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強壯的身體已經格外龐大、兩只小眼睛在腦門兩側下方，張開嘴巴就能看清楚大頭那一顆顆尖銳的圓錐牙齒中，還有不少烏賊的殘留軀體與觸手掛在它的牙縫里——這家伙的確有些邋遢啊。

而只見它從水中翻騰起來時，瞅到了李耀，連忙調整身體把腦袋浮出水面，起初，它眼里是帶著無比驚訝的。

很快，大頭就高興地嘶鳴起來，噴出一股股水柱，就像喜極而泣的孩童，對李耀表現出最真切濃厚的思念之情。

“好久沒見，你的腦袋還是這么圓這么大啊……”李耀很想像以前一樣再摸摸大頭的頭。

但很可惜，現在大頭的體格至少有十五米長度了，他的手掌相比較起來顯得太微不足道，以至于無從下手。

李耀也知道，既然成年體深淵抹香鯨巨大到能媲美摩天樓，那么以大頭這樣的生長速度發育下去，遲早有一天也會成為巨型深海霸主。

他笑著，看到大頭浮在水面上對他激動地拍手，盡管它沒有手啦，但也許是方怡婷教導得好，大頭的魚鰭揮舞起來真能做出類似人類的動作。

“媽媽，媽媽啊！媽媽你終于回來啦！”

正揮手回應的李耀：“……”

有時候他覺得能夠聽懂海生物的話語未必是件好事。

比如現在，就讓李耀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雖然他也能理解，并且早有心理準備，可被長大的大頭這么叫，還是感到極其別扭。

見到他們重逢，方怡婷也御水而行靠了過來。

她如聊家常一般，夸贊著大頭為她所做過的許多事，稱贊這孩子聰穎機靈，言語之間甚至遺忘了所有的苦悶與煩惱，已經確實是將這頭抹香鯨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李耀有些不忍心，本來醞釀好的一些說辭竟然無法開口。

但方怡婷接下來的話，卻一下子給了他不小的啟發。

“嗯，大頭真的很好，它不僅能保護我，還可以給我一些特殊的香料，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龍涎香’吧？”方怡婷手掌一翻，水球破碎，一枚手掌大小的灰褐色油蠟狀物體被她從系統工具中掏出來。

離得近了，的確能聞到這事物散發出一股幽淡清香。

只聽方怡婷繼續道：“我以前聽生活在海邊的老人說起過，抹香鯨因為長期捕食烏賊，卻消化不了烏賊的喙，久而久之這些堅硬的東西殘留在抹香鯨的腸胃里，就會被黏液包裹起來形成這種非常罕見特殊的香料。”

“那它就是龍涎香了。”

“這個我好像也從哪里看到過。”李耀瞥了一眼，附和一聲，準備說一些狠心的臺詞。

雖然這種香料十分名貴，但這都什么年代了，像這類奢侈品又有什么用呢？

他有些焦躁，甚至比起方怡婷，他才是這里最煩悶的那個。

然而，方怡婷對這種特殊龍涎香的用法解釋，卻讓李耀當場愣住。

幾乎是鬼使神差般，李耀腦子里就誕生出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來。

只見方怡婷操控流水給大頭清洗著身體和口腔，一邊笑呵呵說道：“嘿，但你肯定想不到大頭吐出的龍涎香有多么大的用處呢，只要把這種香料點燃，方圓一兩里地都會飄散出一種極強的催眠氣體，連水里的生物都沒辦法逃過！”

“這一個月來有好幾次，我遇到難對付的海盜，就是靠大頭的龍涎香來放倒他們趁機開溜的，老給力了！”

李耀臉上的表情，頃刻之間變幻。

他如今所掌握的最強大技能是什么？海生物偽裝嗎？并不是。

這種只能對海生物生效，還沒有攻擊性的超凡招數，頂多可以用來輔助和逃生。

然而他越發習慣使用的夢境通靈，在白天時候卻基本又是個廢物異能，除了能分辨出某些人的超凡能力強弱外，就沒有太大用處了。

因為正常情況下，白天沒人會睡覺啊！更何況不少超凡者夜晚都不怎么睡覺，睡著了也有一部分人是李耀也不敢入夢的那種。

這樣一來，李耀可以施展夢境通靈的機會就不是很多。

方怡婷更是喋喋不休地講述她所使用過的龍涎香，其中有一種甚至是可以讓人產生幻覺、安撫心里的類型，如此一來，他靠著安撫弱者，拯救了這些人之后，忽然間就萌生了一個借助其他人組建勢力、立足于東海域的想法。

