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入春風漲御溝,上林花氣欲飛浮。
未央屋瓦猶殘雪,卻為祥云映日流?!?】
祥云城以東乃是通往廬山的登天臺,往北乃是通往陰世的斷腸殘橋。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此城駐扎了不少天昭派遣的高手,也不知是為了防范哪處。
不同其他地方,祥云城一年四季,唯有新年逢春。好巧不巧,易瞑帶著徒弟趕來之時此地剛好是春時風漲之刻,只是城內屋瓦上的殘雪并未完全消退,深冬的凜寒依舊徘徊在大街小巷。
易瞑深吸了一口氣,撲鼻而來的新鮮直入雙肺不覺精神一振,將‘一葉孤舟’納入芥子中往城內信步走去。
城門衛士正要叫住盤問之際,易瞑從袖口掏出一個廬山信印和一塊靖世司令牌,城門衛士仔細看了看靖世司令牌,臉若菊花綻放,腰如蝦米彎折,畢恭畢敬地將易瞑請進城內。
行至城主府前,對著門前弟子亮出了自己的信印:
“在下廬山玄翳峰峰主易瞑,勞煩小哥將此信印拿給貴城城主,我就在此等候?!?
門前弟子也是會來事的主,答應了一聲后立馬急奔入內。
片刻后,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向門外,臉上紅光煥發,精神飽滿,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哎呀哎呀,易兄遠道而來,許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是我和我徒弟冒昧叨擾了城主清修?!?
易瞑將拂塵揚到后背,還了一禮。
來人聽了卻是哈哈大笑:“易兄真是笑話許某了,許某人自知自己天賦不佳,能夠延年益壽已是萬幸了,修仙問道那還真力不從心?!?
說罷抓住易瞑的素袍,熱切地將人拉入府內:“來來來,易兄不遠千里而來,許某自當是盡一番地主之誼了?!?
易瞑倒是沒有抗拒,任由城主拉著袍子往廳內走去,城主邊走邊朝院子內大吼一聲:“老許,準備好客房,今天來貴客了!”
易瞑連忙推脫道:“太平兄不需如此,易某人叨擾片刻就走了?!币慌缘耐降苈犃瞬唤擦似沧?。
許太平見狀,不以為然地笑道:“還真是你的作風啊,來得快,去得也快。那不知易兄忽然造訪,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就想問一下太平兄可知文雍和現下在何處,我從辭心那聽得雍和兄現下正在祥云城附近調查魔氣,畢竟廬山與天昭的關系眾所周知,外加上魔氣一事弄得眾說紛紜已是傳播開來。易某忝為廬山門下一門人,授業自天昭國師,魔氣調查一事自是責無旁貸,除魔衛道本就是我等責任。”
許太平未立即答話,徑直朝廳內走去,往一旁的主椅做了個請的手勢后,斂去笑容,雙眼直視著易瞑:“許某冒昧,易兄因何而去知天都找余府尹?!?
易瞑并未躲開投來的目光,一臉笑容猶如初春暖風拂去尚逗留在府內的寒意:
“許城主莫要緊張,我和你們的余府尹聚一塊不過追憶一下昔時同窗之情罷了,至于當中緣由你自可向她了解,我相信你們同僚之間這點坦誠還是有的。”
“多年不見,易兄說話還是鋒芒畢露啊,許某只是好奇問下魔氣一事是否是余府尹告知的?!?
許太平連忙別開目光,拿起桌上才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自是她邀我走知天都一趟商量魔氣之事,恰巧也從我掌門那得知此事,那么城主可否告知一下現下文雍和在何處?我好也去了解一下情況?!?
“哎呀,易兄莫太生分了,剛才還喊我太平兄。”
易瞑仍是一臉笑容地盯著許太平:“那煩請太平兄告知一下,文雍和的大概位置。”
許太平被盯得很不自在,只能看向廳外的風景:“他現下在哪在下無從知曉,不過文城主先前向在下借了點人手說是去城外東南面的墳地調查…”
“多謝告知,事不宜遲,在下告辭!”
