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是知了聒噪的叫聲。

李小琪不耐煩地等著司機發車。天氣很熱，車里又沒有空調，乘客坐在里面就像蒸桑拿一樣。

回家的車次比較少，司機一般都要等足夠人才開車。

她扇著買牛奶送的小扇子，依然扛不住這悶熱。汗水止不住流下，她暗自說道下次再也不回來了。

終于，汽車發動了。

一個戴著遮陽帽的白裙女孩上了車，她看了看并不擁擠的汽車然后坐在了李小琪對面。

李小琪覺得她長得好可愛，就是那批到腰間的濃密黑頭發真的不熱嗎？

汽車終于離開了這里，窗戶都敞開著，迎面的風帶走乘客的燥熱。

一股花香味飄了過來，她聞了聞還以為是車外飄進來的，可那淡淡的香味總是揮之不去。

原來是那個女孩身上的香水味。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熱，氣質好好哦。李小琪發現她也看了過來。

她笑了笑，李小琪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天使。

回家的路程較長，手機燙的罷工了，李小琪干脆和她聊了起來。

她看起來十六七歲，應該在讀高中吧。

“你是回家嗎？”李小琪問道。

“不是哦，我是來找人的，不過順便來看看風景。”女孩的聲音甜甜的。

“這樣啊，”李小琪依然汗流不止，“我們這風景挺好的，但就是地區偏遠了些……”

“那我一定好好看看……”她笑著回答。

“那找人，你是去親戚家嗎，找誰啊？”

她們簡單聊了幾句后，李小琪無意間問道。

“算是吧，找我……弟弟。”

“……你也有親弟弟嗎？”李小琪以為這樣精致乖巧的女孩會是父母的掌心寶貝，沒想到不是獨生女。

“怎么了嘛？”她看見李小琪臉色一下就有些不開心了。

“我就有個親弟弟，”她扇著扇子，“今天他過生，我特地回來給他慶生，吶，這是給他買的牛奶。”

“路途那么遠為啥非要回去呢？”

“還不是我爸媽他們要求的，有個兒子就像皇帝一樣供著……”李小琪提到這可就更不高興了。

“那你是不是很煩你弟啊？”

“沒有……也有那么一點，”李小琪更多的只是覺得不公平，“雖然他六歲了，但他脾氣特別倔，一點兒也不聽話。”

“……”她認真地傾聽著，沒有說話。

“那你呢？”李小琪心想自己請假回來遇見這種破天氣真的煩死了，尤其是還要看見那個礙眼的小弟弟，這些話都說出來心里舒服多了？

“我？”她想了想，“其實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

“……希望你弟別是那樣。”

她們又陸陸續續說了些話，那女孩兒總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的談吐。

汽車終于到站了，此時車里只有零星幾個人。

女孩下了車，她好像是去找旅館去了，不過這破地方平時沒有幾個旅客游玩，所以條件特別簡陋，她應該很難習慣吧。

李小琪提著牛奶下了車，這里連像樣的商店都沒有，她才應父母的要求提了件進口的牛奶回來。他們才不想要牛奶，他們想要的是錢。

她走上那條熟悉的石子路，這里基本沒有什么改變。池塘，水庫，山坡，樹林……

回到家，她就看見弟弟在吹著電扇看電視，嘴巴里還舔著雪糕。他沒理她，依然看著動畫片。

李小琪真想一巴掌甩過去，但是她沒有。他讀小學的學費都是她出的，他卻看起來一點都沒感激的樣子。

她丟下牛奶和包里的機器人玩具便回二樓自己的房間了。

房間里亂做一團，肯定是他跑進來亂跳。李小琪煩透了，她上了天臺吹風，看見天空烏沉沉的，看來今晚有暴雨啊。

家里的氛圍比汽車里還難受。做好的燒雞那些菜是中午吃剩的，不過她也沒什么胃口。

弟弟沒吃幾口就跑去看電視了。

李小琪夾了點炒牛肉，看來他們吃得還真好啊，她小時候可從未嘗過牛肉的味道。

母親是不是看她夾肉：“你少吃點，給弟弟留點，他長身體。”

