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肇深的母親是在他們交往了一年多、讀中三的時候出的事。她母親一般凌晨兩點多才回家，這天沒等到母親回家。凌晨4點多出門找她的周肇深發現她滿身是血的躺在隔著家不遠的一條大馬路上，肇事者與車輛早已不見蹤影。

早上鄭靈找周肇深一起上學的時候才發現他家連門都沒關，她走進去一看，屋里被翻得稀爛，一個人都沒有。抽屜柜門那些地方，竟然有很多的血手印。

她驚得不行，返回家才想起父親已經出門工作了，趕緊打了報警電話，抽泣著讓警察趕快過來。

她蹲在自家門前，雙手抱膝，背上連書包都忘了脫下，腦中一瞬間閃過千萬個不幸，嚇得她手腳冰涼。

她還沒等到警察到來，等來了一身斑斑血跡的周肇深。

蹲的有些久，鄭靈踉蹌跑過去，辨認出藍白運動外套上干涸的血跡似乎都是外面浸染上去的，才微微放下心來。一抬頭，看到他面色如紙，問了幾遍他也不回答，徑直走回家，用那雙沾滿血跡的手不停地翻找著什么。

原來之前的血手印就是周肇深四處翻找印上去的。

鄭靈從來沒看過周肇深那番急切慌亂的樣子，盯著他的背影心疼得不行。忽然間他停下動作，轉頭看向鄭靈。鄭靈沒聽清他的問話，湊上前去才發現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問她‘有錢嗎’。

她回了一句等等我，趕緊跑回了家。這時候她才覺察到背上的阻礙，趕緊把書包扔在地上，翻箱倒柜找了起來。

那天誰也沒去上學，他們出門的時候正好警察趕到，要帶周肇深去作筆錄，鄭靈拿著錢跑去醫院交費，然后僵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等著。

鄭德在工作中接到班主任的電話，說鄭靈沒去上學，請假回家的鄭德還以為家里被搶了，鄭靈書包都丟在門口，去警局報案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情。

他那時候已經隱約察覺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家里的錢是給鄭靈攢的，也算是一個保障。他也知曉周家根本還不起錢，多年好容易積攢的一點錢就被填進了這個無底洞，氣得他趕到醫院把鄭靈拖回家，狠狠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罵她不孝，鄭靈也不躲，只說他殘酷冷血。

所幸最后周粥從死亡線上被搶救回來，但是由于發現不及時，失血過多，一直昏迷不醒，躺在醫院。周肇深又回到了最初那個沉默寡言的模樣，只有和鄭靈相處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笑容。

鄭德沒有讓周肇深還錢，但也不許鄭靈再和周肇深交往，鄭靈也生氣地表示不再和鄭德吃飯。每天早上拿起饅頭和雞蛋就走，晚上做了飯菜也自己先吃，飯量還增加不少。

一個月后的一天早上，鄭德意外看到她把饅頭雞蛋仔細包好塞到周肇深書包里，才察覺到鄭靈的小把戲。

他沒戳穿，甚至默許了兩人的戀情。鄭靈絲毫不懂見好就收，變本加厲把周肇深邀來請進家，揀了飯菜端進臥室，兩人一起吃飯。鄭德倒覺得這個小子也不是完全無用，至少可以幫鄭靈補補功課，便也由著去了。

半年后周粥的病情開始突然惡化，三人在屋內坐了一夜，細細盤算一番家底，咬著牙替周粥申請了醫療冷凍。此后生活更為艱難，每天的飯菜都是精打細算。

那段時間鄭靈說自己要減肥，減了胃口，連早飯都不吃。還好周肇深的情況申請到了政府的困難補助，他和周粥每人每天一袋牛奶，一份白面包。周肇深每天去領了回來，作為他和鄭靈的早餐。鄭德便早些去工廠食堂蹭飯吃，早上也就不做飯了。

有次他只領了一份回來，鄭靈還以為出了什么問題，周肇深揚了揚手中的空牛奶袋，說自己路上餓狠了，忍不住把自己的那份先吃掉了。那段時間周肇深個子蹭蹭往上冒，越拔越高，鄭靈信以為真，還老是嘲笑他。

