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過年的心情還不錯，至少可以暫時忘記煩惱。一家人在異鄉的第一個春節，小滿決定將家里布置一新，她網購了一些擺件、日用品、零食。母親也顯得興致很高，提前寫好了菜單，姐姐從超市拎回一個超大的中國結燈籠，差不多占去陽臺半面墻。

左左可是最高興的一個，姥姥和大姨先給買的拼裝城堡和輪船，擺了他房間一地，放學回家就拼得不亦樂乎。舅舅要給大紅包，姥姥和大姨的紅包也準備好了。左左都計劃著存進自己的卡里，說那是他的私有財產。

看著眼前的一切，小滿從心里感激生活。她在這條苦痛的生活道路上，已經走出了屬于自己的步伐，在那些沒有林明的日子里，似乎走進了另一種生活里。雖然苦，但欣慰，雖然痛，但真實。突破重重的圈子，如今的她，已經可以安然度過余生的每一天了。

雖然報社里也是馬不停蹄地忙，但聽說今年的年終獎金會多一些，大家也都干得更起勁。畢竟給辛苦了一年的身心或多或少的安慰，對工作也是一種肯定。

小滿在周末，和姐姐一起逛了商場，她特意買了紅色喜慶的新年裝，每人一件。姐姐琢磨地瞇起眼道：“小滿，我發現你穿紅色格外的好看呢！以后多穿些帶顏色的衣服，不要總是黑呀、白呀、灰的，顏色鮮艷人的心情也會不一樣。”

“我的姐呀，你是想讓我穿成花蝴蝶呀！”

姐妹倆大笑起來，挽著胳膊走在喧囂熱鬧的商場里，這樣的畫面仿佛是在夢里，因為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這樣輕松地逛過商場了。林明在時，趕在休班回家，一定要被她拉出去逛逛，否則不會放過他。而他也總是無可奈何地跟在后面，時不時要用男人的眼光來給她些意見，每當她看見他那一副故意擠笑、假裝饒有興趣的樣子，小滿就會在心里竊笑，笑得好像要讓全世界都羨慕。

人生，你永遠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永遠不知道它的真意。正因如此，才叫做人生，就像潘多拉的盒子。

這兩天有些失眠，小滿下了班就直奔家里，準備補充睡眠。很快她便進入了夢鄉，睡得香甜無比。也許只有在嚴重困意襲來時，她才能進入深度睡眠，這樣的狀態從林明走后，就時有發生。索性，不管怎樣，睡兩個小時也能緩解疲憊，所以她并不刻意去理會。床頭桔紅色的光釋放著溫柔，包圍著酣睡的她。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小滿被忽然渴醒，她想起這一天幾乎忘了喝水，瞇著眼正要起身去倒水，電話零聲急促地震動，瞬間困意消除了一半：“喂，請問你是路姐吧！哦，我是沈秋昊的朋友，能不能麻煩你來一下。”

小滿睜大眼睛，“沈秋昊的朋友？難道他發生了什么事情？”

跳下床，迅速披起一件毛衣外套，小滿趿拉著運動鞋就往樓下走。深夜的路燈發出刺目的光，路上行人稀稀拉拉，出租車依然穿梭而過，城市的夜顯出它獨有的魅力。

按著電話里那個自稱是沈秋昊朋友的人的地址，小滿到了一家汽車修配廠前下了車。門面不大，兩扇玻璃門半敞開著，周圍的店鋪也都燈火通明。小滿走進店里，一個個子不高的胖男孩迎過來：“路姐？我是秋昊的哥們，叫我胖子就行。”

說著，將小滿引進大廳后面的一個屋里，沈秋昊正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兩手垂在腿間。坐在沙發旁邊的另一個滿頭卷發的男孩站起身道：“你是路姐吧！我是連超，我們從秋昊手機里看到你號碼的，沒辦法才打給你！”

“這到底是怎么個情況啊？”小滿不知所措。

胖子上前一步說：“哦是這樣。秋昊今天在我們店里呆了一整天，開始我倆以為他休息，我們哥們也好長時間沒見了，高興都來不及呢！誰也沒注意他的情緒。可是他這一天，拼了命幫我倆干活，把洗車的活都搶去干完了，我倆在旁邊一看，不對勁啊！就跟他聊東聊西的，可也沒聊出個所以來。本來我們訂的餐，想在一起喝兩杯，可秋昊剛才幫我倆修車打下手，結果手被擠出個口子，我們著急要帶他去醫院處理，他死活不去，拽著我倆就喝開了……我聽秋昊提到過你兩次，那是我認識他五六年以來，第一次聽他談論女人。翻他手機通訊錄，你的號碼在第一個，還有標記。所以就打給你了……”

