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夏回到宮中,滿臉狼狽,衣服上的血跡結成了塊散發著陣陣腥臭的氣味。
她立刻洗了個澡,讓溫熱地水慢慢安撫她起伏不定的心緒。鋪滿花瓣的洗澡水似乎也掩蓋不住她身上的血腥氣,她用絲巾不停的揉搓自己的皮膚,直到搓紅搓痛。
葉無夏把頭埋進水中,閉上眼都是田順郎被吊掛在鳥籠中的慘狀。她的心很痛,她一心希望脆弱善良的田順郎能獲得幸福,然而她的每次出現都帶給田順郎無法磨滅的傷痛甚至死亡。
鼻子里的血腥氣提醒著她,她剛剛為了泄憤,親手虐殺了一個無辜的太監。她也沒想到自己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辣手無情,殺一個不相干的人,像殺雞宰羊一般毫無心理負擔。
“神女。”盧天行在門外叫她。
葉無夏把頭鉆出水面,頭靠在浴桶邊緣,隨便抓起塊絲綢蓋在水面上說:“你進來說吧。”
房中水汽騰騰,盧天行一走進來就立刻背過身去不敢看她。
“我很累,你直接說吧。”葉無夏有氣無力地說。
“嗯……師兄說他愿意幫忙,但還得親自見上一面才行。”盧天行局促地說。
“哦……”葉無夏皺了皺眉頭,閉上眼睛。
“神女,我看見你換下來的血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唉,”葉無夏長長嘆了口氣,“我不想說,你放心我沒事。”
“以后有事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葉無夏疲憊的點點頭,滿腦子都是如何應對武三思的計劃。武三思大權在握,又和上官婉兒有勾連,定不能輕舉妄動。女皇的身體不等人,若女皇沒有確立太子就死了,朝內必有一番爭斗,武三思必會起兵謀反。
可如果女皇生前就確立了太子,武三思難道就不會起兵作亂了嗎?葉無夏越想心越亂,披上衣服去找女皇了。
女皇在寢殿內安靜的睡著,額頭,眼角都是皺紋。任何人都贏不過時間,一代傳奇武則天,最后也是一樣纏綿病榻,命在旦夕。武三思說得不錯,此時的葉無夏可以輕而易舉的取了女皇性命,只需要一個枕頭捂死女皇,什么痕跡都不會留下。
“你來了。”女皇醒了,沙啞地開口。
“皇上,你醒了。我去叫太醫。”
“不用,我很好。”女皇翻了個身,微張著眼睛看著葉無夏。“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死后,我的孩子和武家的子孫大打出手,戰爭四起,血流成河。”
葉無夏咬著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時至今日,你可以算算我的命數了。”女皇握住了葉無夏的小手,慈愛地說。
……
“咚咚咚”迎仙宮里的大鐘響起,沉重悠揚的鐘聲響徹夜空。深夜的大明宮的各個宮殿內瞬間亮起了燈,各宮的宮女、太監和守在宮內的臣子紛紛趕往迎仙殿,宮內一片喧嘩。這鐘聲意味著大事發生,而此時沒有比女皇的身體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出一個時辰,武則天的三個孩子太子李顯,太平公主,相王李旦都已趕到,武家的一眾人等也都匆匆趕來。女皇的寢殿“長生殿”外,每個人都眉頭緊鎖,太子李顯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武三思帶著幾個貼身的奴仆跪在殿門口,眼睛直盯著屋內的情況。
半晌,葉無夏從長生殿里緩緩走出,她身子癱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兩行眼淚倏地流了下來,“皇上,駕崩。”
“母親!”李顯撲倒在地嚎啕大哭。
太平公主抱住身邊的小女兒哭得難以自持,嚇得小郡主更是哇哇大哭。
一時間,寢殿外哭聲一片。武三思緊盯著葉無夏身后的門,表情中滿是防備。
“神女,小王想見姑母最后一面。”武三思臉上擠出一個難過的表情,裝出一副哭腔對葉無夏說。
葉無夏滿臉眼淚的點頭,起身說:“請太子,相王和公主先去看看女皇吧。”
太子一路爬進長生殿,公主和相王緊隨其后。武三思不置可否,女皇的親生兒女理應先見上一面,葉無夏哭著退到一邊,往武三思手中塞了個香囊,上面繡了一對戲水的鴛鴦。
武三思看了看手中的香囊,看著哭出淚人的葉無夏眼中仍是懷疑。
寢殿內的大床上,女皇武則天躺在上面一動不動,臉上早已沒了血色,她的白發像枯草一般披散在床上,她的手僵直地伸著,像枯死地樹根。
“母親,孩兒不孝,都怪孩兒,都怪孩兒……”太子哭天搶地,捶著地面悲痛萬分。
“母親……”太平公主哭得動容,她用手梳理起女皇的頭發,想讓女皇的哀榮看起來更體面些。
相王李旦沉默半晌,突然跪在太子面前說:“國不可一日無主,請太子即位。”