鄭德的病情敗露是在他們上中五，也就是中學即將畢業的那一年。拿到檢查結果的那一刻，這些年在他心中搖晃的小石頭終于落了地，他明白早該是這個結果。只是病來如山倒，疼痛撕開皮肉勉強包裹住的健康假象，讓他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再也瞞不下去了。

那時候家里實在沒有余錢，在醫院住了兩天就匆匆出院了。

病中他和鄭靈還吵了一架，鄭靈要去求母親沈漪安璽，那時候正是她仕途上升期，沈漪安璽的面孔時常便出現在新聞上，可鄭靈根本不知道怎么聯系上母親。但鄭德就是不愿多言，不想提她。

他知道鄭靈常常背著人哭，他也知曉自己大限將至，清醒的時候就叮囑周肇深，讓他不準辜負鄭靈，要他出人頭地，讓鄭靈少受些苦。

周肇深一一應了，所以他走的時候心是安的。

料理完鄭父的后事，大學的錄取結果也將好出來，兩人一起上了U大，鄭靈和周肇深商量了一番，決定搬家。

U大在五街，他們選了個租金較為便宜的七街，許多舊家具也搬到新家繼續使用。搬進去的第一晚，周肇深向鄭靈求了婚，鄭靈自14歲成為他的女孩，到18歲變成了他的女人。那時候他們物質上雖然一無所有，卻仍有滿心的愛與希望。（本文私設：結婚最低年齡18歲）

主持人的報幕將鄭靈的思緒拉回來，她眨眨眼，抑制住想流淚的沖動。

葉懿凌換上一套正裝出現在舞臺上，一架白色三角鋼琴作伴。光是這個亮相，有些女生便開始尖叫。

周肇深盯著臺上的人，語氣捉摸不定：“把沈漪安璽的醫療申請調出來。”

現在？沈律心中咯噔一下，手上卻熟練執行著周肇深的指令，將調出資料的可視板遞給他。

狀態：資料驗證合格，待審批

申請類型：A類

已付金額：82000￠

申請人：葉懿凌

時間：12月15日

他將可視板遞回去，臺上的人指法嫻熟，流暢歡熱的鋼琴聲傾瀉而出，動聽至極。

這樣自信，光芒萬丈的一個人，又愿意為你付出……

你會動心嗎？鄭靈。

“葉師哥，你要走了嗎？”看葉懿凌下臺后步履匆匆，正在后臺幫忙的女生連忙拉住他，“待會演出完了有聚餐呀。”

“呃……”他著實忘了這件事，只想快點回到鄭靈身邊，“抱歉，你們聚吧，我還有點事。”

“急著找你那個女朋友呢？”見葉懿凌略帶驚訝地望著他，女生打趣道，“今天傍晚好多人都看到了，敢做不敢認？”

趁葉懿凌沉默，女生干脆大方邀請道：“今晚一起帶過來唄，我聽別人說是個大美人，讓我們見識一下征服葉師哥的人到底有多美，雖然可能有很多女生要傷心了。”

猶豫一下，葉懿凌還是婉拒了。雖然他恨不得向所有人宣誓他對鄭靈的主權，但時機尚未成熟，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想弄巧成拙。

等葉懿凌趕過去的時候，鄭靈正規規矩矩地坐在那里，那束花被放置在旁邊空置的位子上，露出幾分孤寂。見他過來，鄭靈把花拿起來，示意他坐下，真心實意贊嘆了一番。這不是鄭靈第一次看葉懿凌彈鋼琴，卻是第一次看他在如此大型的舞臺上表演，指法嫻熟，感染力極強。

葉懿凌伸手幫鄭靈理了理圍巾，遮住她凍得微紅的耳朵，笑道：“太冷了手有些僵，下次給你彈個更好聽的。”

鄭靈笑笑，將視線轉回臺上，主持人的報幕正好結束，一群穿著嶄新學生制服的男女生走上臺來。

“這些人好像不是你們學校的？”

