墨研看了看我,似有話要說,又欲言又止。
我看著漆黑的夜空,冷墨研俊朗的側臉完美的印在了機窗上。
“想說什么?”我拿著紅酒杯晃了晃,又喝了一口。
“爸爸要見你。”
“不見。”我語氣煩躁。
“不見也得見,由不得你。”
“見我有何目的?”
“看看家人。”
“我沒有家人。”
冷墨研淺笑。“那我算什么?”
“就普通朋友,隨手棄之。”我轉頭瞪著他。
“不要把你思春的情緒發泄在我身上。”
“那么明顯?”我臉紅。
“在飛機上洗澡的人,我第一次見。”
“不行嗎?我自己的飛機,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誰告訴你的?我身邊怎么那么多你的人?”
“年輕的小伙子,這很正常。”他把樊詩蕾放在我盤子里的蝦剝好,送到我嘴邊,我吃了。
“我有嫂子嗎?”我邊吃邊說,從沒聽他提起過。
“差點有,現在和別人結婚了,有兩個孩子。”
“是你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我看著他,沖盤子里的基圍蝦努努嘴。他邊說邊拿起了一只蝦,剝的很順手。
“爸爸的問題,因為她是保姆的女兒,配不上我們黑社會家庭。”
他笑著,無奈的苦笑,眼里泛著光。
同病相憐的兩個人碰了個杯,看到他就看到以后的自己,別人都結婚了,自己還在感傷。
“明天晚上7點,我去接你。”他看到樊詩蕾回來,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的盤子里有五只剝好的蝦。
其實我真沒做好準備去面對他,只是早晚好像都要見,也就無所謂了吧!
冷家在倫敦市區,開車兩個小時。因為和冷墨研在一起,我沒讓Lucy跟著,車里就我們兩個人。
他挺奇怪了,開著一輛商務車來接的我。
也許是因為我們有很多相似之處,和冷墨研在一起時,我會有想依靠的感覺,也會不自覺地對他撒個嬌。
想來,我們也認識兩年多了。
“后面那臺車跟了我們很久了。”我坐在副駕駛上,倒后鏡看了看那輛改裝的雪弗蘭越野。
“嗯。我等會兒拐下小路,你帶那把槍了嗎?”冷墨研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搭在車門邊上。
完全沒把被人跟蹤這件事當成個事兒的感覺。
車燈,路燈,霓虹燈,交替在他冷峻的臉上劃過,他的眼神靜的像一灘水。
“帶了。如果他們是機關槍怎么辦?”
“躲著,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找空隙再還擊,不能蠻拼。”
“哦。”我有些心虛。
“都殺人了,還怕?”他轉頭看著我笑。笑的有些幸災樂禍。
“關鍵是他們都是站在那里給我殺的。”
“你也知道呀!”
我笑笑。
“不用怕,跟著我就行。后面有防彈背心,穿上。”
“嗯。”
我轉身拿起后座的黑色防彈背心,脫掉牛仔外套,穿在了白T恤外面,又套上了外套。
“你穿了嗎?”我問。
“不離身的。”
“突然有種亡命天涯的感覺。”
“這才哪兒到哪兒,以前和爸爸打天下的時候,被人堵在巷子里打的只剩一口氣,躺在地上兩個小時,以為馬上要死了,卻被保姆阿姨的女兒救了,沒死成。”
“好凄美的愛情。”
“不喜歡。我寧愿她不要遇見我,也不要愛上我,那樣她就不會瞎了一只眼睛。”他說著單手在方向盤上轉了半圈,拐下了一條只能勉強通行兩臺車的沙石鄉間小路。
沒有路燈,只有茂密的樹。
我心一驚,突然很怕,我的李靜,千萬不要暴露。
他開了二十分鐘,直到一眼望去全是荒野,沒監控,又很暗的地方,車停在了路邊,沒有熄火。
“他們沒停,加速了。”我說。
“趴下。”冷墨研邊說邊伸出一只手壓我的頭,我們剛低下身子,機關槍的聲音就響起,子彈從我們后邊,左邊,頭上飛過去,玻璃瞬間碎裂,碎片飛的到處都是,車身被子彈打的啪啪響。
我雙手抱頭,感覺有顆子彈貼著我的脖子過去了。
一團糟。
槍聲停了,聽見車子漂移剎車發出的聲響和一大串英文。
“fuck you ,slow down slow down。”
“丞忻,你來開車。”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揪著我的衣領就把我頭提起來了,我站起身長腿跨過中間的檔位,一手把著方向盤,冷墨研起身,去了后座。
“我是往前開還是后退呀?”我一屁股坐上滿是玻璃渣的座位上。
“你傻呀?退呀!”
“我這不是以為你要大開殺戒了嗎!”我邊說著邊利索地掛擋。
壞蛋的車好像是熄火了,停在遠處沒動。
后座傳出響聲,我從內后視鏡看到他動來動去,好像是在裝槍。
“他們要上來了。”我看到車燈在晃。
“打開天窗。”冷墨研說。
“哦。”我按了開關。
后視鏡里,他舉著一個長筒鉆出天窗,上半身都在車頂外面,雙腿撐開站在車內,站的筆直,長筒前半部放在車頂,后半部扛在他肩上。
我突然理解了他為什么出來開的是商務車,這臺車是改裝過的,天窗要比普通車大很多。
我有些緊張,方向盤有些不穩。
“你能不能別晃?開穩一點行不行?”
