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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思想與理論

中國崛起與國際秩序變革(1)

門洪華

導言

促成穩定的國際秩序被視為大國取得真正成功的重要標志。(2)秩序建設是任何一個崛起大國必須回答的戰略和外交議題。隨著中國的崛起,中國如何看待和參與重塑國際秩序已經成為世界矚目的重要問題,也成為世界各國觀察中國崛起效應的重要標尺。

國家興衰、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是當前推動世界變革的三大動力。國家興衰亙古有之,是形成和塑造世界面貌的根本動力,而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相輔相成,推動了大國興衰的步伐,改變了國家興衰的形式。全球化的發展導致新的國家興衰,推動著地區合作進程。全球化改變著世界體系的運作規則,使得既有國際秩序的“民主赤字”愈加凸顯,既給各國發展帶來了新的機遇,同時也必然產生破壞性力量。國家既有參與全球化的渴望,又有著鞭長莫及的恐懼,各國深刻認識到,在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并行不悖的時代,各國的繁榮只有在其所屬地區的整體共同繁榮之中才能得到保障?;诖?,地區合作向著一體化的方向轉化,地區一體化愈發受到國家的重視,在各國的秩序目標上,國際秩序與地區秩序建設均體現出重要價值。有鑒于國家主體性的彰顯、地區一體化的加強和全球治理的深入,國家改革、地區合作、全球治理促動多元并存,新的秩序建設邏輯正在生成。

中國崛起被視為影響國際秩序的重要力量,其未來戰略走向引起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也引動著世界主要國家的戰略調整。2005年?中國和平發展白皮書?提出新的國際秩序構想,“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從而淡化了持續30余年建立國際新秩序的倡議,標志著中國全面融入國際社會之后新的政策導向,并以和諧世界作為標志性訴求。然而,2010年以來,國際社會對中國的戰略走向更為敏感,隨著中國新的大戰略框架的確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新國際制度的構想與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實施,中國是否正在試圖改變既有的國際秩序,成為既有國際秩序的塑造者乃至挑戰者,成為國際社會觀察和看待中國崛起的重要標尺。

本文從國家實力、國際目標、戰略設計等三個主要變量出發,探究中國與國際秩序的關系,重點剖析1985年鄧小平開始提出和平發展主題以來,中國如何確立和豐富和平發展道路,如何以此為基礎在國際秩序構建方面提出自己的理念與主張,并進而付諸實踐。

本文的主要觀點是:國際秩序是大國之間權力分配、利益分配和觀念分配的結果,國際秩序兼具穩定性與變革性的特征;大國崛起必然觸及國際秩序建構,中國崛起與國際秩序的變革幾近同步而行,中國必然就如何重塑國際秩序提出自己的見解,改革開放為中國全面參與國際社會提供了持久的動力,隨著國家實力的增強,中國對國際秩序變革的影響力在提高;中國現在是積極的、建設性的、可預期的、重要的國際秩序塑造者,中國參與國際秩序重塑的主要路徑是,強調以完善全球性國際制度的基本規則為著眼點,嘗試積極參與國際金融秩序的重構,以此為基礎積累國際秩序重塑的經驗,并將重點放在地區秩序的重構上,逐步加強國際秩序建設的議程創設能力。