這與她遭受詛咒后，想要從浮木城竊取謀奪千眼海參的需求相互照應。

有北靈之海的島嶼做根據地，方怡婷覺得自己再想方設法去發展信徒也就更加容易。

倘若浮木城一直對此視而不見，那假以時日，說不定還真會給她培養出不錯的勢力來，到那時，恐怕真就勝負未知了……

聽方怡婷侃侃而談，一字一句仔仔細細聽到這里，李耀合上了眼睛，嘴邊也帶上意味深長的笑容。

方怡婷雖然說著大頭聰明，但她自己這種遠超常人的應變能力，才更加讓李耀不得不心生佩服，同時，也為他指明了一條坦途，這幾乎是末日時代下的升格之路。

他忽然對方怡婷這個海靈神女的身份，特別感興趣。

研究與嘗試的欲望之濃，主動性從沒有如此強烈過。

“小方啊。”等方怡婷把她自己的經歷介紹完，李耀忽然出聲，這把本來見他不動聲色的方怡婷都嚇了一跳。

她都以為李耀已經有所決斷了，決定放棄幫助她，帶上大頭今天就走，不再遲疑。

方怡婷的神色都不禁黯然了幾分。

然而，李耀的心聲吐露卻徹底震撼了她，以至于讓她大張的嘴巴里恨不得可以塞下一顆鴨蛋。

“有些事我剛才不太好說，現在我忽然想明白了。”只見李耀坐下來，手指逗弄著大頭，語氣淡然地訴說道：“你知道嗎？我和你們分開后，死里逃生，靠著極好的運氣，最后是一伙東方同胞收留了我，他們實力很強，有一艘很不錯的大船。”

李耀回憶道：“因此在西海域的那段日子，真是讓我感到踏實，結果，我們這樣一群人，卻還是要面對西海域大黑幫勢力和無數海盜的壓迫與敵視，處處受制，接連遭受排擠，好不容易我想辦法還了他們的情，那一船人現在也依然沒有擺脫險境，只因為……敵人們的排場就擺在那里，就因為他們更強，便可以無法無天，僅此而已。”

說道這，李耀嘆口氣，呵呵笑了聲，似乎嘲笑起以前覺得當一只‘刺猬’也還算不錯的自己。

“弱小，就是原罪啊。”李耀做個噓的動作，水里的大頭就安靜了，它瞪大眼睛打量著媽媽，似乎在感受母親氣勢的強大。

“我們太弱了，小方，所以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再著急，再憤怒，其實就是在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

“所以我們得努力變得強大一些，讓翅膀更硬！這樣一來，就不會有這么多事如此糟心了。”

方怡婷頓時啞口無言，更有些驚詫地看著說出這種話的李耀。

她完全無法想象，后者究竟經歷了一些什么，以至于讓她最初在木筏上相遇時，所見到的那個陽光開朗大哥哥，再會之際，居然會變得如此有野心、思想里充滿了攻擊性！

不過……

“這樣也挺好。”

方怡婷聽到李耀愿意對自己說這么多，那么一些答案就不需要再說明。

既然李耀有他的決定，更是在想辦法確保她的安全，就算赴湯蹈火，她也愿意，畢竟在這一點上她對李耀有著毫無保留的相信。

這就和最初時，李耀把她從隨波逐流、無依無靠的木筏上拯救出來一樣。

有些東西雖然變了。

但更重要的東西還是保留著。

“那……你有什么打算？”見李耀說話的口吻中透露著十足信心，方怡婷卻感到非常迷茫。

莫非李哥想直接用大頭的龍涎香去昏睡浮木城里的人，然后盜取千眼海參嗎？

這辦法是不是太傻了點？

然而她是絕對沒有料到，李耀會道出一個更讓人難以置信的算計：

“嗯，要達成目的，有足夠的實力從浮木城弄到你需要的靈魚，那么第一點條件是必須滿足的。”

李耀一只手拖著下巴，表情凝重得像思想者雕塑。

“我想先成為‘神’，要能夠和浮木城的統治者平起平坐。”

他口一開，想法就是如此的天馬行空與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