葉懿凌先朝周肇深方向看了一眼，座位上卻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連帶著他的助理也離開了。他這才把目光轉向臺上，分辨一眼：“對，他們是U大派出的學生代表，乘專機過來的。”

到目前為止，與U區未經申請批準的的民間往來都被禁止的，不過據葉懿凌了解，兩區目前的情況將很快得到改善。“我們和U區，應該很快就能通航了。”到時候鄭靈母親的治療，就會方便許多。

他們提前離開了晚會，葉懿凌照例將鄭靈送到樓下，臨別時，鄭靈才想起花一直在自己手中拿著，竟忘了送給他，只得連忙補救：“今晚的演出很精彩，送給你。”

葉懿凌接過花，也恭維一句鄭靈挑花的手藝。

兩人相視一笑。

明明是冬日的天，周圍溫度卻慢慢升騰起來，葉懿凌看著那雙眸子，慢慢湊近，鄭靈下意識閉上眼睛，隨即感覺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眼皮上。

本是試探性的一個吻，察覺到對方沒有拒絕，葉懿凌幾乎欣喜若狂。觸感所及的肌膚太過嬌嫩，葉懿凌愛惜吻過她的眉間、額頭，然后伸手扣住她的后脖頸，低下頭，吻上覬覦已久的紅唇。

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男性氣息拉回了鄭靈的理智，她將手抵上葉懿凌的胸膛，偏開頭顯露出拒絕的意味。葉懿凌慢慢停下動作，也不問原因，將她衣服整理好，聲音比平常沙啞：“外面冷，你快上去！”

鄭靈抬手擦了擦嘴角，默然了良久，轉身走開幾步，又突然回了頭。

葉懿凌站在原地招招手，嘴角含笑，眼中萬般柔情。

鄭靈眼睛一澀，咬了咬下唇，抬高聲音：“懿凌……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他不期待從鄭靈口中說出什么吳儂軟語，但剛給了他些許希望就把他打回地獄，實在是有些過分。他大跨幾步欺近鄭靈身邊，語氣帶著薄薄的慍怒：“鄭靈，你到底在怕什么？”

鄭靈避開與他的對視，心下一片混亂，腦中只剩下一句話可講。

“我結過婚了。”

她結過婚，并且，是一個在感情上千瘡百孔的失意者。

這句話落地，四周只剩下空前的寂靜，鄭靈十分勉強笑了笑，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鄭靈才慢半拍的在包里找鑰匙。正翻著包，手機開始震動起來，她拿起手機，心不在焉地接了起來。

熟悉的聲音順著信號傳至耳邊。

“你剛剛的意思是，現在是單身，可以追你對嗎？”

“爺爺，這么晚還沒睡嗎？”聽出手機里老人的聲音，覃書語有些意外

電話那頭的老人聽起來還算精神健碩：“聽你媽說你去了I區，見到你小姨沒有？”

“我就在I大學校呢，爺爺有什么話要帶給小姨嗎？”覃書語的小姨覃思佩是I大的教授，覃書語剛剛看望了她才出來。

“過些日子就回來了有什么好說的！你有空勸勸小雪，她也在那邊，五年沒見了，讓她去看看她母親。”小雪是她的表妹關雪，從小成績優異，是此次U區學生代表團來I區演出的一員。

覃書語與這位表妹的關系尚算不錯，老人的吩咐一一答應下來。只是關雪自小與母親的關系就不好，去不去看望覃書語也做不了主，只管把話帶到就好。

掛了電話，葉懿凌想起有些東西還放在音樂樓，于是開車返回了學校。由于慶典活動，平日里為節約資源都關掉的路燈現在仍舊照著，葉懿凌在路邊停好車，抬眼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周肇深那個助理沈律站在一邊，像是在等誰。

他心中微動，也不著急下車。等了一下，一個女人手里抱了束玫瑰走過來，像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沈律替她拉開車門，兩人一齊上了車。

葉懿凌撥了個電話：“幫我查個人。”

待兩人離去后，葉懿凌才走下車來，朝音樂樓走去。他不介意這女人和周肇深什么關系，他只想知道，周肇深和鄭靈有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