“大哥,他們要開搶了,最先死的就是我。”
“放心,他們馬上就死了。”
話音剛落,只聽車頂砰地一聲,射出去一個小火球,落在壞蛋的車上,爆炸了,車瞬間起火,熊熊的火焰竄的老高,濃煙彌漫開來,空氣中立馬出現難聞的氣味。
冷墨研把東西丟到后座,長腿一邁坐到副駕駛。“現在往前開。”
“那個小火球是什么?很厲害。”我邊問邊掛了前進檔。
“最先進的火箭筒。”冷墨研雙手枕在腦袋后面,很悠閑的感覺。
“那不是打擊坦克之類用的嗎?這小車你用它?”
“只是想耍個帥,給你打個樣,以后再遇到危險就這么辦。但是,一定要在無監控和空曠的地方,不能傷及無辜,不給別人留線索。”
聽到耍帥我無語,聽到后面我毛骨悚然。
快到車邊時,火堆里爬出兩個人,身上還在著火,跌跌撞撞走一段兒,倒在地上開始打滾兒。
“我們還要去看嗎?不是要逃嗎?”
“要看看是什么人來殺我們,要報復也要有目標呀!”
我剎車踩的猛,他沒系安全帶,人撞到前面又彈回座位,他捂著胸脯瞪我。“你這開車技術誰教的,太差了。”
我撇嘴。
下車走過去,冷墨研踢了一腳躺在地上的兩個黑人,一個已經斷氣,另一個還在掙扎。他蹲下掀開他們的胳膊,肩膀位置有個紋身,是一只綠色的蝴蝶,很漂亮。
“是蝴蝶幫。爸爸女兒的人,也就是你姐姐。”他起身,拍拍手,又給了那人一槍,不動了。
燃燒的車子劈劈啪啪地響著,還有輕微爆炸聲。濃煙和火焰齊沖上天,照亮了路,點燃了樹,遠處的村落若隱若現。
“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她對你恨之入骨。”
“我又沒得罪她。”
我們把衣服脫下抖了抖,邊說著邊回到了車里,繼續往倫敦趕。
“她覺得把范氏集團都給你不公平,畢竟這些年已經給了你上百億了。”冷墨研繼續開車,我在副駕駛,雖然,車已經破敗不堪。
快要到公路上時,前面出現兩束亮光,很快就停在我們身邊。
“換車。”
我們倆上了奔馳。
“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殺我們?”
“不是早就知道,一個是你那張紙條讓我不敢放松。二是做我們這一行的,絕對不能單獨出現,身邊肯定要圍著人。只是有些不易發現罷了。這輛車一直在我們右邊行駛。”
“哦。”我要學的真的還很多呀。“范氏集團可是我自己搶回來的,怎么也輪不到她來分一杯羹。”
“所以,誓死保住。”
我們又重新上了公路,快到市區時,十幾輛警車呼嘯而過。
冷家大宅在梅菲爾區,一棟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紅磚建筑。
里面裝修時尚簡約大氣,是豪宅的感覺。但布局比較亂,更像迷宮,沒人領著可以進去,但出不來。
安保級別也是相當高,進門要安檢,身上不許帶武器,但估計也不會讓陌生人進。
所有保鏢對冷墨研都恭恭敬敬地,見到他都鞠躬問好。
好威風的感覺。
拐了好幾個彎,坐電梯上了15層。出電梯就被驚呆,像個皇宮一樣,全部是紅色金色的裝飾。紅底帶花紋的地毯,紅底金色花紋的墻紙,連走廊上的燈光都是紅色的,走廊盡頭,是一個紅色雙開大門,把手是金色的。
“不知道的以為住的是皇上呢。”
冷墨研笑笑,“這是繼母喜歡的風格。”
兩名保鏢打開門,我跟在冷墨研身后走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通往二樓超寬超大的樓梯,上面鋪著紅色的地毯。
我們往左邊走,是餐廳,長方形的大理石餐桌邊,圍坐著四個人,旁邊站著十幾個保鏢,黑西裝西褲,雙手放在前面。
我蹙眉,即將要見到那個欺負媽媽的人,心里突然升起恨。他此刻還活的好好的,而我的媽媽卻永遠離開了我。不管是他還是姓范的,都是這場悲劇的制造者,都不是好人。
我突然有股沖動,想轉身離開。
看到我沒跟上,冷墨研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有我在。”
我看看他,苦笑。
看到我進來,他們的目光都在望著我。
我掃了一眼,繼母和她的兒子女兒滿臉看戲的表情。
我心突然很壓抑,很委屈。
“爸,我把丞忻帶來了。”
我站在冷墨研旁邊,看著坐在主位上大約六十歲的男人。
確定他應該和我是父子。
白皙的臉上一對兒又濃又黑的粗眉,深邃的雙眼上戴著眼鏡,鼻梁筆直高挺,嘴巴不大不小。頭發很濃密,鬢角有幾根白發。表情很慈祥。
他手肘搭在桌子上,雙手交握舉在前面,手指碰著鼻子。
他的氣質就像個文質彬彬的老師。
我蹙眉,心里開始疼。
人面獸心。
我無法叫出那兩個字,更無法開口說話,只想盡快逃離,不想面對這種尷尬的情況。
非常后悔答應冷墨研。
“丞忻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飯。”他起身看著我,說的很溫柔。
“嗯。”我應付一句。
冷墨研幫我把椅子拉開,我坐下,我的對面坐著他的小老婆,女兒,兒子。
“介紹一下。”他坐下,手伸向旁邊的女人向我介紹。
“不用了,有事就說,不想多待。”我冷冷地說。
“脾氣還不小。”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人,金毛獅王也不過如此吧!
