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擦黑,載著葉無夏、田順郎和一班樂師的馬車悄悄從小巷駛過。田順郎緊張得不停搓手,“妹妹,我的妝容是否得體?”“妹妹,我今天的衣服是不是太艷俗了?”“妹妹,我貪吃了塊點心,現在喉嚨緊得很,怎么辦呀?”
“哎呀,沒事啊,皇上不是也是女人嘛。沒問題啦,你人美歌甜,皇上一定會留你在宮廷的。”葉無夏拍了拍她的肩,衣衫都被她汗濕了。
田順郎還是很緊張,不停地咽口水,死死攥著手帕。
“送你一個東西。”葉無夏摘下手上的小戒指。“這是我出生的時候,娘親為我求的,說是帶上它,就能無往不利,逢兇化吉,達成所有愿望。”其實就是差點被她賣掉的那枚愛情遺物,算是對田順郎說個善意的謊言。葉無夏拿起田順郎的手,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把我的好運分你一點。”
田順郎的手指纖長,指甲用鳳仙花染成了紅色,小小的玫瑰金戒指在她手上很好看。
“謝謝妹妹。”田順郎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牢牢攥住葉無夏的手,十指緊扣。
出了長安城的北門向東,一座石砌的巨大城門出現在眼前,上寫著“丹鳳門”。丹鳳門一共有五個門道,寬大的門道,高聳的墩臺,雄偉的闕樓讓葉無夏有種眩暈的感覺。馬車徐徐駛入,丹鳳門的背后就是大明宮。
正對著丹鳳門的是一個極其寬闊的廣場,地面是灰白色的石板,平整干凈。巨大的廣場盡頭是大明宮的主殿,巍峨的大殿矗立在三層石砌的高臺上,高聳入云,氣勢磅礴。主殿兩側對稱建造了兩座闕樓,遠遠看去像是巨鳥的一雙翅膀。
馬車繞行到廣場后面,葉無夏偷偷掀起窗簾一角,看見寬闊平整的大路兩旁佇立著身著鎧甲的侍衛們,他們眼神堅定,像一尊尊雕塑,宮女們拿著燈貼著墻壁匆匆走過。
葉無夏曾經和李昆來過這里旅游,卻不是這副光景,時間流逝帶來的巨大變化,讓她感到有些恐懼。她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終于要見到她了,武則天。
馬車繞過一片開闊的水域,一眾人下車進入了一個宮殿。公公一改趾高氣昂的態度,在一扇雕龍畫棟的鍍金大門外彎腰屈膝,換上諂媚的笑臉,臉上的肉把眼睛擠成一條縫,用尖細的嗓音叫道:“主子,人給您帶來了。”大門緩緩打開,葉無夏聽著田順郎緊張的喘息聲,手心也滲出汗來。
然而房間里沒有女皇帝,只有兩個英俊的少年郎。
兩個少年都穿著白色紗衣,坦露著胸膛,他們喝著酒,在放肆的大笑。
一個身材健碩,長發披肩,頭頂上松散得挽了一個發髻,那張臉棱角分明,額頭飽滿,粗黑的眉毛高挑入鬢,一雙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像是灑入了銀河,看一眼就能讓人陷入對他的無盡迷戀,他的鼻子筆直堅挺,嘴唇很薄,嘴角的笑意帶著些許薄涼
。另一個少年稍顯瘦弱,臉型小而精致,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來像一對彎彎的月牙,鼻子小巧且微微上翹,嘴唇粉嫩,下巴小而尖,精致得像個女孩子,他顯然喝醉了,臉色白里透紅,笑起來給人一種朦朧的奇妙感覺。他們坐在殿內的白玉砌的荷花池前,人工搭建的瀑布在他們身后升起陣陣白霧,仿佛是夢幻的仙境,而他們倆是超脫于塵世間的仙童。
葉無夏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要是在現代,她肯定要把這對美少年偷拍下來。“來唐朝這么久,終于見到帥哥了,這也太帥了,明星啊。”
公公對樂師們使了個眼色,樂師們奏起樂來,葉無夏回了回神,沉迷于美少年的美色,她都要忘了自己來干什么。她和田順郎對視了一眼,給彼此一個鼓勵的眼神,開始舞起來。
畢竟在皇宮,田順郎唱得緊張,葉無夏舞得收斂,兩個美少年卻越喝越放肆,其中健碩的少年提著酒壺也隨著音樂搖搖晃晃地舞了起來,突然拉起葉無夏的胳膊用力一拽,葉無夏沒站穩,重重跌在他懷里。
葉無夏抬起頭,美少年的臉和她的臉挨得如此近,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她臉上,溫暖濕潤。葉無夏臉上火辣辣的,心跳越來越快,第一次見面就投懷送抱,緊張得靈魂都要飛走了。
