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我們的那些感染體是幾階的判斷出來了嗎？”易晨再次校正話題。

周武聳了聳肩說道：“一般來說在這個時間段行動的東西都不會太強，也就是一階向二階過度的這樣子，不然它們也不會借著夜色行動，真正棘手的是我們還手后會不斷地驚醒附近的高危獵食者，所以我們必須分秒必爭，在它們開始襲擊我們的那一瞬間才能動手。”周武頓了頓，扶正麥克風接著說道：“車隊隊形貼著通路的右側行進，一號二號防守側翼，三號防守后方，三十五秒為一間隔，三十五秒后三號車打左閃從通路左側超車到一號車前面，一號二號配合避讓，同時做好防守為三號車爭取換彈時間，三十五秒后重復這種方法，以此類推。大龍你超控無人機分析路況，對照地圖分析出最佳路徑告訴我。”

“好細節呀！還得是你們！”我在一旁嘖嘖稱贊。

“這主要是應對后方和側方的感染體，如果有大量的感染體出現在正前方，僅憑我們三人根本遭架不住。”易晨說。

“沒辦法，又不能讓卡車在最前面開路。”周武聳肩。

“萬宏附近大部分干道都被打通過，只要到達那里卡車就不用去依借開路車沖破障礙而把速度提到極限，我們甚至可以暫時舍棄這架笨重的開路車，分兩隊人行動，一隊人去萬宏里收集物資，一隊人牽制著怪物在打通的道路里迂回消耗。”

“在一片區域內迂回作戰，那里的感染體只會越積越多，而且分頭行動也會削弱我們的總體作戰能力，也就是說這樣的戰術負責牽制的隊伍不一定能牽制住怪物為收集物資的隊伍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而負責收集的隊伍面對怪物也沒有相應的應對能力，雙方都在冒險而且容錯率非常低。

我倒有一個想法，大張旗鼓地穿過萬宏，把那附近的怪物吸引出來，再把它們甩掉，當然也不可能把它們全部甩掉，我的意思是甩掉大部分。”

“喔？全速甩開它們嗎？”我撓了撓額角，這個辦法確實可行，要是它們不記得回去的路的話。

“不，不是用速度，有一種辦法可以讓速度再快的感染體都跟不上來，除了那些會飛的。”

“啊？”我呆住了。

“他指的是炸橋。”易晨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默默地揭曉答案。

“bingo，用你們帶出來的C4很容易就能辦到。”

“確實是簡單粗暴的辦法，當我多一句嘴，我們會不會因此蹲大牢什么的吧？我可不想進去撿幾十年的肥皂。”話一說完我也開始佩服此刻自己想法的跳脫，蹲大牢，大牢也得還在才行。

周武緩緩的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龍，收到了嗎？選擇最符合條件的橋，派出無人機去查看橋體情況。”

“收到！”

“隊長！后方感染體開始有進攻趨勢！有幾個個體開始加速了！”

“它們一開始撲襲你們立刻反擊，以三號車的槍聲為號，槍聲一響行動正式開始！同時所有列隊把車燈打開！”

“收到！”

聽著通訊器里整齊劃一的回應，我確實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安全感，可手心里還是不由得緊張到冒汗。

“準備好了么？”周武又問了一句，可卻是對著我一個人。

“大……大概……”我結結巴巴地應答著，充分暴露了自己此刻的心虛。

剎那間后方如潮水般的槍聲炸破夜幕，恰好狼牙一般的月亮也從云后探頭出來，像是這座城市的眼睛一樣用嘲弄一般的眼神盯著我們這些狼狽奔逃的不速之客。

“開燈！”周武大吼道。

正通過后視鏡看后方情況的我猝不及防地被遠照燈晃到了眼睛，一時間像是整個人被丟進了白熾燈里一樣睜不開眼，槍聲還在像爆竹聲一樣爭先恐后地往我的耳朵里擠，所有的一切迫使我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

“怎么？”易晨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和她是一同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我們兩人誰要是亂動一下對方都會擠得慌。

“被燈晃到眼睛而已，沒事的……”我坐直起來揉著自己的眼睛，卻又說起了九霄云外的事，“在我們老家，每逢過年都會舞龍燈的，在那幾天里村民都會聚集到一起，穿著配套的衣服排著整齊的長隊，敲鑼打鼓地走訪村里與鄰村的各戶人家，主人家會熱情地招待我們，而我們也會在他的家門口舞龍，走福字，那時候燈火輝煌，鑼鼓震天，火樹銀花，熱鬧得就像把一瓢冷水激近了沸騰的油鍋。”

