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驕陽似火的夏天，教師休息室里的吊扇嗡嗡地轉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叫聲，屋子里一點兒也不涼快。下午2點多，老師們都在休息室里喝茶打尖兒，熱得大家都扇著扇子。

這里是農機中專的教師休息室，教師們大都是從外面聘請的。白雪飛也是外聘教師之一。她在這里代課已經一年多了。

突然，袁華夾著講義走進來，說：“白老師，你也在這里代課嗎？我怎么以前沒有見過你啊？”

白雪飛說：“我的課一般安排在上午，上完課我就顛了。今天上午有點事兒，調到下午了。”

袁華友好地說：“白老師，我有個事情和你商量，一直碰不到你，在自己學院也碰不上你，今天可趕巧了。”

白雪飛問：“什么事兒啊？看把你急的。”

袁華說：“我這學期講《統計學基礎》，用的是統計出版社的教材，教學中發現教材上有許多錯誤。我想把這些問題綜合起來寫一篇論文，就是不知道從哪里下手；就是寫好了，也不知道投到哪里去。白老師，這方面你擅長，能幫助我寫一寫吧？寫好了，署咱倆的名字。怎么樣？”

白雪飛聽袁華說得這樣誠懇，感覺沒有理由拒絕。再說白雪飛對袁華的鉆研精神也有幾分欽佩。于是她說：“好啊，你將所有的錯誤都列出來，開一個清單，然后將自己的觀點或是正確的計算公式，以及例題都分列出來，交給我就行了。我負責把它們組織成一篇論文。咱們就投到《統計教育》吧，那是國家統計局辦的刊物，具有權威性。”

周三下午坐班，袁華把自己整理好的教研素材給了白雪飛，她按照白雪飛的要求寫好了每個問題的頁碼和正確答案。

深夜，白雪飛備完課，開始研究袁華的教研成果。她感覺袁華提出的問題是值得深思的，于是她對每一個問題都進行了反復的測算和驗證，最后將十幾個問題歸納為三類，然后揮筆寫下來5000字的統計論文。題目是《對“統計學基礎”一書的幾點看法》，投稿到《統計教育》雜志社。投稿以后一直沒有回信，白雪飛和袁華都以為沒戲了。

沒想到第二年五月份，論文發表了，寄來了樣刊。袁華看到自己的名字列在白雪飛的前面，作為第一作者出現的，這樣自己將加70%的學術分數，白雪飛加分30%。她很感動，因為那時候正趕上新一輪職稱評定工作開始了。財經專業科承擔的崗位培訓教材也按時完工了，并且出版順利，大家都拿到了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稿費，還可以作為晉升技術職稱的加分因素。大家都很高興。歐陽博海和白雪飛用這些稿費買了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另一套給兒子準備著。

這一次技術職稱評定工作中，歐陽博海進入學校評委會。袁華感覺自己必須與這夫妻二人搞好關系。于是在一個周末的晚上，帶著老公悄悄地拜訪了歐陽博海的家。

白雪飛和歐陽博海熱情地招待了袁華夫婦，并且稱贊袁華是一個有才華的好教師，答應說兩個人在民意測驗中都會給袁華投票的，同時歐陽博海也會在評委討論會上幫助袁華說話。那時候，人們都還沒有請客送禮的習慣，拜訪就是互相拉近關系的一種做法，基本上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正因為這這樣，歐陽博海和白雪飛才感覺應該信守承諾。他們夫妻真的幫助了袁華。袁華有了論文和主編《統計學原理》的業績，又得到歐陽博海這個評委的幫助，終于如愿以償地晉升為副教授。她非常感激歐陽博海夫婦。在專業科組織的酒會上，她給歐陽博海敬酒說：“謝謝你們夫妻兩個對我的幫助，我將會終身難忘的。”

在這一次職稱評定工作中，白雪飛也毫無懸念地評上了講師職稱——在同等學歷的人中間，白雪飛的得票率是第一名的。她感覺自己得到這一職稱，比其他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她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副教授職稱了。