太平驚訝地回頭,太子李顯哭得一抽一抽得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相王李旦繼續說道:“母親并沒有下詔廢太子,你還是太子,理應由你即位。”
屋外的武三思聽到寢殿內的對話,繞過葉無夏直接推門進了寢殿。
“不可!”武三思大聲說。
“武三思,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太平公主怒目圓睜。
“你怎知皇上沒有留下遺詔?”武三思絲毫不懼,回瞪著公主。
屋內的四個人齊刷刷地看向站在門口的葉無夏。
“我也不知。”葉無夏作一禮說,“太子,二位王爺,公主,還是不要在此驚擾皇上了,傳位是國家大事,還請和大臣們商議。”
“哼!”武三思拂袖而去,在門口與葉無夏對視一眼。
事出緊急,朝內大亂,一夜之間各方勢力暗潮洶涌。
沒有女皇的早朝像菜市場一樣吵鬧,幾路大臣喋喋不休地爭論著。
“國法祖制于此,太子沒被廢就仍舊是太子,理應即位。”
“太子無才無德忤逆犯上,早已軟禁于東宮,已不是下任皇帝的人選。應推舉相王李旦。”
“太子無能,相王無心皇位,皇上姓武,武家人也有繼承權。”
幾個大臣互不相讓,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掐著彼此的脖子打一架。
“梁王到……”
武三思帶著一隊親兵隨從沖進大殿,他手持長劍,氣宇軒昂。他身邊站著一個衣著華麗的美艷婦人——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手持黃絹,大步走到殿中央,“陛下遺詔在此,眾臣接詔。”
殿內一眾大臣,連同幾位皇子紛紛下跪。上官婉兒展開黃絹讀道:“門下,天下之本。太子李顯德不配位,擁北軍禁旅,上犯宸居,破扉斬關,突禁而入,亦悖逆也。廢太子之位,即日處死。”
太子李顯頹然昏倒在地。
上官婉兒繼續念道:“梁王武三思,為武氏之后,天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什么?”堂下大臣一陣喧嘩。相王一躍而起,指著上官婉兒的臉說:“梁王非母后親生,何來太子之位,定是你這賤人編撰!”
梁王揮揮手,一眾親兵紛紛拔出刀劍直指相王和太平公主,幾位大臣奮不顧身地擋在他們前面喊道:“你這小人竟敢謀朝篡位!”
“陛下遺詔在此,不遵遺詔者才是亂臣賊子,大周朝本就姓武,何來謀朝篡位這一說!來人,給我拿下!”
梁王揮揮手,鮮血飛減,擋在相王身前的老臣倒在血泊之中。相王和公主的脖子上都架上了刀劍,暈倒在地的太子身邊也圍了一圈梁王親兵。
大殿之中,氣氛冰冷到谷底,人人噤若寒蟬。
突然殿內出現了一陣電流的噪聲,把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太平公主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大殿的正前方的屏風上突然出現了女皇武則天巨大的影像,殿內眾人一陣驚呼,紛紛跪地叩拜。
影像中的女皇坐在病床上,表情不怒自威嚴,她斷斷續續地說:“武三思此人猶如那疥癬……犯下如此忤逆大罪……殺!”
大殿中人目瞪口呆,武三思冷汗直流。
那影像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武三思此人猶如那疥癬……犯下如此忤逆大罪……殺!”
葉無夏突然從一側走到堂前,指著武三思的臉大喊,“女皇顯靈了,殺了武三思!”
殿內一陣喧嘩,然而手無寸鐵的大臣們如何和武三思對抗,他們用血肉之軀撲在梁王親兵的刀劍上,一時間殿內血光四濺,吶喊聲,慘叫聲亂成一團。
“啊!”武三思突然一聲慘叫,他的親隨跳到他背上,在他脖子上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深紅色的血噴濺出來,他摔倒在地,脖子上的血像泉水一樣涌個不停,他瞪大眼睛,艱難地咳了幾聲沒了聲響。
他身后,那個身材矮小的親隨還高高舉著一把月牙形的彎刀,刀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那親隨緩緩抬起頭,皮膚黝黑但眉目卻十分清秀,竟然是個女孩。
她就是葉無夏曾經的師姐,崔燭兒。
殿內的梁王親兵丟盔卸甲,紛紛跪拜投降。太平公主起身走到殿前大喊,“羽林軍何在?誅殺叛黨!”
羽林軍姍姍來遲,這時葉無夏才注意到上官婉兒早已不知所蹤,她跑到窗前,看見上官婉兒正策馬奔出皇宮,她身邊還有一人,長袍寬袖,頭戴斗笠。
太平公主也跑到窗前,大喊:“還不快追!”
“追不上了!”葉無夏拉住公主的胳膊,“那人我們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