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見你們殷總還需要預約？”37樓，被殷遲的二助鄭度禮貌攔下的蘇丹頗為清高地諷刺道，她是殷可期的生活助理，平時頤指氣使慣了，見誰都高高在上。

殷可期則不同，她是向來不屑跟誰的助理、誰的經紀人廢話一句的，直接繞開火藥味十足的鄭度和蘇丹，推開辦公室的門。

“殷總。”殷可期一字一頓，巧笑倩兮。一件開司米毛衣，外披一件京都織染水墨色敞衫，打扮如此休閑，風情不減半分。

她是那種老天賞飯吃的女人，從小姿色出眾，即便進入美女如云的演藝圈，也是艷壓群芳。有影迷曾評價——殷可期是那種漂亮到不需要演技的女演員，因為隨便往哪兒一站都賞心悅目。

殷遲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簽發文件。

殷可期徑自走向待客沙發，對沖進來的鄭度輕輕一瞪，鄭度看看殷遲的臉色，尷尬地站在門口。

她恢復輕松神色，緊追進來的蘇丹依舊清高，將隨身的保溫包打開，拿出一個保溫杯，將里頭的養生熱飲倒進桌上其中一個杯子里，輕放在殷可期面前，然后拉著鄭度逼他退出辦公室，關上門。

殷可期摩梭著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4.3ct粉鉆戒指，慢慢環顧辦公室，目光落在殷遲身上，他那件細亞麻襯衫看似普通，然而那枚設計靈感來自大英博物館藏羅馬金幣的袖口卻凸顯其擁有者不凡的品味。

雖不經常見面，但只要見到這個兒子，她總有一種復雜的感覺。她移開目光，看向蘇丹用來裝養生熱飲的杯子上。

這套華麗田園風情的杯子出自意大利的世家匠人，且只在弗洛倫莎古城拐角處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能買到。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殷可期虛望窗外，紅唇一勾，“阿余，這樣叫你，會不會比‘殷總’親切許多？”

殷遲抬眼，合上鋼筆，將一沓文件夾往手邊一推，“殷女士，你走錯辦公室了。下樓右轉，策劃部。”

“我們雖然很久沒見面，但不至于這么生疏。”

“生疏談不上，就是不太清楚殷女士為何也開始保溫杯里泡枸杞。”殷遲靠在椅背上，沒有起身走過去的意思，“是歲月的無情，還是良知的喚醒？”

殷可期怎么會聽不出他話語中尖銳的嘲諷，但多年演藝圈歷練的素養讓她不輕易發火，“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涼州詞》有望沖擊明年的紫藤電影節，這不僅關乎歐平能否拿到終身成就獎，還關乎執與——你弟弟的前途。血濃于水，你對我有什么怨恨也罷，不肯叫我一聲媽媽也罷，都改變不了血緣關系的事實。我22歲就生下你，對于一個女演員來說，20出頭的年紀是最最寶貴的，但在你身上我浪費了至少兩年。我和歐平把你送到最好的學校享受最好的教育，才有你今天的一切。《涼州詞》是我們之間的合作項目，也是我身為母親對你的囑托，請你務必認真對待，同時，表達一些合作的誠意。”

“知道嗎？你是個多余的人，所以叫阿余。”

“我們給寶寶起名叫執與，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意思。”

“阿余，你怎么可以把執與推下樓梯！！”“我沒有。”“還不承認！你這個瘋子！”

幾句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話，如同電影的畫外音，在殷遲腦中幽幽響起。

“既然談的是項目，就別扯那些沒用的東西。”殷遲雙手交握抵在下巴上，眼中冷酷非常，“殷女士今天肯定不是跟我話舊情的。他們給的分成方案，是我的意思，而且就算您老人家親自來，我也不打算讓一分錢。就像你剛才說的，執與的前途很重要，既然我不幸也是你兒子，我的‘錢途’不重要？所以，只要錢到位，什么都好說。”

“你這副唯利是圖的樣子像極了他！”

殷遲挑眉，“他——是誰？”

殷可期臉色鐵青地站起來，還是壓抑著情緒，“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個人不可能沒心沒肺、毫無親情地孤獨終老。能給你的我已經盡力，你不了解我早年的艱辛，做人還是寬宏些好。”

殷遲優雅起身，走到待客沙發前，拿起空空的保溫杯，“走近一看，終究是美人遲暮。拿好你的枸杞，不送。”

她重重搶過杯子，終于將怒火傾瀉而出，“狗不嫌母丑，連狗都不如！”

殷遲毫無誠意鼓掌兩聲，“不愧是影后，自比母狗。”