職稱評定結果張榜公布那天，袁華和白雪飛站在一起，看了很久。袁華說：“白老師，謝謝你，不計前嫌。以前我感覺你性格懦弱，比較好欺負；現在看來你是胸懷寬廣，不愿意計較小事情。”

白雪飛笑了笑，對袁華說：“其實，我性格很暴烈，是結婚以后逐漸變得好了。”然后她們就有說有笑地走進辦公室去了。

五

每到春季，校園里的櫻花就開了，滿園的玫瑰花也開得很鮮艷。學生們都來邀請老師照相。辦公樓門前是一個大花壇，花壇里是滿園的月季花，花壇邊上是一個銅像。這個銅像是一個女教師和兩個學生，老師手指向遠方，學生正在目視前方，手里捧著經濟學的書籍，基座上寫著“經濟管理者的搖籃”。師生們都喜歡在這個景點拍照。這一天是周末，白雪飛正在和他們班的同學們拍照。

這時候，有個青年教師走過來，他在白雪飛的耳朵上說了些話，白雪飛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了。有個學生問：“白老師，什么事？你怎么啦?”

白雪飛勉強笑了笑說：“沒有事，和你們沒關系。咱們繼續照相。”

拍照完以后，白雪飛來到專業科主任辦公室。李如雪在辦公室里備課。她問：“白老師找我有事兒？請坐下來，慢慢談。”

白雪飛開門見山地說：“是不是袁華到你這里說我的壞話？”李如雪很奇怪：“這傳閑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李如雪說：“袁老師是一片好心，她擔心你數學底子薄，講《財務管理》課程有點困難。”

白雪飛說：“李主任，你想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第一她可以直接對我說，勸我知難而退；第二她可以幫助我解決教學中的難點問題，幫助我進步。她怎么會這樣？”

李如雪說：“白老師，你不要生氣，袁華老師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絕不是要拆你的臺。”

白雪飛很生氣地說：“這還不是拆臺？這簡直是忘恩負義。她評職稱遇到困難，寫論文遇到難處，我是怎么幫助她的？如今我第一次講《財務管理》課，還沒有講砸鍋，就是砸了鍋，她作為教研室的姐姐，不是也應該幫助補臺嗎？怎么好這樣？”

李如雪說：“說實在的，她是為工作著想，我也有些擔心你講不好《財務管理》課呢？畢竟你以前沒有講過。”

白雪飛聽了這話，更是上火了，針鋒相對地說：“那你為什么安排我講這門課？”

李如雪說：“這不是沒有辦法嗎？這學期會統班也不辦了，統計教師都失業了。歐陽老師建議讓你講《財務管理》，我們接受了他的建議，其實我也擔心著呢！”

白雪飛帶著情緒說：“這學期，袁華老師也上《財務管理》，我和她來一個競賽，看看學校教務處的評教和學生的評教，都是誰的分高，我要是低于她袁華，就算我不勝任講這門課；否則，她就是故意找茬。真沒有想到，我對她這樣好，就是養一只小狗也知道感恩了，她怎么會恩將仇報呢？”

李如雪語氣緩和地說：“不用這么生氣。發火有什么用？你這話說遠了啊。她就是這么個人，心直口快的，對工作負責任，沒有什么壞心眼兒。”

白雪飛氣急了：還沒有壞心眼兒？還要怎么樣才算有壞心眼兒啊？

“主任，我邀請你聽我的課，你連續聽一周課，如果你通過親自聽課，認為我不勝任講這門課，我自動下來。”白雪飛幾乎是含著淚說。她感覺，自己的業務能力受到質疑，這是非常羞辱的事情。

沒想到李如雪說：“好的，我聽你一周課。”

