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你莫多管閑事。”

聲音仍是冰冷，多了分狠厲。不待聞姓老者多言，藍衣人利劍出鞘，殺向老者。

“罷了，也是懲惡揚善。”

老者一聲輕嘆，向前護住趙銘恩和常改圖。趙銘恩頓感一陣柔風劃過，將他和常改圖推出數里之外。隨即老者目光由濁化清，右手劍指指向來者，周遭銳風迅疾。

一把氣勢磅礴的無形之劍直逼藍衣人。

好強，我會死。

藍衣人心中一驚，瞬間明了自己絕無勝算，后悔先前的冒失，汗水已經浸透后背。

但是出鞘之劍，焉有收回的道理，唯有殊死一搏方能拼得生機，思至此處藍衣人劍勢更增三分。

雙劍接觸一瞬間，藍衣人手中利刃霎時碎裂。電光石火間，一道暗色的靈氣從藍衣人脫出，往反方向逃離。

老者眼神一厲。

“原來是異靈蝕體之術，本該輪回六道的幽魂緣何游蕩世間！”

劍指再揮，無形劍氣貫穿藍衣人之軀，直擊那道暗色霧團。頃刻間，霧氣盡被劍氣所滅。

對于老者來講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落在兩小孩眼里卻像一陣風一樣轉瞬間滅了藍衣人，尤已讓趙銘恩心中激蕩萬分。

“若我有聞爺爺這般功夫，是不是剛剛就能救下我阿爹了。”

趙銘恩腦海一瞬清明，卻又似失了神一般拉著常改圖走到了聞姓老者跟前，無師自通地跪在地上。

“謝謝聞爺爺的救命之恩，我…我想跟著聞爺爺學些功夫！”

言至此處，趙銘恩眼中幾乎激起一團火。

“這…這樣就能，這樣就能！這樣就能保護好村子了！”

聞姓老者滅殺了藍衣人后，眼中渾濁再現，背呈佝僂之姿，與先前判若兩人。看著跪在地上的趙銘恩和站在一旁的常改圖，輕聲一嘆：

“娃兒，起來吧，安葬了你爹以后，你們倆以后就跟著我吧。”

趙銘恩愣了下，心中泛起酸楚，之前心中的激動與恐懼盡散，唯有無盡的悲慟留在心中，幼小的他心里明白他的阿爹已經回不來了，不管臉上的淚水鼻涕，起身走過去拽了拽聞老者的衣角：

“好的，爺爺。”

想了想又問道：

“爺爺…您是從鎮上來的吧，我阿娘他們在嗎，我還要跟我阿娘說一下，常子也要跟常伯伯他們說一下呢。”

老者沒有立即回話，用枯干的手抹掉小娃娃臉上的淚水，又從袖口里掏出手絹抹掉娃娃臉上的鼻涕，蹲下身子看著趙銘恩，將手絹放到趙銘恩的小手上。

“這是你娘的手絹…”

趙銘恩怔了一下，一向不開竅的腦袋瓜子不知怎的好像瞬間開竅了，就像紛亂的毛線一樣被梳理得整整齊齊。

眼眶中的熱淚止不住地打轉，隨即眼淚似決堤的洪水一般涌出，趙銘恩先是嗚咽，最后無法止住開始嚎啕大哭，哭聲響徹了僻靜的村子，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老者不語，只是把拉趙銘恩入懷里，輕撫他的背。

“爺爺…”

一直不語的常改圖突然開口問道：

“那…村子里…我爹娘…”

老者只是輕輕點頭，并沒有說什么。

常改圖低下了頭，似有星光流過面頰，牙齒咬住右臂，整個身子止不住地抽動，似在忍耐什么，一步一步向老者走過去。

老者無言，只是將兩個小孩緊緊拉攏在懷里，雙肩已被淚水浸濕。心中暗想：

“這是他們的仙緣嗎，我所等的機緣？”

腦海掠過來前在鎮子里，在村子里看到的血景，內心暗嘆道：

“恐怕是孽緣吧……孽緣啊…”

隔天，老者帶著兩人把村子里所有一一安葬好后，便帶著兩小孩離開，一路不見人影蹤跡。

老者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輛驢車，讓兩小孩坐在板車上，自己倒騎在驢身上，也不管兩小孩臉色消沉，兀自開口道：