“在書上了解過一些，應該很……好玩吧。”易晨想了好一會，還是塞進了一個“好玩”。

“你在書上了解的應該是屬于表演的那一類，我們這種累得要死，每天跑二十多公里的土路腳都磨出了水泡，一整天的爆竹聲把耳朵震得連睡覺時都嗡嗡作響……”

“小時候有幸體驗過兩次，熱鬧歸熱鬧，喜慶歸喜慶，確實也挺累的，擤個鼻涕都能弄一紙的灰，我還一度懷疑自己的肺里只剩下一些泥沙了呢。”周武附和了一句。

我把剩下的啤酒喝盡，默默地說道：“所以剛才我有些失態，車燈與槍火，讓我回想起了那些夜晚，燈火輝煌，鑼鼓震天，火樹銀花，那是所有人的狂歡，整個世界都在配合人們而轟鳴著，而我卻拖著疲憊的身軀，強顏歡笑一樣附和著他們的歡愉。”

“所以你覺得排斥嗎？”易晨問。

“當然！那感覺就像……被丟進了一只正在不停閃爍的白熾燈內部一樣，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

“也是，畢竟你喜歡音樂，這些噪音把你擾亂了。”

易晨又給我拿了一瓶水，我搖了搖頭沒有接。

“感覺好一些了，很抱歉，說了多余的事，我們加快行進速度吧。”

“其實這種反應很正常，實在覺得不舒服耳麥還有降噪功能，”周武苦笑著說：“你這么一說確實有這種感覺，這就像在一場狂歡派對里一樣，只可惜這場狂歡的主題是我們自身罷了，這里的怪物才是真正的嘉賓。”

天翻地覆一般的響動把我驚出一個冷顫，回過神后我立刻想去查看聲源處的情況，奈何后視鏡里找不到角度，車窗也被易晨占去了，她正探出半個身子向外查看，活像草原里站得直挺挺的狐獴。

“天塌了這是？”我問。

“不是，大樓塌了而已。”易晨坐了回來。

什么叫而已？我心里暗想著，塌一座大樓還不夠得勁是么？

“他們用了烈性炸藥？”易晨問周武。

“不會啊，又沒那個必要……”周武大聲問著通訊器，“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們也沒注意那里，突然就倒了。”耳麥里立即響起一個無辜的聲音。

“有可能是有大型生物在地下移動，把大樓的地基給撞壞了。”易晨冷靜分析道。

“《異形魔怪》？童年陰影之一呀……不，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保險起見我問一下周大俠你是不是有毒奶屬性？嘉賓現在開始入場了？”

“唔？我？最先開始說這個話題的不是你嗎？我可不接鍋。”周武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易晨低頭捂臉，看來我們兩人的確對她造成了不小的精神沖擊。

“不用慌的，反正只要我們過河的話它怎么也跟不過來。”周武看到易晨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樣，信心滿滿地安慰道。

“嗯。”易晨淡淡的應了一句，我知道這其實有些許敷衍的意味，她才不會失落呢，也不會在別人對她的誤會上斤斤計較。

不，不是的，周武他錯了，只要我們還需要萬宏里的物資，即便是過了橋我們也還得回來，地下真要有什么怪物盯上了我們，我們根本就無法避免它。

我咬了咬牙，卻沒能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兩個都比我聰明，這么明顯的事他們自然知道，可他們為什么避而不談呢？

周武又提高了音量問通訊器：“后面的情況怎么樣？”

“感染體的規模還在不斷地擴大，但目前基本都是一些可以用子彈壓制住的類型，如果沒有特殊類體出現的話我們可以撐得住！”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通過耳麥我聽的同樣清楚，于是我在一邊胡思亂想著。

“很好，堅持住，有特殊類體出現第一時間告訴我。”周武深深踩緊油門，開路車再次提速，面前的的士車以及雙層巴士都像模型玩具一般被掀翻到一邊去了。

“周隊，路線分析完畢，兩個路口后右轉可直接進入縣道，沿著縣道繼續向東行駛五公里左右就能直達萬宏，要是執行你說的戰術我們到萬宏后還得繼續向東沖刺九公里左右，然后左轉進入普茶路，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紅升大橋，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是最符合條件的大橋。”

