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的系帶還有些松垮,門外等消息的人就已經第三次催促。
“九公主,時辰到了!”
屋檐下的宮燈被風吹得晃了好幾下,獨孤意側著腦袋,眼角能夠看見微黃的燭火在地上跳躍。
飛鸞沒好氣的瞪著門邊的人“催什么催!沒見早膳都還沒送來嗎!”
“時辰到了誰都不能耽擱,否則誤了吉時可怎么辦?”
“飛鸞,既然這位公公說我不能吃,想來大家都不能吃,你又何必為難他。”一面理著裙子一面向后頭使了個眼色,飛鸞會意,附和道“雖是這么說,可皇后娘娘一向體恤各位公主金貴,怎么今年卻催得這么急?”
那人忙賠笑道“九公主言重了,皇后娘娘何曾說過不許公主們吃東西呢。”
“不然你哪里來的膽子這樣催促,總不能是你看著我們公主好說話,才膽大包天的要來折辱她吧?”飛鸞冷笑道。
社稷宮中燈火通明,門外站著許多宮人,獨孤意輕輕邁過臺階,撲鼻而來卻是牛羊牲畜宰殺的血腥味。
“小九!”兩只袖子全都已經挽了起來,坐在角落里的獨孤沁看起來就像是市井村姑一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架勢。“來的正好,我正愁沒人幫忙擇菜呢。”
桌上已經堆了好幾盆綠油油的菜,她一邊挽袖子一邊轉頭去看今天都來了哪些人。“怎么不見八姐?”
一說起這個獨孤沁就滿肚子火,捏著豆角的動作十分嫻熟。“在里頭陪著說話呢。”
“今天連二姐都來了,怎么看不見大姐?”
獨孤沁努了努嘴“聽說自從小產以后就閉門不出了,皇后娘娘也跟著傷心了好長時間。”
十來個皇子公主在院子里擠成一團,若是不知情的人走進來恐怕還要以為這是哪個大家族的宴席呢。
幾位皇子熟練的將宰殺好的牲畜按照六公主的要求切割成合適的大小放在一邊備用,然后開始收拾現場。
系著圍裙的六公主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揮舞著大大的勺子,將眾人指揮得頭暈目眩。
“今年的菜色是什么?”
“還不是那些東西!”獨孤沁正要接著吐槽卻被六公主瞪了個正著,急忙低下頭擇菜示意獨孤意噤聲。
“小九來了?”滿身油煙的六公主只是站在身前都讓人止不住的皺起眉毛。
獨孤意急忙停下手上的動作。“六姐好。”
“行了,不用一看見我就慌里慌張的站起來,趕緊把手里的活干好才是真的。”說著叉在腰上的手胡亂的在圍裙上蹭了兩下,然后落在了獨孤沁的腦袋上“一早上就干了這么點!你也太慢了!”
“我和七姐一起很快就好了!”
六公主撇了撇嘴“反正別耽誤了上菜。”
見她走遠,獨孤沁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也明顯加快。“每年都這幾個菜,真是怕人家吃不膩!”
“我聽說今年六姐準備了幾個新菜?”
“什么新菜啊,這種討巧的東西哪里到得了我們的桌上,一準是只有三份。”然后抬了抬下巴。“瞧見沒有,今年殺牛的可是六弟。”
六皇子頭一次拿刀,手抖不說,差點把二皇子的手給劃了,挨了好一頓抱怨。
難道陛下真的要讓六皇子繼承大統嗎?“真沒想到最后竟然是六哥。”
“這誰能猜的到!”獨孤沁跟著搖頭“我跟你說,這一次可真說不準誰能笑到最后。”
臺階下的大祭司冷眼旁觀著這群天之驕子被煙火熏染的模樣,微微瞇著眼睛,不知在看里頭的哪一個人。
用過飯,六公主便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只剩下三兩個人還在這里收拾。
獨孤意吭哧吭哧的在洗盤子,連圍裙什么時候濕了都沒有發覺。
“怎么只你一個人在這里?”
太上皇顫巍巍的坐下,笑得瞇起眼睛“你的紅包都收好了嗎?”
“收好了。”她笑著答話,手上的動作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將來誰要是娶了九公主可真是有福氣!”太上皇身邊的嬤嬤笑得很慈祥。“這一上午都忙著打下手,也不知做了多少,竟一點都不爭功。”
“就是這樣才好!”太上皇笑道“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本分。譬如男子便要沾染血腥,那些宰殺清理的事情就讓他們去看。女子就應該洗洗涮涮,把飯菜做好。”
她只笑著聽,本以為他還要說些男女恒常之類的道理,誰知他卻捏著胡子說“不過如今世道已經變了,誰做得好就讓誰做。”
嬤嬤遞來擦手的干布“是啊,譬如六公主,不止做菜是一把好手,就連宰殺也不在話下。”
“您不覺得人應該守自己的本分嗎?”
太上皇笑著搖頭“本不本分是人說了算的,這世道也是人造出來的。”
說著太上皇愛憐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已經長大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被柴火油煙熏烤過之后的臭味足足用了兩桶水才勉強洗干凈,她看著手里的金荷包輕輕嘆氣。
“蘭妃娘娘也太過分了!年年都這樣!嫡子嫡女就給九個金元寶,生母尚在的就給一半,余者再半。到咱們手里就只剩下一個了!”
金元寶在手指的撥弄下翻滾起來,磕出輕微的響聲。“算了,就是給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怒氣沖沖的飛鸞原本打算接著說什么,卻忽然看見門邊有個小宮女正探頭探腦的往里頭瞧,趕忙走到門邊把人拉開。
“你這賊眉鼠眼的看什么呢!”
小宮女被人捏住了后脖頸也不怕,小眼睛滴溜溜的轉得飛快“姐姐是不是叫飛鸞啊?”
“你來干什么!門口的人怎么放你進來的!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
眼看著就要被人扔出去,小宮女急忙抱住飛鸞的手臂求饒“姐姐別生氣,我是四皇子宮里的!”
“你來做什么!四皇子現在可不在宮里住了他的人早就散了!”飛鸞推了幾把都沒能成功,只好任由她抱著自己。
小宮女忙道“我們宮里的人都分到了別的地方,我在社稷宮當差,今日撞見四皇子,他讓我幫忙跑個腿。”
說著便將一只小布包掏出來“這是送給九公主的賀年禮!”
東西不沉,也不大,摸也摸不出是什么東西。
飛鸞狐疑的看著她“四皇子還有別的什么話沒有?”
“別的都沒什么,只一句話。”小宮女搜腸刮肚了好一陣才依稀想起來說的是什么。
“誠之所至,金石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