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蓮園往事六 秘藥
- 春鸞記
- 瑋壽
- 2766字
- 2021-03-24 11:08:52
第55章 蓮園往事六 秘藥
堯姑從懷中掏出一青花瓷瓶,遞給雍肅:“這是幾年前在苗疆得的秘藥。”
“豐家的?”雍肅沉聲問道。
“是。”堯姑點頭,“這藥藥性猛烈,倒一滴在水中,便可使人口干舌燥,任何事物吃下都回吐出來,水剛進口,變會化作汗液流出,直到人干涸而死,才可解除痛苦。”
“豐家的東西不能用!當日他們便是用它殘害四象門眾,如今我若是用了,與豐家何異?”
“你要是想拿下永嘉城,就只有這一個辦法,如若不然,現在就退回江盛!”雍賢不容置疑的說道。
“三哥!糧草軍備齊整,再給我一日。”
“我能給你一日,我們的士兵呢?”雍賢一貫溫潤的面龐冷若寒霜,那股沉穆鎮定,讓堯姑看到了他曾經指點疆場的樣子。
雍賢將藥遞給堯姑,稍稍猶豫:“這件事,還要托付給你。”
“三爺放心。”堯姑拿過藥瓶,轉身離開了營帳。
雍肅站在原地,緊蹙著眉:“三哥。”
“你要攻的是永嘉城,守城的士兵必定會慘死,既然如此,何不盡早給他們一個了斷。”雍賢坐在一旁,沉如泰山。
雍賢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阿肅,你現在做事,不要再想怎么做,看結果。只要能達到目的,過程不是最重要的。”
“另外,兵械糧庫怎么會突然被燒,你要心中有數,走的近的權貴中,還有誰能將這些軍中禁事了解的一清二楚?”
面對雍賢的話,雍肅張了張嘴,一個辯駁的字都說不出:“三哥,他,或許是軍中有人說走了嘴。”
“軍中?”雍賢端起茶喝了一口,“軍中所有人的底細,都在雍家祠堂里擱著,日日有人去查探行程,兵士的行程最是一清二楚。他們不要命,難道還不要家人的命嗎?”
雍賢俊美如儔的臉上,極為陰沉,將手中拿的茶盞重重砸在桌面上:“葉南枝!”
“你難道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家世?”雍賢逼問。
“三哥,我知道。”
“你與戲子走得近,世家公子,多為常事。可你既然知道他身份,為何不加防備?”雍賢起身,緩步走到他身旁。
“當日豐家事敗,他父母難逃一死,當日族長念及孩童年幼,放虎歸山。你竟毫無戒備,但凡今日稍有差池,就是滿城百姓的水深火熱!”雍賢說道情急之處,捂著心口重重的咳了起來,血絲殷在手帕上。
雍肅掀袍單膝跪地,扶住雍賢:“三哥,我知道錯了,你別氣壞了身子。”
雍賢甩開他的手,堪堪站穩:“我這具殘軀,活不過五十歲的年紀,你卻還讓我如此操心。雍肅,你記住,你是督軍,是江盛的督軍,你肩負著的是江盛三百萬百姓的生死存亡!你享著百姓供養,享著這份尊榮,就得將兒女私情往腦后拋!”