未等許太平把話說完,易瞑立馬離座起身,一旁剛坐下沒多久的徒弟也立馬起身離去。
許太平見狀,并未阻攔,而是朝廳內走去。穿過客廳,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道清瘦的人影站在走廊拐角,恰到好處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的面目。
“城主,不攔住他嗎?”
許太平呵呵一笑,在廊下慢慢往前走去:“小子,你是想我城主府被易秋水給拆了嗎?”
“城主莫非心中生怯?”
“小子,莫用言語激我,讓一已經脫離天昭的外人再度攪亂天昭這潭渾水,學宮教給你的就是算計人心嗎?”
許太平與那人擦身而過,看也不看一眼。
“別學文雍和那廝,你學不來,小心玩火燒身?!?
人影微微晃動,彎了彎腰。
“學生曉得。”
初春時刻,寒風依舊凜冽,懨懨的陽光倒是把房屋頂上的天穹映得愈發蒼白。
“師尊,為什么走得這么急啊,弟子還沒討要一口茶喝呢。”
易瞑并未理會,出了府門,直接從袖內掏出一片枯葉化作輕舟一帆,拉上徒弟便坐上去東南面駛去,周遭的行人嚇了一跳,頭一次見到這么莽的修士直接在城內便把自己的御行之器掏出。
“出息。”
易瞑白了自己這徒弟一眼,駕馭著扁舟便往東南方向駛。其實他在來祥云城路上就隱約感覺到,文溟是刻意等待自己到來,那家伙雖然表面看著謙遜有禮,骨子里的矜持傲慢倒是領教過的。
兩人雖有將近百年未曾謀面,但短短數十年的共事卻讓雙方都十分了解彼此的性格。一種不安的感覺在自己內心愈演愈烈。
余辭心,文嵚崎,文雍和,許太平…..
易瞑腦海內不停組織著紛亂的思緒,一旁的徒弟看著自己的師尊猶如一根勁松屹立船頭不動也不敢亂說話,生怕惹怒了他老人家。
此時,易瞑雙眸忽地睜開,精光一閃而過。
看來自己放的這條流言還是對的,果然有按捺不住的人開始動作了。
“下船!”
易瞑憑空一躍,一陣風吹得袍袖鼓鼓飛舞,猶如白鶴欲尋一處凈土歇息,拂塵往背后一甩,瀟灑落在平地上。
入眼的墳崗倒不像江湖話本描繪得那般駭人,白骨橫野,腐尸外露。
呃,似乎不太適合自己入眼看到的一番景象。
易瞑尷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來前自己腦海中幻想了無數次墳崗內景色該是多么陰森寒冷,倘若自己遇到不測,也要讓自己徒弟先逃命。
唯獨沒想到此地竟被收拾得如此干凈,看來自己離開后天昭發生了不少變化。
固有印象害人不淺啊,易瞑暗自慚愧。
左手運氣,能感知到墳與墳間那綿綿不斷的生氣,不知是亡者生前最后的殘余還是建造者刻意留下的符箓所致。
易瞑眉頭輕蹙,看來他們仍然是將小葬法堅持推廣下來,也不知道這對于天昭底下的平常百姓是福是禍,但愿他們此舉推行真是一心為民所想。
易瞑揉了揉隱鼓動的太陽穴,抬眸向遠方望去,一道極不和諧的黑色映入眼簾。
那人身著黑色錦衣,外披一層黑羽大氅,襯得膚色愈發蒼白,如同來自無間的索命無常一般。雙眼如黯淵深沉,如寒潭寂靜,仿若世間一切變數皆無法逃過那諱莫如深的雙眸。
從朦朧蒼白的遠方伴著鳴珂鏘玉,漫步走來。怡然閑適的姿態,不知是全局皆在掌握不存半分變數的自信,抑或是故作矜持混淆他人視線的把戲。
細挺鼻梁下那淡色的薄唇微張,內中傳來的聲音如數九寒天的冷風空靈縹緲,讓人內心深處的惡意之花燦爛盛放。
“易秋水?!?
易瞑拂塵一揚,彌平了刮來的寒風,向那人快步走去,可憎的面容在易瞑眼里愈發清晰。
“文雍和。”
兩人好似心照不宣,同時出聲:
“許久不見,甚是掛念?!?
你尚存人世當真是老天無眼,易瞑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