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北二十里的一處廢舊村莊，兩名葛衣打扮的中年男子挑著扁擔停在村子門口，兩人環視周圍，確定無人跟蹤后，才躡手躡腳地進了村子。
村中一間十米見方左右的木屋，十二名平民裝束的漢子擠在其中，卻絲毫不顯凌亂。
六名氣質不一的男子坐在木桌周圍，每名男子身后又站著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充作護衛。
兩名挑著扁擔的葛衣男子將身上的物件放在門外，叩門而入。
“稟當家，七當家所部于城外一間酒肆被殲的消息已經證實，但七當家本人卻并無確實音訊。”一名男子上前半步，對著木桌周圍的六名男子抱拳恭聲說道。
這六人正是南天盜的其余的六名當家，廢舊村莊是他們在出發前就選定的集合地。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竊完皇宮之后，各自帶隊分散離城，甩開追兵之后到這個村子集合重新分贓，然后回到嶺南，從此銷聲匿跡。
然而他們在這里等了三天卻也沒等到七當家吳風的影子。
若是其他人，幾人或許還會想一想，有沒有那人帶著贓物獨自跑路的可能性。
但七當家吳風不一樣，吳風原本是一介書生，陰差陽錯沾了條人命在手，這才不得不落草為寇。
可即便是此人落草為寇，卻仍然抹不開那作為書生的臭脾氣，仁義、誠信，在他嘴里都說出了花來。
這些年下來，憑著自身的頭腦和那股義氣，吳風吸引了不少江湖俠客來投，直到在南天盜里自立門戶，成了七當家。
所以在遲遲沒有等到吳風前來匯合的時候，六人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老七出事了。
此時聽到老七所部被殲的消息之時，幾人心里除了憤怒，也生出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畢竟吳風在南天盜里的風評太好了，若是這樣的人都能違背自己的誓言，那自己在這個世道還能相信誰？眾人實在是無法接受那種情形。
雖然吳風如今的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去，但索性還沒有壞到眾人心里的那一步。
坐在首座上的刀疤漢子便是南天盜的大當家，也是武功最為深厚之人。只見他聞言一拍桌子，怒道：“可曾探查到了是誰對老七動的手？”
“稟大當家，據屬下從探聽的消息，是定北侯之子柳清云入城前所為，據說......”
刀疤漢子脾氣火爆，最不喜別人跟自己磨嘰，此時看著說話之人吞吞吐吐的樣子，一拳砸在了那實木桌上，怒喝一聲：“有屁就放。”
說話的那名葛衣男子，看著被大當家一拳砸出蛛絲裂紋的實木桌，連忙低頭說道：“稟大當家，據城里的消息說，七當家后來被刑部抓獲，還在城外設計全殲了我們。”
霍，葛衣男子話剛出口，叫罵和噓聲就充滿了整間屋子。
眾人心里本就憋著一團火，此時突然聽說自己竟然被圍殺了，原本還能稍微沉得住氣的幾名當家頓時就爆起來了，紛紛問候著那京城里刑部和大理寺官員的家人。
兩名進來傳信的葛衣男子看著幾位當家這般表現，都將頭埋得更低了些，盡力地減小著自己的存在感。
“行了”刀疤漢子抽了抽嘴角，強行忍住跟眾人一起問候狗官家人的沖動，呵斥著眾人住嘴。
直到屋子里靜了下來，刀疤漢子揮手讓兩名葛衣男子退下，這才轉過頭去，對著那坐在自木桌左側的男子問道：“老二，你怎么想？”
被喚作老二的男子自然就是南天盜的二當家，姓顧名翰，曾經被一場大火燒毀了半張臉，平日里都戴著半張面具遮住丑貌，便是睡覺的時候都很少摘下。
其為人手段狠辣，據說凡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從來沒有活過第二天的，以至于整個南天盜里竟無人見過他真面目。
在吳風還未崛起之前，他便是眾人中的軍師，專門負責出謀劃策。直到后面吳風展露頭角，他才慢慢退居幕后。
此時吳風生死不明，刀疤漢子一時又拿不定主意，自然就想到了這個曾經的軍師。
只見顧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環視眾人，陰惻惻地說道：“老七如今生死不明，大家的出路其實有很多，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愿意回去救老七了。”
或許是因為遭受過火燒的緣故，他的聲音本就有些嘶啞，此時又故意壓低語氣，使得聲音極為刺耳。
坐在他對面的三當家跟刀疤漢子一樣，都是個脾氣火爆的人，聽得二當家故意激大家，火氣立馬就飆了上來，學著刀疤漢子的模樣，狠地一拍桌子，吼道：
“混賬話，咱們混江湖的說來說去就講個義字，老七幫了兄弟們那么多，此時他落難，咱們做兄弟的就沒有不救的道理。”
“就是，必須救......”
“誰敢不救？誰要是不救，老子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三當家開口，其他的幾位當家都紛紛義憤填膺地開口附和。
刀疤漢子將手一壓，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對著戴面具的顧翰道：“都是兄弟，不用說這些廢話，直接說該怎么救就行了。”
“朝廷發消息說已經將我們圍殺，不排除有引蛇出洞的嫌疑，我們現在還不能妄動，多等幾天看看承國朝廷的風向。
不管老七是在刑部和大理寺手里，還是在那柳清云手里，我們只要沒被抓，老七起碼性命無恙。”
刀疤漢子聞言皺了皺眉，不解地看向顧翰：“老七就算沒有性命之憂，但皮肉之災肯定少不了，那些狗官下起手來可是沒輕沒重。他書生出身，拖得久了，可不一定撐得下去。”
顧翰對著刀疤漢子拱了拱手，笑道：
“大哥莫急，我們不能妄動，但不是不動。我們在城外露些蹤跡，將那些狗官的注意力引過來，大哥這個時候派人秘密進城一趟，去聯系魁首，探聽一下朝廷的打算和老七到底被關在哪。只有消息都確定了，我們才好做下一步打算。不過要做最壞的打算，這個地方，不能用了。”
刀疤漢子掃了一眼眾人的表情，一錘定音道：“好，那就先換個地方，到時候我親自進城聯系魁首。”
“具體任務和細節我們還要再定，三當家你......”
“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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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南天盜討論的一片火熱，城內的柳大公子卻只剩苦悶。
今晚就是懷王舉辦上林苑詩會的時候，也是柳清云準備大戲開場的時日。
可原本興致勃勃打算去看戲的他，剛一出門就愣在了原地。因為站在他馬車旁邊的那張面孔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那兩個人正是當今的大承天子楊鎮和侍奉了三十年帝王的內侍監趙公公。
看著楊鎮臉上的那抹笑容，柳清云嘴角一抽，突然有了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