“今日一個葉南枝,明日又是誰?我若是哪天死了,難不成要在天上看著你兵潰頹城,保不住自己的命就算了,還要搭上雍家上下,四象門和江盛百姓的命嗎!”雍賢是氣極了,嘶吼出聲。
雍肅心中翻騰的愧疚,幾乎要將他湮滅,這次如果不是雍賢早有防備,此刻城中定然是兵敗山倒,火燒連云的慘像。
思及此,雍肅取出腰間短刀,割斷衣袍一角:“三哥,今日還有戰事,我借袍替首,用這條命保證,此事絕不再犯,若有再犯,便自謝天下!”說完將刀和衣角擱到桌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起身走出營帳。
雍賢捂著胸口坐下,喘著粗氣,心中一時間分不清這是好是壞。
他知道雍肅性子本就陰鷙,自從葉南枝出現,才變好了許多,從不聽戲的人,日日往戲園子里跑,非要將京劇、昆曲琢磨透了。
連話本子也看,他看在眼里是欣慰的,只有這么一個弟弟,他自然希望雍肅肩負重任的同時,又活的輕松自在。
誰想到他一番徹查下,竟發現葉南枝就是當年施家的孩子,本名施南枝,還有一個姐姐施南槐。
當年與豐家一起叛逃出四象門,被四位家主抓回,所有人十六歲以上的人,當眾灌了鶴頂紅。
念及孩子幼年,不忍下手,便將他們送到了滇緬偏遠之地,不想沈家一位姑奶奶竟與其中一個男子私定終身,背著家里將人放了,一同私奔。
豐家余孽就這么殘存了下來,施南枝與姐姐一路找回來,在城中隱姓埋名,能接近城中權貴最好的路,便是唱戲。像他上一任岳老板那般,唱的紅透江盛,權貴世家沒有不獻殷勤的。
施南枝跟姐姐拜入梨園,學了戲,姐弟倆相依為命,因是外來人,根基淺,性子又桀驁,沒少受苦遭難。
姐姐一張臉生的花容月貌,竟被混碼頭的馮老大看上;姐弟倆美的雌雄莫辨,那日馮老大手下抓錯了人,竟將施南枝當施南槐抓走了。
一夜過后,十幾歲的少年,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險些跳了江。
馮老大甚至想將姐弟倆一同叫進府中,施南槐以死相逼,才絕了他這個念頭,也是那次,施南槐徹底進了馮府。
偶爾偷偷跑出來探望施南枝,他無意間便能看到姐姐被打的滿身傷痕,才知道那個馮老大早年跟人打架傷了身子,房事上,十分變態。
漸漸的,施南槐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后來,再也沒有出來過。
整整過去一年,施南枝到了上臺的日子,頭一天跑到了馮府,想讓姐姐去看一看他。
不料花了大價錢打聽,馮府的人卻告訴他,這人半年前就死了,尸體在亂葬崗,這會兒早就不知道被蛇蟲鼠蟻啃成什么樣子了。
施南枝癡癡傻傻的打聽著死因,下人接了一錠銀子,嘆息的搖了搖頭:“可惜,那么個天仙似的美人兒,竟是被活活打死的,那日去收尸的家丁,跟我住同屋,說是跟老爺那事兒還沒完,就氣絕了;仿佛是給喝了什么藥,那姑娘身子骨本來就弱,那藥性又烈,一來二去就死了。”
聽完這話,施南枝沒有不瘋的道理,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葉園,對著鏡子做了一宿。
大半夜的,看著鏡子里的人,他仿佛看到了姐姐在他身后,雙手扶著他的肩說:“好好唱,一直唱下去,唱它個天塌地陷來!要么就不唱,左右一輩子到頭都是個死,你可得出人頭地,給咱們家上下二十七條人命,給我報仇!”
天一亮,跟著雞叫聲,施南枝才回了魂兒,照著鏡子抽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
面無表情的換上了戲服,一筆一劃的勾勒著妝容,活了十六年,沒有一刻像現在這么平靜。
若不是手指感受到呼吸,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鏡子里的是個游魂。
唱戲便是這樣,要么初登戲臺,一開嗓亮相就驚艷四座,從此一曲驪歌抵萬金;要么就慢慢唱,唱到功夫深了,名氣也一點點積攢起來。
他上邊那位岳老板就是這樣,如今三十多了,臉上也快有了褶子,才剛剛積下厚名聲。
施南枝不一樣,就像他后來見到孟良鄘,也知道他不一樣。
他們天生就是為了唱戲生的,沒有別的活路了,這行就是唯一從出處。
這一登臺,他滿眼都是昔日家中繁榮景象,姐弟和睦的場景,情至濃時,臺下掌聲雷動,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人才了,老戲迷們不能不激動啊。
從此,葉老板的名頭便被叫開了,全國的巡演,拿著錢開錢莊子,開綢緞莊,置辦田地,打金首飾。
施南枝隨著那晚的月光死在了鏡前,葉南枝跟著清晨的鳥鳴活了過來。
后來馮老大不明不白的死了,被人發現時,耳朵鼻子都被削了,兩只眼睛的位置,盛滿了蟲子。
與其說是找到了尸體,還不如說是尸塊,手臂,腿,都沒了,只剩個圓滾滾的身子,嚇得不小心經過的孩子哭嚎個沒完。
膽子小些的婦人直接便暈過去了,葉南枝卻在一旁笑著看這一幕。
雍肅總以為自己真心相待,以葉南枝的性子,定能放下從前之事。
不料有些東西,不是后來可密彌補的,只有一命對一命,三刀換六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