號稱是我姐姐的人,五官亞洲,打扮豪放。
她臉型偏長,眉毛和那個男人很像,又黑又濃。眼睛不大,單眼皮,眼角往下吊著。鼻子小巧,鼻頭厚而寬。大嘴,厚嘴唇。
頂著金黃色的大波浪卷發,穿著低胸的白T恤。看著我的眼神犀利傲慢又很不屑。
我表情沒變化,只是鼻子里發出個哼。
“還是介紹一下,這位是你的繼母,華僑,以后你就叫她阿姨就好。”
阿姨黑色短發,乍一看是溫柔的,但狐貍眼出賣了她的性情,再加上眼睛里想把我大卸八塊的眼神,一看就是個不擇手段的狠人。
“嗯。”
“不會叫人呀,這在外邊養的就是不行,真是有人生沒人教的孽種。”坐在我對面的人,臉上帶著譏笑。
我的面前,傭人剛倒了一杯熱水,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來,潑在了她的臉上。
“fuck you ,你他媽敢潑我?”她蹭地站起身,慌亂地抽紙巾開始擦臉,身后的椅子倒了,頭上的水從她胸前流進去,超級狼狽。
坐在她旁邊的二哥站起身,剛想扔把刀過來,冷墨研按住了他的手。
“你們都給我坐下。”
制造這一切的男人,眉頭緊皺,眼神沒有了溫柔,無奈中夾著狠戾。
姐姐瞪著我咬著牙坐下了,二哥放下了刀,冷墨研松開了手,叫阿姨的女人悠閑地切了塊牛排送進嘴里,臉上是事不關己的表情。
“爸,你也太慣著他了,范氏集團也應該有我們的份兒,百億呀,你送進去百億,就這么讓他撿便宜。我不干,最低要給我10%的股份。”姐姐邊說邊看著我。
“范氏集團和你沒關系,你趕緊去換衣服。以后,不許和你弟弟這么說話。”
“呵,弟弟。私生子嗎?”姐姐說著起身,站到我旁邊。
“你挺喜歡那個上大二的李靜呀?”
我起身,瞪著她。“如果你敢動她,我就把你碎尸萬段。”
“哦呦呦,我的天。”她表情不屑又傲慢,看著同樣這種表情的她老媽和兄弟。“知道我是怎么長大的?一張張追殺令催著長大的。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還和我來這一套。”
“你可以試試,剛才,你不是沒得手嗎?你最好一招致命,只要我有機會,你就死定了。”我攥緊的拳頭骨節在嘎吱作響,垂眼看著比我矮很多的金毛獅王,非常想掐死她。
“冷墨寒,你是想我撤回你的權力嗎?”那個男人換了一副面孔,眼神犀利,語氣冰冷,不怒自威的感覺。
阿姨沖著冷墨寒搖了搖頭,她扭著屁股走了。
“爸,媽,我不吃了,回房了。”一直沒說話的二哥,細長的眼睛里帶著幸災樂禍的笑,頭發剪的超級短,更像是剛長出來的。嘴有些突出來,長得有些流里流氣。我算看出來了,這個家里,除了大哥長得帥氣,其他都是歪瓜裂棗型。
他雙手揣進了上衣口袋,個子沒我高,就到我脖子位置,我垂著眼看他。
“歡迎你回家,弟……弟。”弟弟這個詞他是瞪著眼咬著牙說的。
走了。
“我到底是來干什么?找氣受嗎?”我看著主位上的男人問。
“早晚都要經歷,現在這個時機剛好。”
“我為什么一定要經歷?明明那么多人不喜歡。以后都別叫我,我對你沒感情。”我又看向冷墨研:“你以后別叫我回來。”
我背對著他們,準備離開。
“你終究是我的兒子。”
“我沒爸爸,只有媽媽,但是她死了。”我眼里泛淚,恨他入骨。
這一刻,真的很想把這一切毀掉,殺了他,殺光所有人,一了百了。
“告訴你從小教育到大,嬌生慣養的兒女,如果敢動李靜,我不會再有顧忌,同歸于盡前一定殺光所有人。”
我帶著滿腔怒火走出那間房,恨自己的身世,恨自己這該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