一、大國崛起與國際秩序互動的分析框架

國際社會中的秩序(Order)指的是國家間正式或非正式的安排,這些安排為國家提供了一種可預測的、穩定的國際環境,使它們通過基于規則的互動來追求和平解決爭端等集體目標。(3)海德利·布爾(Hedley Bull)指出,秩序指的是導致某種特定結果的格局,一種旨在實現特定目標或價值的社會生活安排;(4)國際秩序(International Order)指的是國際行為的格局或布局,它追求的是國家與社會基本、主要或普遍的目標,包括維持國際體系和國家與社會本身的生存、維護國家的獨立或外部主權、維護和平等。國際秩序多指國家間秩序,而世界秩序(World Order)所關注的不僅是國際秩序,而且包括國家內部的國內秩序以及涵蓋了國家體系(System of States)的世界政治體系的秩序。(5)國際秩序與世界秩序的差別在于,前者是由國家構成的秩序,后者強調其他行為體在世界秩序中的地位和作用。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認為,世界秩序是國家間建立和睦關系的一種理想化模式,是國家間友好共處的重要條件和規范行為的規章準則,是合理解決爭端與沖突、開展國際合作以求共同發展的有效手段和有序狀態。(6)世界秩序是延續人類社會生活主要目的的安排,因此將是一個持續的發展過程,沒有終點。全球秩序(Global Order)則是更為寬泛的概念,它不僅包含著國際秩序、世界秩序所關涉的范圍,亦將生態環境保護等低度政治(Low Politics)層面納入其范疇,進一步將國際治理概念貫穿其中,強調秩序的整體性、全球性、復合相互依賴等特征。鑒于當前以及在可預見的將來,國際社會仍將處于民族國家時代,我們的分析都是以國際秩序為出發點的。然而,在經濟全球化的強烈沖擊之下,全球治理的趨勢正在顯現,將世界秩序乃至全球秩序作為分析的依歸也是符合歷史發展潮流的。實際上,關于秩序的既有分析多是將國際秩序與世界秩序一并研究,并未著意探究二者的不同。由于各國都生活在民族國家體制之中,大戰之后建立的秩序一般也是國際(國家間)秩序,而不是世界秩序。

根據既有的理解,國際秩序包含如下幾個方面的內容:第一,國際秩序是某一時段各主要行為體基于實力造就的格局,是“全球體系中的政治經濟結構與管理機制”。(7)換言之,國際秩序是建立在各行為體尤其是主要國家力量對比基礎之上的。國際秩序是權力分配的結果。第二,國際秩序是某一時期國際社會各行為體圍繞一定的目標,在利益基礎之上相互作用、相互斗爭而確立的國際行為規則和保障機制。也就是說,國際秩序是國家間尤其是大國之間利益分配的結果。第三,一定時期的國際秩序是否穩定,往往取決于主要大國在核心觀念上能否達成和保持一致、默契或必要的妥協。換言之,國際體系內的觀念分配將是決定國際秩序能否建立、可否保持穩定的關鍵性變量。第四,國際秩序指的是國際社會中的主權國家、國家集團和國際組織等行為體按照某種原則、規范、目標和手段來處理彼此間的關系,以及所建立或維系的某種國際政治經濟運行機制和整體態勢。也就是說,國際制度是建構和維持國際秩序的決定性變量。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國際秩序是國際社會中主要行為體尤其是大國權力分配、利益分配、觀念分配的結果,而其主要表現形式就是全球性國際制度的創立與運行。

基于以上認識,我們可以說,國際秩序是一種國際公共物品(International Public Goods),它由各主要行為體尤其是大國提供,又體現并導致了大國之間的合作與沖突。國際秩序之爭,實質上是權力之爭、利益之爭,又主要表現為觀念之爭、國際制度之爭。鑒于大國實力的此消彼長是一種歷史規律,在實力基礎上的利益分配、觀念分配以及反映這些分配結構與進程(Process)的國際制度也將處于變動不居的狀態之中,國際秩序是一個動態的概念,變革性是其本質特征之一。另一方面,權力結構、利益結構、觀念結構、國際制度又存在某種程度的穩定性,乃至滯后性。新舊秩序的轉換將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進程與速度取決于實力對比的變化,而后者并不會迅速沖擊到既有的結構和國際制度,國際秩序處于這些結構與制度的頂端,故而滯后性也被視為國際秩序的基本特征之一。

國際秩序是國際社會各主要行為體尤其是大國權力分配、利益分配、觀念分配的結果。因此,大國對國際秩序的影響必然是巨大的。布爾指出,大國之所以能夠影響國際秩序,只是因為構成國際體系的國家所擁有的權力是不平等的,國家權力的不平等使得國際關系格局簡單化,大國也可能采取有助于維持或損害國際秩序的政策。布爾通過分析發現,大國所維持的國際秩序在整個國際社會得到了廣泛的支持,然而,大國總是面臨著如何讓其他國家認可自己在國際體系發揮特殊作用這個問題。世界是不同權力角逐的場所,任何大國都不能在此建立完全符合自己利益的秩序。鑒于此,大國必須避免將自己的特殊地位正式化和明確化,努力避免采取引人注目的破壞秩序的行為,必須滿足或部分滿足公正變革的要求,必須與二流強國協調維持地區均勢。(8)