接下來，李如雪聽了一周白雪飛講課。

白雪飛采用了案例教學法，她通過鮮活的理財案例，說明個人投資和企業投資策略的重要意義，同時選用國內外的教學案例給同學們講《財務管理》的一般原理。比如她講到《證券投資》的時候，案例講到：“有一個下崗工人，最后離開企業的時候，買斷工齡得到16000元，這些錢如果用來支付生活費，很快就花完了。但是他買了10000股東方電子股票，第一年公司分配方案是十送十。股票成了20000股；第二年公司又十送十，股票成了40000股；第三年十送六。股票成了64000股，最后上市價格是每股41元，股票總值是262.4萬元。投資三年原始股票，成了百萬富翁。”可見，證券投資如果成功的話，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李如雪都被白雪飛的案例說動了，自己也開始搞股票投資了，并且賺了錢。她感覺白雪飛的講課很生動，理論聯系實際，很符合大專教育的需要。學生們對白雪飛的課也很喜歡學習。學期末的時候，白雪飛的評教總成績第一名。評教的紅榜掛出來的時候，袁華也在看，白雪飛也在看。袁華對白雪飛說：“白老師，你第一名啊！”

白雪飛火氣立刻冒出來了：“袁老師，你不是到主任那里反映我白雪飛講不了《財務管理》課嗎？怎么樣？我的評教成績不比你差！”

袁華立即紅了臉，說：“誰跟你說的？我可是沒有說過你不能講這門課啊！”

白雪飛說：“你只是對工作負責，擔心我給教師隊伍丟臉，是嗎？”

袁華二話沒說，就到主任辦公室去質問李如雪：“是你告訴白雪飛的嗎？是你告訴她我反對她講《財務管理》的嗎？你怎么這樣當主任的？你這不是挑撥離間嗎?”

李如雪笑著說：“你看看你，怎么這么個脾氣？你也不動腦筋想一想，我會說嗎？沒有不透風的墻。你跟我說的時候，邊上有幾個學生，就是白雪飛那個班級的，你能保證他們替你保密嗎？再說了，你既然是為了工作，沒有私心，你怕白老師知道干什么？你甚至可以直接跟她說的嘛。就像白雪飛說的，你可以幫助她提高業務水平嘛。以后你不用跟我說課程安排合理不合理的事情，我們做領導的，自然會對自己的工作負責。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是想把白雪飛的課程拉過來自己講，可以多一點講課收入，還為評教授賺分數。每一個人都很不容易，你也不用那么咄咄逼人吧。”

袁華聽了李如雪的話，再也沒有什么話說了，一摔門，走了。

李如雪自言自語地說：“吃一百擔豆子，不知道豆腥氣！沒事找事！”

李如雪做領導工作時間不短了，她知道自己下屬的脾氣，知道每一個人的性格，對誰用什么態度說話，她拿捏得很準。對袁華這種貌似直來直去的人，就是要直來直去地對付她。

學期末，全國財經類大專教材委員會組織編寫教材的時候，李如雪決定：讓白雪飛擔任《企業財務管理》教材的主編。袁華提出請調報告，她離開了財經專業科，離開了這個叫她不愉快的學校。

六

原來的統計教研室解散了，統計教師們都改行做起了和統計沒有什么關系的工作。學期末，統計教研室的同事們在虹口大酒店吃散伙飯。李曉莉端起酒杯對大家說：“姐妹們，弟兄們，我們今天吃一個散伙飯，沒想到曾經紅紅火火的統計教研室，走到今天只好散伙了。方芳老師，祝你的創業成功，辦成煙臺最大的計算機公司；宋曉麗老師祝賀你應聘到建行去從事金融工作；孫秋花老師，祝愿你到煙臺大學以后步步高升；白雪飛老師祝賀你轉型成為理財專家；付文斌老師，你是我們的大哥哥，祝賀你去企業做顧問，我也要告別財經教研室，到雙語學院當院長去了！”說完這話，她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茅臺白酒。

白雪飛說：“李老師，你是女中豪杰，你能喝白酒，而我只能喝水。但是我也要說一說心里話，我以為學習過統計的人是應變能力最強的，我們統計分析涉及到國民經濟的各個方面，我們可以成為統計專家，我們也可以成為各方面的精英。你去雙語學院，一定能干出一番事業來，宋老師會成長為部門經理，付大哥會成為企業管理精英，方老師會成為百萬富翁的。我們統計教研室沒有狗熊，我們都是時代的精英。”說完這些話，她也喝水一杯。