“收到，路線情況呢？”周武按著耳麥問。

“兩公里后大都是已經被打通的道路了，我們可以全速行進，道路都還算干凈，用我們的卡車也可以輕松沖過去，至于紅升大橋……請等一下，我還在操縱無人機過去……”

“我記得萬宏正北方不遠就有一座橋，幾分鐘就能到，好像叫旭江大橋？你記得嗎？”易晨向我投來疑惑的眼神。

“是有一座橋，可具體叫什么我也忘了，我在這座城市里連小學都沒讀完，再次回來時早已時移世易了，整座城市我只記得一個未久大橋。”我一本正經的回答。

“大龍？你有沒有看漏？”

“沒有，周隊，萬宏正北方的確有一座旭江大橋，可橋上面有一個巨型肉瘤把通道全給封死了，我認為我們能直沖過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選擇了鄰近的紅升……”

周武不再言語，緊握著方向盤眉間緊鎖，海浪一般的聲潮在我們身后喋喋不休地催促著，這是戰士們背水一戰的槍聲。

“這么說來也只能選擇紅升大橋了吧，把道路給封死的肉瘤，的確不想和這玩意接觸。”我覺得有點憋得慌，急忙打破沉靜的氣氛。

周武摸出那盒皺巴巴的煙盒，用拇指挑開勉強可以稱為盒蓋的紙片，一條腌咸菜一般的過濾嘴露了出來，他遲疑了幾秒，還是叼上了過濾嘴，并把空空如也的煙盒甩出窗外。

“選擇紅升的話，一來一回至少比旭江多出四十分鐘，至少。”周武喃喃說道。

“沒辦法呀，旭江大橋也過不去，多堅持四十分鐘應該不難。”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周武不會是想從旭江大橋硬闖過去吧？

“但這四十分鐘會消耗我們的大部分彈藥，每發射一顆子彈都是在消耗我們搶奪萬宏物資的成功率，正如他所說，主動權不在我們這邊，作為骨牌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向下一步傾倒。”

易晨輕輕說到，她似乎已經了然此刻的周武在想著什么，不大的駕駛室里只剩我一個人云里霧里。

周武“呲呲”地咬著過濾海綿，聽起來像極了我室友的磨牙聲，人在清醒狀態下發出這樣的聲音無非就是心情焦慮到了極致，那么這家伙到底在焦慮什么？

“是的呢……大龍，那個肉瘤是什么樣的。”周武問。

“啊？這個……我記得是直徑十米以上的球狀物，黑褐色，被經脈狀的東西固定在橋體的正中心，再具體我也沒細看了。”

通訊器對面的大龍同志一定也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從他的反應來看我才確信我的所有疑惑都是正確的，腦子壞掉的是易晨跟周武。

“難道是某種怪物的卵？亦或者是繭？……直徑十米左右，處在橋上……為什么要在那里？躲避敵人？臨近水源？難道是遵循了某種昆蟲的習性？……”

易晨一副埋頭沉思的神情，我傻眼了，她居然在思考旭江大橋上的那個不明物？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打啞謎啊你們這？是不是想硬闖過去？說句準話行不行？”我大聲嚷嚷著，真可惜副駕駛位里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讓我掀一掀。

“他所說的四十分鐘是最理想的情況，指的是我們開車往返所需的時間而已，其間我們遭遇的任何意外都會延長時間，比如遭遇難以對抗的怪物，路線難以通行等等問題，即便我們能堅持過這四十分鐘，彈藥消耗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問題，因為我們還要用那剩余的彈藥去攻破萬宏，還有很關鍵的一點，我們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大部分感染體引到河對岸，再把橋炸斷從而阻斷它們的糾纏，但你有把握在前往紅升的路上把所有感染體吸引出來嗎？這是不可能的是吧？而在返回萬宏的途中，我們又會吸引出多少感染體？這個戰術最重要的點就是時間差……”

周武伸出手在易晨的肩上拍了拍，打斷了易晨對我的解釋，他撇了撇自己叼著的香煙，長長的煙灰就這么隨意地在本來就邋遢的衣物上翻滾起來，滿是老繭的大手“噗”地一下把它拍碎，再在它滾過的路徑撫了撫，也算是清理干凈了。

“我來說吧，”周武用食指中指夾起香煙，幽幽地看向我，“能拜托你去打通旭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