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嬌柔的歌聲回蕩在屋里繞梁不散，半醉的男人倚靠著憑幾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拍子，微微瞇起眼睛的模樣像極還未睡醒的猛獸。

皇后擺了擺手歌女們便靜悄悄的退下，唯有衣裙上熏染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皇后怎么來了？”

“小九找回來了，只是還不省人事，太醫說要是熬不過今天恐怕就會兇多吉少。”說著將解酒湯放到他手邊。

陛下不耐煩的應了一聲“魯莽蠢鈍！這幾年愈發的沒有規矩了！叫人送回去養著，沒什么事情就不要出來了！”

雪白的披風和衣裙放在盒子里送上來，只一眼就讓久經爭斗的男人認真起來。“這是什么意思？”

“年年上供的披風都是雪緞面鵝絨里外頭出白狐毛，陛下看看這一件是什么料子？”

披風入手沉重，完全不是鵝絨應該有的輕盈松軟。陛下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這是哪里來的？”

皇后將壓在底下的裙子翻出來，指著裙角的鞋印。這個印子是宮里才有的花樣，除了宮里有身份的人絕不可能有別的來路。

“裙子和披風都是小九的，她宮里的人不懂只扔在一邊沒人搭理，棲霞送了大夫過去出來的時候偶然瞧見的，便偷偷帶回來了。”皇后見他的臉色沉下來，輕嘆一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即便尊貴如帝王也是如此。

“衣裳是尚衣司直接送過去的，看起來和之前的也沒什么差別，所以小九并沒有起疑心。可都是自家姊妹這樣做未免不妥。”

陛下的酒已經醒了大半，正慢慢的喝著醒酒湯。證據確鑿難免有些失望，他握住皇后的手“替她談一門好親事吧。”

“啟稟陛下蘭妃娘娘求見。”

他本不欲見，卻平白生出幾分眷戀，示意皇后將東西收好。“叫她進來。”

弱柳扶風的姿態在看見皇后在側的瞬間迅速變得端正，恭敬的垂下眼睛“妾身見過皇后娘娘。”

話不過三句蘭妃就一副后怕得樣子嬌滴滴的捂住胸口道“幸而九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然即便有忠仆在側恐怕也性命堪憂，哪里能等到太醫救治。”

男人的眼中閃過微妙的情緒“下人若不懂得事事以主人為先要他們何用。”

“正是這樣說呢，只是九公主終究還未嫁人，孤男寡女在外頭過了一夜總是有些不大好聽，只怕有哪些多嘴的胡亂說話呢。”蘭妃用帕子掩住嘴嬌聲道“陛下可要替九公主打算，不能讓那些不知輕重的人毀了她的清白！”

陛下沉吟片刻正要開口卻聽說九公主醒了。“叫她好生養著，這幾天就不要走動了。”

蘭妃心中暗暗盤算著要如何才能將九公主的軼事散播出去，竟沒有聽見皇后在叫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陛下的臉上已經有了不悅之色，忙道“妾身想著九公主年紀漸漸大了難免有些小女兒的心事無人能說，一時又想起玉兒總說想過幾年才嫁人就覺得九公主可憐。”

“小九的婚事有皇后做主，你就不用操心了，趕緊把玉兒的嫁妝置辦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里一松，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玉兒臉皮薄，問什么都只是笑，羞答答的不好意思說。”

說著眼皮子一轉沖皇后道“妾身是頭一遭嫁女兒，就是有宮務司幫著操辦也覺得手忙腳亂，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要去叨擾皇后娘娘幫著出主意呢！”

陛下點了點頭“是了，皇后是個心細的，當年月兒的婚事就辦得很體面。”

蘭妃笑道“做父母的總是想著把最好的給孩子，何況玉兒是個女兒家，妾身都恨不得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全都陪送給她，生怕她在婆家站不穩腳跟。”

“玉兒是金枝玉葉，你多慮了。”陛下不以為然道。

“陛下是男子自然不懂得我們女子的顧慮，皇后娘娘說是不是？”

皇后微微一笑“宮務司已經擬了嫁妝單子，蘭妃要是想補貼什么一并擬了送過來就是，到時候一起送出去看起來氣派又體面自然再好不過。”

“陛下一向疼愛八公主不如就從庫里拿出一兩樣添進去才更好看。”說著又笑道“只是八公主上下都有姐妹沒有出嫁，便是添妝也不好太過，不然恐怕叫外頭覺得陛下偏心。”

“前些日子外頭供了些寶石盆景，就讓她們姊妹幾個一人出嫁的時候帶一盆罷了。”陛下想了想說。

蘭妃自知今日皇后在這里自己討不到好處也就沒有糾纏。“既然如此妾身便替玉兒謝陛下賞賜。”

陛下指著皇后“皇后體貼你們母女，才許你私自補貼，你心里要記著，也要叫玉兒記著對皇后恭敬些。”

“妾身知道的。”蘭妃笑道。

好不容易醒來的獨孤意茫然的摸著眼上的紗布，聽見飛鸞焦急的呼喚“公主可算醒了！”

“這是哪里？”話已出口她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干澀，短短幾個字就疼得讓人皺眉。

“這里是行宮您自己的房間。”飛鸞小心的喂她喝了好幾口才終于放心“御醫說您才從雪地里出來不能見強光，要慢慢的適應不然恐怕傷了眼睛。”

“你嚇壞了吧？”

“是啊，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公主了呢！”說著便難受的哭了出來。

好不容易哄得她安靜下來，獨孤意才發覺屋里安靜得奇怪。“其他人呢？”

飛鸞抹著眼淚“皇后娘娘說你病著不讓人來打擾，就讓他們都到外面去了，徐長安在外間待著呢，他也不太好，剛剛退燒，人還沒醒呢。”

蘭妃離開之后陛下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忠仆！”

“昨天小九沒有按時下山，她宮里有人立刻就去找了，直到今天才一起下來。”皇后道。

陛下不悅道“公主的清譽豈容一個下人玷污！立即處死！否則其他人的名聲都要被她拖累了！”

“那小九？”

“讓她去給太孫祈福，等過幾年事情過去了再說。”陛下冷哼道。

“要不是這個人小九就死了。”

“凍死是小，失節是大。”陛下道“等過幾年事情平息了她照樣還是九公主。”

“陛下覺得小九遇險是她咎由自取嗎？”皇后冷不丁的問了一句，毫不意外的看見陛下冰冷的眼神。“陛下這樣做就不怕小九心寒，傷了骨肉情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