在情緒徹底崩潰前，殷可期頭也不回離開辦公室。

“簽的還挺快的，錢拿到沒有？”袁正義賊兮兮地趴在龍春曉肩上問。

龍春曉親昵地刮一下她的鼻子，“你就知道錢！”

電梯門開啟，她倆正要進去，就被電梯里一個惡狠狠的女人攔住，“哎，你們坐下一趟！”說著，她就按了關門鍵。

在電梯門重新合上之前，二人忽然認出站在惡女人身后的那個戴墨鏡的女子是殷可期。

原本義憤填膺的袁正義一下子豁然開朗，大明星嘛，自然不會跟她們這些老百姓共用一部電梯。

“她是我爸的夢中女神……”袁正義悄悄對春曉說，“向來只看新聞的他，只要殷可期參演的電影，哪怕一個鏡頭，眼睛都不眨一下。”

見電梯一時等不到，龍春曉說：“我去趟洗手間再走。”

“行。”袁正義一邊等一邊查閱“甲乙”APP上新發布的任務。她身后等電梯的兩三個工作人員竊竊私語——

“午餐送過來了，死鄭度居然自己不去送，叫我們上去挨子彈。”“殷可期剛走，Boss絕對不舒坦，誰進去誰倒霉。”“那幾個實習生也是鬼機靈，居然一個都不在工位上。”“如果能找個Boss根本不認識的人，他應該就找不了茬吧？”

——“你好～你是剛剛陪春曉過來簽約的朋友嗎？”

袁正義聽有人叫她，趕緊轉身，“是啊，你們找她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們有點事情要下樓，這份東西……能不能麻煩你送到3706辦公室呢？”

熱心腸的袁正義馬上答應下來，“可以啊，3706是吧？這就去。”

“電梯難等，那邊就是樓梯，比較快……”

“謝謝哦。”被坑了還渾然不知的袁正義提著東西就跑進樓梯間，幾個免于挨罵的工作人員高高興興回去拆外賣。

鄭度老遠見一個女的提著殷遲的午餐過來，也沒多看，隨口問了句：“實習生，新來的？”

“嗯？”

幾分雞賊的鄭度急于避開殷遲，把疑問詞聽成肯定句，“快去快回。”

“好嘞。”袁正義推開門，辦公室超級寬敞，現代感的裝修很考究，但又不顯得滿是銅臭。仔細感受，還有一股高雅的幽香，深呼吸幾口，整個人好像都寧靜下來。

失神幾秒，左右看看，她見一個高個子男人佇立在落地窗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就小跑過去把手提袋放在辦公桌上，轉身就走。

聽見響動的殷遲偏頭隨意瞥了一眼，忽見那幾分熟悉的側臉，眉心一蹙。

“站住。”

袁正義都快要出門了，就聽身后那個男的在叫她，回身，“干嘛？……嗯？？？怎么……怎么是你！！”

“你怎么會在這里？”

二人異口同聲問出這句話時，互相都有點尷尬和疑惑。

一個曾自稱夢馬視頻高管的詐騙犯出現在夢馬視頻的辦公地點，而且還獨占一間這么大、這么講究的辦公室，其中內情一定比冷宮妃子上位記還復雜。

袁正義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想趕緊逃離是非之地，“我打醬油的，再見。”

“等一等，綠帽俠。”

袁正義好像中箭一樣肩膀一縮，轉身提醒：“不要亂叫！誰是綠帽俠！”

說話間，殷遲已快步走到門前，“咔”一聲落鎖。

袁正義倒抽一口涼氣，不由得背后一寒，后退幾步，一手捂著胸一手指著他，“你……你別亂來，站在那兒不許動，我們就保持這個距離，誰也不能再往前。有話好好說。”

說著，她又向后退三步。

殷遲的輕笑透出幾分譏諷，抱臂靠在門后上下打量她——依舊略施粉黛，依舊青春朝氣，依舊神神經經。

等在外頭的鄭度忽然聽見反鎖的聲音，心底一緊，趕忙上前想要試著扭動把手，然而根本無法轉動。他大駭，不知里頭究竟發生什么事、又是誰把門給反鎖上？

“殷總！！”他敲門喊了句。

“沒事。”

鄭度確認這是殷遲的聲音，心里更加疑惑——沒事？沒事你反鎖干嘛？那個女實習生還在里頭吧！到底出什么問題了？

袁正義眨眨眼，驚訝的表情里還有一絲理智斷線的崩潰，“他叫你什么……總？你真的是夢馬視頻的？”

小姐姐，你錯了，不是“他是夢馬視頻的”，而是“夢馬視頻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