聽罷，小滿倒吸了口氣：“謝謝你們，你們應該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卷毛走過來說：“路姐，我們認識秋昊時，都是打工仔，一起租住在一間屋里，這修配廠還有他的股份呢！他掙了錢，不忘我倆。認識他這么久，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以前那么苦，他臉上都沒有半點失意，可眼下……我想，他一定是痛苦到份了，不然不會這樣！”

小滿再也無心說下去，她慢慢走到沈秋昊身邊，拍了拍閉著眼睛的他說：“秋昊，我帶你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

沈秋昊緩緩抬起頭，臉部的五官好像都聚到了一起，眉頭緊蹙，使勁掙了掙眼道：“不去！喝酒！”小滿見狀，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了傷口，還真是有點深：“你清醒點，先去醫院處理傷口，否則會發炎的。”

“不去……不去……”沈秋昊含含糊糊地說著，又把頭埋進了兩腿間。

小滿胸中的怒火立刻噴發出來，站起身冷冷地大聲說：“起來！馬上給我起來！”這聲音的威懾力，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的。這一刻，她氣憤，她更心疼。

沈秋昊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一會小滿，一只手拄著地踉蹌起身，胖子和卷毛趕緊上前扶他，兩人也不自在地看著小滿，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孩一樣。

“麻煩你們，幫我把他扶出去！”小滿轉身朝外面走去，胖子開車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深夜的急診室，還是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小滿不喜歡來醫院，因為她的記憶里，醫院是她災難的起始，她總是想回避，但這兩年來，她卻時常光顧這里。人生有時候很諷刺，你越想逃離的，越是與你產生聯系。

沈秋昊靜靜坐在床上，用那雙原本睿智的眼睛偷偷看小滿，并不發出一點聲音。醫生動作麻利地清理傷口，又迅速縫合。離開醫院時，他終于醒酒了。

“胖子，謝謝你。快回店里吧，我打車送他回去就行！”

胖子看了看秋昊，秋昊點頭示意。

“行，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給我打電話，卷毛一個人在店里。”

說著便開車離開了。小滿的心更加抽痛了，看著夜風中憔悴的沈秋昊，她根本不能再視而不見。她一只手扶住沈秋昊的胳膊，坐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沈秋昊的喘氣聲幾乎都能聽得見，他們各自想著該怎樣面對彼此。進門幫他拿拖鞋，扶他在沙發上坐好。小滿倒了杯熱水放在他面前：“手千萬別沾水，后天別忘去換藥，到時我會提醒你！”

不忍心再多停留，招來他的難過，轉身想朝外走，沈秋昊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隨即抱得緊緊的，頭靠著她喃喃道：“路姐，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對你該怎么辦？”

小滿咬著唇，早已心亂如麻：“秋昊，你不是小孩子，為什么要用這樣幼稚的方式呢？”

“路姐，我現在不是沈總，也不是什么成熟的男人，只是一個對感情束手無策的男人。我根本無法停止想你！”

小滿自認為的鐵石心腸，自認為已經千錘百煉的心在慢慢瓦解，她滑坐在沈秋昊身邊，反過他的手看了看：“這傷口不淺，一定要小心。今晚可能會疼，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你陪著我好不好？晚上有點難熬。”沈秋昊用孩子般的聲音央求道。

小滿的眼睛掠過他的眉眼、鼻子、嘴唇，原本比較健壯的人，怎么似乎一下子瘦削了很多。

“好，今晚我不走。”

洗漱過后，沈秋昊乖乖地躺在床上，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看小滿，生怕她會消失一般。小滿脫去毛衣外套，穿著T恤衫躺在他身旁，沈秋昊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一直抓著小滿的手：“就這樣睡好不好？”

眼前這個大男人，溫順的像只綿羊，一只受了傷需要人撫慰的綿羊，小滿寵溺地沖他點點頭：“快睡吧，你需要補充體力和精力。”

沈秋昊帶著一臉滿足，又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才慢慢合上眼睛。而小滿，在床頭小夜燈的柔和燈光下，一遍又一遍打量著他，眼淚不知不覺順著眼角流下來。

“路小滿啊，路小滿，你到底該怎么辦？這樣的秋昊，你越來越放不開，可生活擺在你面前的，究竟能不能跨過去？你心里的那一道坎，該怎么跨過去？”想著這些問題，困急了的她也昏昏睡去。一切交給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