“娃娃們，我們能夠相遇乃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在去我草廬的路上，我便先傳授你們一套吐納心法。”

言畢，盍上雙目，輕聲吐露道：

“莊子曾言：呼噓呼吸，吐故納新。吐出體內之濁氣，納入所需之清氣，此乃固元之本，天地萬物皆需以氣為生。”

老者聲雖嘶啞，卻如輕風拂面，令趙銘恩和常改圖不禁閉上雙眼，腦海中仍在回想老者剛才話語。

“人生之初，由自胞胎之內，以臍帶為導受生母之氣所養育，生母之氣授自太空，太空之氣授自太和，故初時口鼻雖不能呼吸，然任督兩脈息息相通，無有隔閡。乃至十月胎成形體，為從母體脫出而破胞胎，裂臍帶，實則閉塞其竅使呼吸從口鼻而入咽喉，徘徊于中脘，此乃眾人之息以喉也。從此太和之氣不能入腹，而腹內所蓄之元氣隨時而變化，越久越少。因此吐納法之核心乃是返璞歸真，返本還原，回歸嬰孩胚胎之態，以根呼吸，固元于腹。【1】”

老者所言對于年歲不過十歲的趙銘恩來說有些晦澀難懂，但似乎經歷了一場突變后開竅了許多，隨著老者的諄諄教誨，趙銘恩與常改圖兩人靜坐于板車上，雙目半盍半睜，意識半夢半醒。

老者也不理會倆小孩是否聽明白，自顧自接著講道：

“眼觀鼻，鼻觀心，心觀丹田，謂觀丹田之氣，雙目全睜易滋雜念，雙目全閉易睡昏迷，皆非蘊氣之道。是故眼皮自然垂落微閉，映眼之物皆是模糊最為合適。”

此時的趙銘恩和常改圖只覺一道生氣由丹田發出，游走四肢百骸。只覺渾身舒泰，似空中浮云，似山澗溪水。

這讓老者略感驚訝，不過半個時辰，這兩小孩單憑吐納心法就隱隱有窺破第一候之跡象。需知哪怕再是天賦異稟，需要通任督怎說也得半年光景。

修仙之道不止一道，但萬變不離其宗。始由妙應真人的《太清存神煉氣訣》。先從五心開始修煉，修煉動脫之心，如野馬奔馳；修煉平常之心，散思緒于塵；修煉清凈之心，攝靜于平常中；修煉專注之心，聚神于陽頂；修煉純靜之心，不為萬物所動。

五心捻熟后，而入七境。

分別是養氣納破曉之境、筑基得露初之境、結丹聞陽升之境、蘊嬰馭旭陽之境、煉神見日灼之境，融神歸盛元之境、渡劫達至人之境、超然脫出則步天人之境。最后，造化通三界，道行游六合，窮極宇宙，生生不息，是為究竟。【2】

一光猶記，三花一聚。撥云見日，陽氣初現。日照當中，云霞映變。心騖八極，神游萬仞。

而今時之人，耽溺于愛恨癡海，奉腐朽爛臭為圭璋，行為顛倒，鉆營取巧，名為得道，實則推己向潭淵而不自知，謬矣。就不知天賦如此妖孽的兩個小孩，未來會是哪般成就了。

“果真是仙骨極佳啊。”老者輕嘆道，再也不語，只是倒坐在驢上靜靜看著二人。

無論天資如何妖孽，也是需要一個過程去消化，穩固基礎，否則盈滿則虧。老者想了想，這吐納心法便先講到這里。

日到當中，烈陽澆頭，行在羊腸小道上的的三人不覺熱浪襲身，似與此世隔絕一般。老者回首看了看前路，再看了看板車上的兩小孩。

“到了。”

一聲“到了。”猶如當頭一棒讓趙銘恩和常改圖從朦朧意識中徹底清醒，兩人入眼便見一座高山獨立于前。

二人抬頭望去，山勢巍峨，怪石亂立，古樹參天，也是一番奇景。

忽聞一聲鶴唳，卻見不遠處有一白鶴立于山石之上，頭頂仙毛，通體雪白，毛發干凈不見雜亂。金睛鐵喙，爪如鐵鉤，約莫九尺之高，在山石上剔毛梳羽。

“今后，你們便隨老夫在這修行吧。”

至于再往后的事，那往后再說吧，非他一人能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