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金志民不但喝了秦朗遞上的那瓶千歲山,還品嘗了秦朗一起遞過去的那包薯片。
細細咀嚼后,他砸吧砸吧嘴輕聲評價:“膨化食品,味精也多,不好吃?!?
嘴上說著不好吃,但那小包薯片,他卻攥在手中沒再還給秦朗。
雖緊張氣氛有所緩解,但秦朗一點也不敢放松,仍是卯足勁地發揮著親和力,“吧啦吧啦”說自己與老爸之間的溫馨事。
這樣的時候,金志民就會再次沉默。
車子又過了兩站,金志民動身要站起。
秦朗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叔,你要干嘛?”
金志民捏著那袋薯片,將停留在窗外景色秀美的鳳城河上的視線,移到秦朗身上。
“我要下車了?!?
秦朗一聽這話,一直吊著的心,終于落了大半。
他站起身,一把拉住金志民的胳膊,說:“下車好!叔,我送你下車!”
他可不敢大意。
萬一他讓開了路,金志民趁機竄到司機身旁舉刀威脅,那他所做的一切全白費了。
金志民有些愕然地看著秦朗。
雖然總覺得這孩子一路之上,對他熱情得過頭了。
可他非但不排斥這種熱情,甚至有些享受。
因為透過秦朗年輕斯文的臉龐,他看到的是另一張同樣年輕的臉。
那是他自己兒子的臉。
一樣的年輕,一樣的和善,一樣的孝順懂事……
車停靠站臺后,秦朗緊緊攙著金志民,一直將他送下后車門。
隨之,系統發出一連串的提示。
【成功改變金志民生命軌跡,規劃成就點+5;
成功改變許文玉生命軌跡,規劃成就點+5;
成功改變肖啟明生命軌跡,規劃成就點+5;
……】
不多不少,正是車上除自己之外,有關于另10人的提示信息。
隨著車門再次“哐當”一聲關上,剛下車的金志民,懷中那柄锃亮的長長剔骨刀滑落在地。
隔著車門,秦朗抹抹額頭的冷汗。
金志民淡定地撿起刀,再次夾進那件破舊夾克中,另一手還不忘朝秦朗擺擺,示意再見。
女人大喊:“哎!那個酒鬼怎么乘車還揣著一把刀呀?”
原本金志民下車,就倍受司機和女人的關注,所以刀掉地的一幕,女人看得真真切切。
車中幾個乘客們隨著女人這聲驚呼,也紛紛探頭去看。
司機再次啟動車子,不以為然地說:“可能是超市剛買的吧?!?
女人說:“那刀一看就是把舊刀。哎!你們怎么能讓這樣的人上車呢?而且還帶著刀具,你們公司就不管嗎……”
吧啦吧啦,女人又在前排嚷嚷上了。
秦朗不再理會那些人,重新走到車尾。
許文玉仍緊攥著安全錘,頭卻探向車尾的玻璃窗,看著與公交車越來越遠的金志民。
秦朗一屁股癱坐在老媽身邊。
因健身導致的筋骨酸痛感,隨著他此時的身心放松,再次襲來。
許文玉轉過身,看著癱坐著渾身顫抖的兒子,關切地問:“小朗,你怎么了?”
秦朗一把抓住老媽的手,帶著哭腔說:“媽,以后我再也不想坐公交車了,太特么嚇人了!”
……
老實本分的金志民,原本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一家人,原本居住在城東第三人民醫院附近的小巷中。
兩層的小樓,上面一層為一家人的起居室,下面一層是他與老伴經營的小面館。
兒子今年22歲,正在鄰市一所大學讀大四。
去年上半年,由于醫院的擴建規劃,小面館面臨著拆遷問題。
小面館是兩人大半輩子的心血,也是一家人維持生計的唯一經濟來源。
而且由于兩人手藝好,市里許多遠處的市民,都會慕名前來吃碗他們親手做出的面條。
金志民與老伴本就不愿接受面館拆遷的事實,再加上拆遷公司給予的補償條件苛刻,雙方沒能談攏,老兩口便決定不搬遷。
幾個來回之后,這事一直拖到了去年下半年。
面館周圍的房屋店鋪,該拆的都拆了,只剩下被強制斷水斷電被迫停業的小面館,成了頑強的釘子戶。
原本經過了近半年,忐忑的老兩口已經動了妥協的念頭。
誰知,拆遷公司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對小面館進行了強拆。
那天金志民正巧去市里其他地方看店面,只有老伴一人守著面館。
當推土機無情地推倒一家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樓時,老伴站在樓前,哭著喊著求他們住手。
可沒人聽她的。
圍觀的百姓,也無一伸出援手。
小樓終于被推倒的一剎,一大塊樓板正砸在老伴身上……
當金志民回來時,小樓沒了,老伴也沒了。
雖然拆遷鬧出了人命,但金志民卻多方申訴無果。
最終,拆遷公司按原價給予補償他拆遷款,另對他老伴的意外,額外賠償了15萬。
在那些人眼中,一條人命只值15萬!
可細胳膊始終擰不過粗大腿。
不公的世態,無處申冤的社會,使得失去了老伴和面館的金志民的心中,就此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他思念老伴,他要去陪伴她。
但他決定,在自己死之前,要多拉一些人一起死。
他要以這樣的行動告訴這個社會,他對它有多失望!
今天一早,從不喝酒的他,喝下大半瓶白酒,懷揣著那把剔骨刀,漫無目的的從城東一路走到了城南。
當他醉意熏熏地走到鳳城河邊時,恰巧一輛公交車停在了面前。
想也沒想,他便上了車。
那個討厭女人的譏諷嘲弄,那個司機對他的驅逐,還有車內那些令人心煩的噪音、令人憋悶的空氣,都使他下定決心。
就是這里了!
就是這群冷漠無情的人!
就在他握著刀柄準備站起身,沖到車頭鉗制司機時……
竟然有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坐在他身邊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個年輕人,真是好啰嗦呀!
簡直比他老伴還啰嗦……
年輕人竟然還請他喝水吃零食。
他難道不知道,他們這代人,是從來不喝超市買的瓶裝水,更不會吃這些垃圾膨化食品嗎?
可是,他卻看出來了,年輕人遞給他的水和零食,也正是他兒子經常買的。
想到兒子,他的酒醒了不少,心中陣陣發酸。
年輕人說得不錯,如果他不在了,這世上就只剩下兒子一個人了。
他犯事死了不要緊,可兒子以后還怎么抬頭做人?
兒子還那么年輕,本該有美好的人生。
他也希望,兒子能像坐在他身邊一直喋喋不休的年輕人一樣,在談到自己的爸爸時,一臉的滿足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