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蒼茫，紅旗白瓦。

踏著石階，姬塵華隨在關宿白身后，一步一步邁上臺階。身上的朱砂色斗篷在白雪皚皚中，獨顯嬌弱，好似一枝梅花。

終于到了城墻之上，她卻有所停留。

云色濃重，壓人抑。

她可以聽見，城墻之下的伊州城，人聲爭奪，馬蹄落落。只不過，無了刀劍冷兵，風鳴雪嘯更顯凌厲狠意。

姬塵華再度向前，步子很沉，踏在雪上，足跡深深。

近了城墻，向下望去，縱使城下兩軍對峙，可她還是一眼看見了他。

楚王身上的銀白鎧甲已被血跡沾染斑駁，長發散落，擋住了他的面龐。梁程親自將他死死壓在地上，使楚王跪著。他手上和腳上皆拷著鎖鏈，無法掙脫。

面對著數萬關家軍，東虞尊貴無比的楚王許景杭卻如同罪人。他死寂沉沉，虛弱無力卻又紋絲不動，好似真的已無了魂靈。

姬塵華眼中一澀，淚便瞬時落了下來。

他是她心中的一亮月，怎可被人如此羞辱呢……

城下關家軍不知江南王和大梁將士為何會把投遞叛國的楚王壓來威脅衛尚書與小關將軍。

此刻，他們對楚王恨意正盛。若非他與江南王引敵，東虞將士何須遭此一劫。

而令他們最不解的便是，關宿白竟然下了軍令，暫且不得傷了楚王。

姬塵華揩去臉上淚痕，問衛沽行：“反軍大勢已去，為何還不能替殿下正名？”

“士氣盛，不可衰。”

此刻東虞將士同仇敵愾，視楚王為反賊應殺之。他們若聽聞真相，定然會有所動搖。前因后果他們皆不知，難以輕易相信楚王從未有反心。

畢竟，這大梁軍就是他引來伊州城的。

姬塵華聽著衛沽行道出的六字，手緊攏成拳，卻不知可以去責怪誰……

似乎誰都是對的，但似乎都又錯了。

江南王在下朝衛沽行喊道：“你就是東虞皇帝最信任的吏部尚書，衛沽行吧。哦，不對，管路言已死，該叫你衛丞相了。”

“素來聽聞你與楚王乃是好友，總不能，看著他死吧。”

他話語間，梁程卻將楚王的身子壓得更低。

衛沽行朝梁程與江南王講：“你們已無路可走，趁早投降，尚有命存。”

梁程卻是哼笑一聲：“你不用騙我，你們引長門軍陷入此般境地，不就是想消滅我軍嗎？怎可能，會有命活。”

此刻，他忽然見到了衛沽行身邊的姬塵華，怒意卻顯：“姓衛的，兵家勝輸乃常事，你帶一個女人來看什么！”

聽了這話，楚王卻有所動作。他想要抬頭，卻被梁程猛推倒地。隨即，他便一腳踩在楚王脖頸上，依舊狂妄：“今日你們東虞就算滅了長門軍，卻也難以抵擋大梁之勢。東虞還能保住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哼……遲早，是要亡國的。”

姬塵華看不清楚王的神色，而楚王亦是難以抬頭去看她。

衛沽行不再去理會他，卻走向城墻上的大鼓，拿下鼓槌，卻是遞給姬塵華：“這鼓聲，他聽得見。”

深吸一口氣，姬塵華接過鼓槌，走近大鼓。

天色茫茫，鼓聲陣陣。

城墻下，關宿白明白了衛沽行的意思。他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彎弓對準了倒在地上的楚王。

隨著箭之飛出，猶如星芒。剎那間，城墻之下，兵戈相交，震動天地……

姬塵華木然而又狠命敲打著鼓。

鴛鴦俱是白頭時，江南渭北三千里。許景杭，你欠我一次白頭偕老，就算是下輩子，我還會去找你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