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圖,你天賦奇佳,不出數年必能一鳴驚人,只是你七情難全,平日常予人疏離之感,一到關鍵之刻積累的情緒卻如洪水奔涌,對你修途實則有害無益。”
一道蒼老的聲音猶在耳畔回響,常改圖渾身酸麻,動彈不得。
意識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徘徊,清明難復。
“修者修道,喜、怒、憂、思、悲、苦、驚如同尋常人一樣伴于身側。世間所說的‘太上忘情’并非是絕情斷情,而是透徹世情之后真正做到了不為七情所擾。”
常改圖覺得這股聲音十分熟悉。
那道聲音的主人曾救自己于危難之際。
也曾在一座小山上不分晝夜,不知寒暑地悉心教導自己。
常改圖費力地想睜開眼皮看清楚是誰,卻是徒勞。
“言盡于此,路在你的腳下。”
言甫落,常改圖才睜開雙眸,看了好半天,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陌生環境里,屋子里飄蕩著濃郁的藥香。
“常子,你醒了,我立馬去喊師姐過來。”
這時常改圖才發現了一旁還躺著一人,是趙銘恩,看他一臉睡眼朦朧,眼底有明顯的烏青,想是在陪他陪了許久。
“現在...什么情況?”
常改圖費力開口說話,才感到嗓子干涸,聲音嘶啞。
趙銘恩連忙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后腦勺,慢慢將水喂到他嘴里。
待常改圖舒緩了一口氣,趙銘恩才開口道:
“我們醒來就在這了,好像是被幾位師伯給救了。”
“那個...玄”
趙銘恩知道他要說什么,便立馬開口道:
“沒有,我醒來后聽峰上的師姐說那是他化出的一道分身......”
常改圖聽了,閉眼不語,心里生起了一陣無力感。腦海里一直在回味方才昏時所受的一番教誨,并未散去,而是言猶在耳。
七情難全嗎,常改圖默默念道。
趙銘恩見了,也不說話,識趣地退了出去。
他想變強。
第一次萌生這種想法竟然不是在他村子逢難的時候,而是看著伙伴陷入危險,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也不知道自己是無情還是有義。
為了克服這種無力感,變強是唯一途徑。
放眼天下,唯有修士最強。
眼下趙銘恩身處的山峰為端蒙峰,端蒙峰四季花團錦簇,綠樹成蔭。端蒙峰的最高處有一參天古樹,高聳入云,像連接天地的階梯一般。
盤根錯節的大樹根下藏著泉眼,總有清澈甘冽的泉水汩汩涌出,如得天眷,未曾枯竭。
泉水沿著天然而出的巖山甬道,形成一條長流,最后飛流直下,成了一條一瀉千里的瀑布,蔚為壯觀。
趙銘恩走上小橋,再穿過一片小林地,來到了一座小屋前。
敲了敲門,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外門弟子趙銘恩。”
其實在不遠處,趙銘恩就聽到了屋內一陣笑聲,像是在調戲著什么東西似的。
不多時,便聽了一個字。
“進。”
趙銘恩便推門進來,入眼便見有兩個妙齡女子,圍在陸岫身旁不停說笑。陸岫滿臉臊紅,僵坐在床上,竟是給梳了一個雙丫角。
趙銘恩調整了下面部表情,朝坐在另一角煮藥的杏杉女子說道:
“昭師姐,常改圖醒了。”
末了,又說道:
“師弟和陸岫想先行一趟回尋道峰,畢竟課業要緊。”
昭伯夷聽了點了點頭,對還在捉弄陸岫的兩名少女說道:
“柳碧翠,柳碧潭。莫要再捉弄師弟了,你們二人護送兩位師弟回尋道峰。”
柳碧翠和柳碧潭聽了連忙領命。陸岫如蒙大赦,趕緊竄到了趙銘恩跟前,那慌慌張張的模樣再頂著一頭雙丫角,看著甚是有趣。
“趙兄弟,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陸岫抓著趙銘恩的衣角死死不放手。
其中看著稍大點的柳碧翠對著二人,眼帶笑意道:
“兩位師弟跟我來。”
隨著柳碧翠和柳碧潭二人到一空闊處,二人隨手一劃,綹綹青絲交織成網,倩笑道:
“兩位師弟坐上去吧。”
陸岫看了有點躊躇不敢上前,生怕一屁股坐上去便跌落下去。
趙銘恩倒是沒什么顧忌,直接躍上這青絲網上。
青絲網倒是穩穩當當地將趙銘恩接住,陸岫見了也不猶豫,跟著就坐了上去。
柳碧翠和柳碧潭憑空一躍,猶如山羚越澗一般熟練。
足尖輕點,青絲網便似有感應般往尋道峰方向駛去。
這一路上,許是見趙銘恩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想他或許還牽掛在端蒙峰上的伙伴,也沒有出言擾他。
柳碧翠和柳碧潭二人便不停調戲著陸岫,陸岫的臉紅的跟個山猴屁股似的,對兩位師姐的問話也是囁囁喏喏,而那兩位也生分,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陸岫的臉蛋。
趙銘恩其實內心并未想什么,只是放眼往四周望去,景色變幻無常,一時心思放空,不做他想。
抬頭便見云卷云舒,不過半晌,回頭可見,端蒙峰早已隱于一片云霧之中,頭一次才感受到了修士的魅力。
也是頭一次才明白自己現在也算是個修士了。
這片美景,以及自己重視的伙伴,都要有足夠強的實力才能駐足欣賞和保護。
柳碧翠和柳碧潭兩人許是調戲陸岫調戲累了,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陸岫一臉蒼白地往趙銘恩那邊挪動,直到挨上趙銘恩才舒了一口氣。
“碧翠姐,那內院躺著的是誰啊,怎么師尊,云師叔和慕師叔一直守著,都好幾天了。”
“還能是誰,上章峰的章師叔唄。”
“啊,那混世......”
“噤聲,可別當著師弟面說這些。”
柳碧潭這才想起還有兩個小師弟在,一臉心有余悸地悄聲說道:
“不過,上章峰的是真慘,一直就這么兩個人。碧翠姐,不瞞你說,要不是那天昭師姐說是昔年殤,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平時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那會瞧著跟喪家犬似的,真叫人心疼。”
柳碧翠狠狠剜了柳碧潭一眼,用胳膊肘捅了捅柳碧潭,道:
“你這嘴巴怎個沒有牢靠,在兩個小輩面前說這些作甚。”
柳碧翠縮了縮脖子,連忙捂上嘴巴。
兩姐妹的一言一句都聽到了趙銘恩耳里,不難推想出是上章峰的前輩高人出了事。
許是渡天劫失敗吧,趙銘恩也曾聽聞老者講過,修途坎坷,從一個境界跨越到另一個境界。天,是會降下考驗。
通過了,自是可喜可賀。未通過,輕則一身修為損失泰半,重則身隕魂銷。
那時并未在意,自從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又聽得兩位師姐這么一說,深感修途不易。
不過這也不曾輕墮趙銘恩那本欲變強的心。
大丈夫一言九鼎,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