對于懷中的美女,少年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掐著葉無夏的脖子,把她重重摔在塌上,舉起酒壺,把酒倒了她滿臉滿身。
田順郎嚇得立馬跪在了地上,急得說不出話。葉無夏嗆了酒不停得咳嗽,兩個少年哈哈大笑,樂師、舞姬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群牲畜,任由他們隨意玩弄。
葉無夏咳出眼淚,怒氣從丹田一點點涌起,她感覺整個肺都要氣炸了,抓起酒壺就往少年頭上砸,卻被抓了手腕,被又一次摔在榻上,接著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哈哈哈。”少年們興致不減,控制住她的雙手雙腳,當著眾人的面粗暴地撕扯葉無夏的衣衫。葉無夏動彈不得,毫無反抗之力,氣得直罵人。公公卻在一邊喊:“奏樂,歌聲不要停。”
“上官公到。”
隨著通報聲,音樂聲戛然而止。大門緩緩打開,走進一位美貌婦人,她看起來40歲左右,身材高挑,輪廓飽滿端正,五官濃密明艷,額頭上畫著一朵粉紅色的梅花,從頭到腳一身華服,透著說不出的威嚴。兩個少年立刻停止了胡鬧,松開狼狽的葉無夏站起身來。
那婦人撇了一眼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的葉無夏,嫌棄得說:“五郎、六郎,你們又在此與妓女胡鬧,當心惹怒了皇上。”
“妓女!”葉無夏氣還沒消,又被氣炸了,她不顧禮儀迅速爬起來,剛想發火就對上了田順郎的眼神,田順郎滿臉眼淚,瘋狂地搖著頭。理智從回葉無夏的大腦,在皇宮確實不由得她胡鬧,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婉兒,你莫不是吃味了?”白凈小巧的少年郎抱住了婦人的肩膀,整個身體貼了上去,又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悄悄話,他的手在婦人的后背、腰、臀部曖昧地撫摸,最后拉起婦人的手,十指相扣。
“哎我去,唐朝人也太開放了。”葉無夏心里泛起陣陣惡心,又不敢表現出來。“婉兒,上官公。啊,原來是她。”
這婦人就是在現代都鼎鼎大名的唐朝著名才女上官婉兒,她祖父上官儀曾任宰相,她自己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封為“內舍人”,掌管宮中制誥多年,她深受武則天賞識。
五郎、六郎就更好猜了,京城百姓口口相傳,皇上最得寵的兩個面首,五郎張易之,蓮花六郎張昌宗,兩人的相貌怕是潘安、宋玉也有所不及,但他們無才無德卻把持朝政,敗壞朝綱,堪比男版妲己,百姓們提到都恨得牙癢。
“女宰相,上官婉兒……”葉無夏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她知道的歌曲不夠她在平康坊抄一輩子,她不能一直為奴為婢,不能再讓人當作妓女隨意欺凌,跳槽的機會就在此刻,她要跟著上官婉兒搞外交!
“皇上叫你們過去。”上官婉兒并沒有受到張昌宗的挑逗,鎮定威嚴地說。二人整理衣衫匆匆離去,上官婉兒環視了屋內的眾人,跪了一地低頭不語的一眾樂師,哭成淚人渾身顫抖的田順郎,和衣服被扯破,發髻歪倒在一旁,滿臉怒氣未消,站得筆直的葉無夏。她什么也沒說轉身離去,凌厲的目光掃過公公,公公立刻五體投地,頭磕出一聲悶響。
“上官公請留步。”葉無夏鼓足勇氣,跪下作一禮。
上官婉兒停下了腳步,并沒有回頭看她。
“奴婢不是妓女,奴婢受過高等教育,懂西洋文,懂日本語,懂音律,善舞。久聞上官公才華韜略,奴婢斗膽求個前程,愿為上官公肝腦涂地。”說罷在地上重重得磕了一個頭。
上官婉兒緩緩回身,走到葉無夏身旁,“抬起頭來。”
葉無夏心跳如鼓,臉上像火燒一般,抬起頭迎上上官婉兒的目光。上官婉兒端詳了她許久,嘴角輕輕挑起,“好膽色,跟我走吧。”
當夜,載著葉無夏的馬車駛出城外,去奔一個未知的前程。
同時另一輛平板車從宮殿偏門緩緩駛出,車上蓋著白布,在路口一顛,露出一只女人的手,那手小巧秀麗,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很小的玫瑰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