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自然不會誆騙您。婕妤您好好想想，正因為有寵，您的弟弟進了羽衛，若是您再誕下皇子，您的家族，何愁不能再進一步？”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是以家族做依靠，林氏這話著實是擊中了要點。

只見紀沅芷沉思了片刻，開始有些心動起來的意思。

林氏頓時覺著有戲。

“婕妤您與妾向來沒什么交情，自然不會這么快便信我。您可以自己再想想，若是需要用我的地方，找個侍女來長慶宮喚我便是，妾便先告退了。”

林美人自以為用好了“以退為進”的招數，馬不停蹄地便走了。

丹青立馬撐著傘向前兩步，“主子，這林美人之前那么害您，您可不能信了她呀！”

紀沅芷便笑了。

“瞧，便連咱們丹青這樣心大的丫頭都瞧出來了，你當你主子我是傻的嗎。”

丹青瞪眼，“主子那您……扮豬吃老虎！”

“傻丫頭，說什么呢！”紅緋立馬給了丹青一個爆栗。

“主子，林美人的打算可是陰毒得很呢。”要知曉嘉成帝和趙太后最看重的便是皇嗣了，若是此時皇嗣有恙，只怕嘉成帝能廢了傷害皇嗣的人。

偏偏林美人還這般利誘自家主子去對那二人下手。

“受了這么些日子的冷遇，她自然是熬不住了。”紀沅芷冷哼。

紅緋有些不解，“主子的意思是？”

“林氏自打解了禁足以來，沒少受冷嘲熱諷。曾經的主子貴妃也容不下她。聽說她還打算去找秦太后來著？”

“可是太后不是沒見她嗎。”秦太后再蠢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即便林美人和王貴妃都是她曾經看重的后宮嬪妃，可如今林美人已然無用，秦太后自然是想扔了。

“正是因為太后沒見她，她才更難受。”林氏年歲只比淑妃大上幾歲，又是潛邸的人，略有幾分嘉成帝的寵愛。若是假以時日，未嘗沒有得子的可能。

可這樣的她，就因為嫉妒，去給紀沅芷下藥，去陷害盛寵的甘美人。

她若不是蠢，便是有人在背后幫著她，指著她去做事情。

這樣的人無非就是兩個。

一個秦太后，一個王貴妃。

王貴妃顯然早先是不知情的，那就只能是，秦太后。

暖轎晃晃悠悠一路趕回葳蕤宮。

紀沅芷穩穩坐在暖轎里，明明是平日里該小憩的時辰，她卻一絲睡意也沒有。

她想起秦太后極不待見甘美人的模樣。

那便也是曾經秦太后給她的待遇。

那時她只是一個偏遠縣城的縣令之女，嘉成帝是大邕的王爺。

一個生長在落魄之地的小官宦之女成了宣王妃，一心想要一個高門大戶做兒媳的秦太后如何忍得下她。

她是宣王妃，秦太后是宣王太妃，婆婆想要整治兒媳，實在是太過容易的事情。

站規矩，晨昏定省，服侍用餐。這些都是最基本的。

秦太后對她說，她本不配做宣王妃，所以就得給宣王孺人王瓊娘讓位置。

王瓊娘是兵部員外郎，是真正在京中長大的貴女，在宣王太妃面前得臉自然不必多說。

宣王在時，即便太妃再不喜她，他也會護著她。

可宣王是個護君的臣子，他要做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哪有什么時間顧得上后宅啊。

父親和兄長都在宣王身邊幫著他完成大業，她知曉他的覺心他的打算，知曉他的一腔熱血，知曉自己的夫君從來不會只是個碌碌無為的邊關清閑王爺，所以從來不想叫內宅的事煩著他。

她一步步抓穩內宅，維護著最起碼的平和。

可后來，一步步謹慎的她也遭了算計了。

醫師告訴她，她這輩子不會再有孩子了。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有些荒誕。

夫君忙碌，她在兼顧自己身子的同時還得穩著王府后宅的穩定。

真真是，累得兩眼翻白。

她一直以為這是每一個皇室的媳婦都必須做的事情，后來明白過來的時候，那樣的日子她已經過慣了，除了感慨，還能做什么呢。

所以后來，能一直支撐著她這樣過下去的，也唯有宣王的大業了。

只要宣王成了大業，她的家族能興盛，兄長日后仕途也不會差了。

后來啊，她入了宮，成了一個病怏怏的皇后。

四面楚歌，苦不堪言。

新君即位，也是忙得顧不過來。

嫁給他幾年，她卻覺得已經過完了一生。

做一個王妃已經夠累，再做皇后，她已經不行了。

最后選擇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讓嘉成帝帶著對她的愧疚，至少能對自己的家族好一些。

紀沅芷閉了眼，疲憊極了。

回望她那短暫的一生，當真是荒謬極了。

或許那時候真的太累了，才會想要連那幾個月的活頭都不想要了。

死得其所嗎？算是罷。

她的死為她的家族帶來了繁榮昌盛。

她不必擔心以后自己的皇后當得不好被廢，連帶著好不容易起來的季家也落敗。

值嗎？

她不知道。

或許值罷，以一個人的死換來一個家族幾十年的興盛。

也可能是不值得的。她也是人，憑什么遭受這些苦難的就要是她呢……

紀沅芷病了。

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

葳蕤宮上下半天之內便戒嚴了。

尚藥局的正副長官尚藥奉御、尚藥直長四個皆被嘉成帝挪來了葳蕤宮。

可她的病生得奇怪，高燒不止，如何也退不下去。尚藥奉御伯勤大人用了許多藥，眼看著尚藥局的活招牌便要砸在紀沅芷手里。

嘉成帝暴怒不已。

“偌大的尚藥局，連個小小的燒熱都退不下去，要你們何用！”他眼眶紅得很，眼神駭人得緊。

“陛下恕罪！紀婕妤這燒熱著實棘手得很吶。”另一位奉御崔緹已經慌得不行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漂櫓。陛下頭一次發這樣大的火，他著實慌得沒邊了。

“棘手？”嘉成帝瞇了瞇眼，渾身上下透露著危險的氣息，“你是尚藥奉御，是大邕朝首屈一指的醫師，你跟朕說棘手？”

崔緹頓覺自己說錯了話，連連磕頭叩首。

嘉成帝卻不想再看到他，“滾出去給朕好好想法子醫治紀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