孫秋華老師說：“我去煙臺大學，還是要教授《統計學》的，希望大家能把你們在統計教學中的資料和經驗留給我，我會繼續堅持把統計教育事業進行到底的。”一句話，說得白雪飛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立即從隨身帶著的書包里拿出自己保存的《企業統計學教學案例》送給孫秋華。她說：“咱倆想到一起去了。我這本案例是精心挑選的，都有參考答案，你拿去用吧。”

“謝謝，非常感謝。”孫秋華接過資料感激地說。

接著付文斌也把一本習題集送給了孫秋華，他說：“每一題的答案我都核對過了，希望你放心使用吧。”

李曉莉說：“我這里有一本論文集，都是今年來統計研究上精選的論文，可以幫助你繼續統計研究。”

接著大家開始唱歌。白雪飛還要留在財經專業科，她唱了一曲《送戰友》。隨著“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同事們都掉淚了。她們想起在一起度過許多教學歲月，而如今為了生存，不得不離開統計這個行業，不由得感慨萬千!

為了迎接全國重點大專的驗收，財經專業科改名字為經濟系，其中的四個教研室變成六個教研室：取消了統計教研室；將會計教研室分為會計教研室、理財教研室和審計教研室；企業管理教研室保留；工商文秘教研室保留；新成立了證券教研室。這樣一來就適應了市場經濟發展對大專教育的需求。也符合全國重點大專的標準了。

劉美麗來經濟系擔任黨總支書記，主管教師和學生的政治思想工作；李如雪是系里的主任，抓全面工作；歐陽博海擔任副主任，主管教學工作；紀志宏、張秀娟、張海濤、郝志奇、王麗萍分別擔任會計、審計、企業管理和工商文秘的教研室主任；白雪飛擔任了理財教研室主任；證券教研室新調來一個新老師擔任教研室主任。他是一位男老師叫劉愛軍。

這一天，學院進行重點學院評估驗收大會，地點選擇在兒童影劇院。學校要求全體教職工都要參加，沒有特殊情況不許缺勤。白雪飛也參加了會議，卻突然發現歐陽博海沒有來。她問李如雪說：“主任，看見歐陽了嗎？”李如雪說：“不知道，沒有來，也沒有告訴我。你是當夫人的，怎么來問我。我還要問問你呢。”

白雪聽了這話，突然心里很焦慮，這幾天培訓班的宋曉梅他們要畢業了，前天他們開告別會歐陽就是喝醉了酒回家的。回到家后嘴里還說：“宋曉梅，你有一個大專文憑也是不夠的，要想在大企業干下去，你必須獲得本科文憑。我們經濟系接下來和韓國聯合辦學，你可以獲得一個韓國大學的碩士學位。”

白雪飛想：這個歐陽博海啊，魂兒都不在了，讓那個小狐貍精迷住了。她準備去學生宿舍決斗，看看那個宋曉梅有什么招數。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千挑萬選的丈夫，竟然這么經不住考驗嗎？于是請假離開了會場，打的往學生宿舍趕去……

【附件】文友：山雨歇的評論

袁華在教授《統計學基礎》的過程中，發現現有教材中出現了許多錯誤，她想把那些問題綜合起來寫一篇論文，卻無力獨立完成，因而找到白雪飛合作。論文刊出后，袁華發現白雪飛把第一攥稿人的位置給了她，心里非常感動。在隨后的技術職稱評定工作中，白雪飛夫婦也信守承諾給了袁華不少的幫助。然而，在教授《財務管理》課上，袁華和白雪飛又產生了矛盾。在學期末，白雪飛的評教總成績第一名，并且擔任了《企業財務管理》教材的主編，袁華黯然離開這所讓她不愉快的學校。隨后原來的統計教研室解散。為了迎接全國重點大專的驗收，學校的教研室重新改組，歐陽博海擔任了經濟系的副主任，白雪飛擔任了理財教研室主任。然而，二人的夫妻關系卻沒有像他們的事業這么成功。宋曉梅這個“小狐貍精”依然威脅著他們二人的夫妻關系。難道，接下來會讓白雪飛、讓我們讀者看到我們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