豸獵站在臺上，顯露出了身形。

在場的人都是武者，她并沒有隱藏，而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豸獵！！！”

在場的人驚惶而憤怒。

“你居然敢來這里。”

“我有什么不敢來？一群被打斷了脊梁的喪家之犬罷了。”

豸獵笑著嘲諷道。

她抬頭看著天上，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神君神情淡然，只是懸浮在空中，恍若未覺這地上的人忤逆創(chuàng)世之神的人間行者。

造化已成的豸獵毫不猶豫地跪下，面對著創(chuàng)世之神，恭恭敬敬地磕著頭，絲毫沒有寰宇最強(qiáng)者的姿態(tài)。

“偉大的開天神君，今日晉升造化，又要在神君面前見血，我不甚慚愧，恨不得以血明我對神君耿耿忠心！”

一串又一串的彩虹屁從豸獵口中鉆出，往日這陰暗孤僻的左道之主，一年也不會說超過十句話，現(xiàn)在卻在幾秒內(nèi)說了上萬字的頌詞。

剛剛上任的神君宮祀主·李貳君（貳表示前面已經(jīng)有一個姓李的祀主了），則怒視搶他們飯碗的豸獵，也毫不猶豫地跪下，高呼道。

“至上凌霄仙闕神君啊，張君之罪，罪無可赦，我神君宮愿擔(dān)之任之。百姓對您的冒犯，是奸佞小人的挑撥，我神君宮必尋之以血洗刷您的怒火！”

“若是神君還有怨，我李貳君，我神君宮上下所有弟子，都愿意以死謝天下，謝神君！”

“豸獵與張君等同，是罪不可赦之人，然我等孱弱無力，不然必定以賊之首級慰神君之怒。請神君誅殺此獠！”

面對剛剛還在保衛(wèi)他們?nèi)枇R的百姓，李貳君卻沒有選擇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他看到豸獵的時候就立刻意識到不妙。

而張君已經(jīng)死了，唯一能夠阻止她的只有神君！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神君宮一直秉持神君之道，庇護(hù)眾生，引導(dǎo)眾生，而豸獵這種一直茍在西荒之地的瘋狂科學(xué)家型號的人，只顧自己強(qiáng)大，視眾生為牲畜的人，不可能被神君所喜。

然而，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的血涼了。

神君依舊淡漠，只是俯視著下方的天地。

在他神光氤氳的眸中，可以看到宇宙洪荒、天地四方、大道真理、人事盛衰，卻看不到蒼生。

或者說，他看到的是眾生，而不是蒼生。

“為什么？”

李貳君聲音顫抖，看著往日憧憬而崇拜的神。

“為什么……為什么？”

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怒火充斥著話語。

神君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這個世界的一切變化，這眼前之人的憤怒也不過是天地太易之一，無足輕重。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君宮祀主，你還是不懂啊，你們貴為最接近神的人，卻只有張君一人了解神心。”

豸獵見到了神君的舉措，內(nèi)心狂喜無比，站起來肆意狂笑著。

“為什么！！！”

李貳君繼續(xù)質(zhì)問神君。

他憤怒地拿起了往日的祭神刀，朝著神靈金身拋擲而去。

“祀主！”

手下大驚，這是對神的大不敬啊！

“神都要拋棄我們了！還在乎他作甚！”

李貳君呵斥道。

似乎是聽到了李貳君的話，那高渺于天、厚重于地的神方才看著地下，平靜而漠然地說。

“吾從未拋棄眾生。”

“謊言！”

李貳君怒咤。

“難道我就不是人了嗎？”

豸獵的一句話忽然打斷了李貳君。

“衣冠禽獸，將同胞視為牲畜血食，你也配做人！”

手下的人中，武護(hù)法向來勇猛無畏，站出來痛罵豸獵。

然而，逐漸沉默的李貳君卻意識到了什么。

“我就不是人了嗎？”

豸獵站出來，無比得意地說。

“我也是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人啊哈哈哈哈哈！！！”

“你也是人，你也是人，你也是人……”

李貳君口中不斷念叨著，他的眼神逐漸失去了神采，背脊駝下，似乎被抽走了靈魂。

“什么意思？”

武護(hù)法有些迷茫。

“豸獵，也是人。”

文護(hù)法聽懂了，臉色難看地對武護(hù)法說：“因此，在神君看來，豸獵也是有自由意志、有資格做一切想做的眾生之一。”

武護(hù)法懂了。

隨著他的解釋，百姓也懂了。

哪怕在可以與神相同層次的造化境，也被視為人。

正如神君不會去管人殺人，不會管兩國戰(zhàn)爭，不會管神君宮滅罪人之族，他同樣也不會管豸獵血祭人間，因?yàn)檫@是人的內(nèi)事。

“因?yàn)轷臬C不會毀滅人族。”

神愛著人的整體，而不是每一個個體。

對他而言，只要人族不被毀滅文明，那就不用去管。

正如父母哺育孩子，他們會放任孩子做出一些錯誤，造成一些皮肉小傷，讓孩子記住教訓(xùn)。

只要孩子不會受到不可逆的傷害，那就放任他，這樣反而會阻止他走上歪路。

給予眾生作出一切的自由，不希望眾生被自己局限。

聽起來多么好的一個原則啊！

可是，為善是人的自由，作惡也是人的自由。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可以開創(chuàng)太平盛世，也可以掀起絕望亂世。

“神，豸獵會徹底毀滅我們的文明，他們會把我們當(dāng)畜生一樣豢養(yǎng)，那我們就會失去自我與未來，人族相當(dāng)于毀滅了！”

李貳君跪在地上，不顧一切地大喊道。

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如果神君被說動，那么……

“我不會。”

豸獵輕輕搖了搖頭，干枯的聲音如同老樹皮摩擦。

“我會血祭人間，是為了得到永遠(yuǎn)不會被人殺死的力量。”

“只要我在造化之路上走得夠遠(yuǎn)，我需要就不再是真氣氣力等物質(zhì)，而是眾生的智慧火花。”

“到那時，我便會成為神君最忠實(shí)的擁簇者，刪改你們的歷史，再次引領(lǐng)文明，成為文明永恒的英雄與先賢！”

“吾于現(xiàn)在被爾等痛罵，卻在億萬年后被人感恩戴德，男女老幼、黃發(fā)垂髫都將會吟誦我的史詩，傳唱我的故事，歌頌我的功績，談?wù)撝业拿志蜁冻鲂θ荨！?

“而我將在天上笑看蒼生浮沉，接受你們對我的贊美！”

“你們不過是時代的微塵，天地的螻蟻。而我則是翱翔紀(jì)元的雄鷹，永生不朽的人間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