“……”李小琪當時就吃不下了，她在思考自己為什么要回來受這氣？

“你這說的什么話呢？小琪，你吃你的，別管她。”父親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句。

“吃吃吃，就知道吃。”母親白了他一眼。

“我房間為啥塞了那么多東西啊？”李小琪心想今晚睡覺還要整理。

“你這不過幾天就要走嗎，空著也是空著，我就放了點雜物進去。”母親邊嚼邊說。

“我明天就走。”李小琪板著一張臉。

“……隨便你什么時候走，留點錢給你弟弟補補身體就好。”

她瞟了一眼弟弟肉嘟嘟的臉。

夜晚，天氣沉悶著，她熱得睡不著。家里的風扇只有兩臺，她房間里沒有。

她沖了個澡，望著外面漆黑的天空發呆。

“轟隆隆——”云層里發出沉悶的雷聲。

“哐！！！”雷聲大作，風雨欲來。

“嘩啦啦……”她聽見沉重的雨聲從遠到近，敲打著地上的一切。

“……”李小琪躺在涼席上，汗水已經浸濕了背。

“哐！！！”巨響的雷聲傳來，嚇得她心驚肉跳。

她不知道這個夜晚怎么度過，也不知道之后的那些夜晚該怎么度過。

雷聲雨聲交替著，掩過了她的抽泣聲。

迷迷糊糊之中，她的房門被猛地推開，她很困。

“起來找你弟弟！他跑出去了！”母親哭喊著。

現在是凌晨四點，雨已經停了，外面的路變得泥濘不堪。他們三人打著手電圍著屋子找著。

母親半夜去廁所的時候發現大門敞開著，而房間里的弟弟不見蹤影，她找遍了屋子也沒有。

李小琪摔了無數次，身上全是泥水，她又困又累，都找到遠處的水庫旁邊了，依然沒有見著。

母親嘶聲裂肺地叫著，聲音卻敵不過天上的悶雷。

天快亮了。

她看見前邊的草叢里有一只小孩的鞋，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弟弟的。

她只能繼續順著水庫往前。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排腳印，李小琪開始害怕……有個光著腳的小孩突然出現了。

雨后的泥土很軟，現在又是凌晨根本沒有人在外面，那排腳印只可能是她弟弟留下的。

她繼續向前走去，順著腳印走上了山坡，石子路上腳印幾乎看不見了。

李小琪翻過山頭，看見一個小亭子。而亭子里面，是那個女孩和她弟弟。

她心情復雜又困惑地跑了過去。

她弟弟全身浮腫，光著腳，眼睛看起來沒有神采特別嚇人。而昨天見過的那個女孩正在給他擦拭身上的泥土。

“這……是怎么回事？”李小琪懵了。

“哦，”女孩起身微笑道，“這就是我弟弟閏年，現在我找到他了。”

“什么？他是我弟弟。”李小琪過去牽他的手，他的手冰涼。

小男孩抽了回去，他躲在女孩身后：“我……我不認識你……”

“什么？”李小琪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

“你不是很討厭你弟弟嗎？”女孩上前說道，“現在，我把他帶走，你如愿以償了。”

“……”李小琪腦子里一片問號，這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沒有！”她還想狡辯過去拉走弟弟，但發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

那股說不出來的花香味好香。

“你弟弟已經淹死了，”女孩看了看他光著的腳，“鞋還在水庫旁邊，你應該知道怎么說了吧……”

她湊近李小琪旁邊，小聲說道：“你發燒了，可能燒糊涂了吧……”

她只感到腦袋一重，摔倒了地上，全身無力，只看到那女孩牽著他慢慢從眼前消失了……

當她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附近的診所里輸液。

父親在床邊，眼眶紅潤。

“爸……”李小琪的聲音沙啞。

他緊緊抱著女兒，泣不成聲。

她愣了一下，隨即嘴角有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