大國是秩序建構和重塑的主角,其一般規律是,大國軟硬實力的增強導致其利益訴求延展,新的國際目標逐步形成,并在國際秩序變動過程中進行主導或被動的戰略設計,成為國際秩序變革的實際推動者,并在全球和地區兩個層面展開其戰略作為。20世紀迄今,國際秩序變動頻繁,秩序斗爭從未停歇,大國競爭也在此展開。在國際秩序建構中,國家實力是基礎條件,而觀念變革往往發揮著先導性的作用。隨著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的深入發展,全球治理、地區共同體等理念被提出和逐步接受,而既有的霸權主導觀念并未完全退出歷史舞臺,傳統思維與創新思維正在進行著激烈的較量,秩序重構在全球和地區兩個層面展開。

二、國際秩序的歷史演變

縱觀國際秩序的發展進程,其基礎是不相關聯的多個地區秩序并存,這些秩序均以一國主導為基本特征。隨著全球化的沖擊(尤以航海革命為重要表現)和大國興衰,歐洲地區首先形成了均勢性秩序,歐洲各列強因工業革命而領風氣之先,在全球拓殖,使得地區秩序向全球經濟秩序進而全球政治秩序擴張,經兩次世界大戰而最終形成了全球意義上的國家間秩序。當然,在一定意義上,全球秩序并未完全遮蓋地區秩序的努力(或企圖),美國在拉美的霸權秩序試驗和蘇聯在二戰期間和二戰后在東歐建立的霸權秩序均可證明之。二戰之后,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以來,國際秩序變動的突出特征是,隨著歐洲自強和亞非拉民族解放運動的深入開展,地區秩序復興成為潮流,地區共同體秩序作為一種新形式登上了歷史舞臺,并引領著全球秩序變革時代的來臨。20世紀90年代迄今,全球秩序的重塑和地區秩序建構的勃興成為國際秩序建構的突出特征。

縱觀古代歷史,沒有一個國家擁有統馭世界的力量、影響力或遍及世界的利益,也沒有一種國際體系曾經達到全球規模,幾個地區秩序并存,其中以中國為核心的東亞秩序集中反映了中國的傳統政治思想和政治智慧。真正全球性體系的出現有賴于地理大發現。15、16世紀始,歐洲諸國強力向外拓展,開創了穩定的全球航海體系以及隨之而來的全球規模的貿易體系,到19世紀中葉,當中國也被殖民體系所觸及之際,一個全球性國際體系產生了。工業革命、運輸革命、通訊革命等相繼而來,體系內部聯系的緊密最終造就了一個全球性的國際經濟秩序。政治上,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的簽署承認了國家主權平等的原則,為日后所建立的國際政治秩序奠定了最原始的政治基礎。而值得注意的是,造就這一國際秩序的基礎條件就是歐洲均勢秩序的形成并趨于穩定。

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國際分工的完成、世界市場和世界貨幣體系的出現、殖民體系的建立為主要標志,一個世界性的國際政治經濟體系形成了。在這個體系中,歐洲列強轉型為現代民族國家,各自擁有了保護自己不受侵略威脅和對外進行殖民擴張的實力與強烈意愿。大英帝國崛起為世界霸主,同時美國崛起為世界第一經濟強國,日本也通過明治維新成功崛起為亞洲強國。19世紀后半葉最為突出的現象就是,列強內外夾擊打碎了傳統的東亞地區秩序;美國放棄孤立主義,不僅尋求美洲秩序的主導權(以“門羅主義”為開端),而且開始插手東亞秩序重構(以占領菲律賓和提出“門戶開放”政策為標志);(9)歐洲均勢秩序因歐陸國家興衰而急遽變動,德國通過統一實現崛起,成為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的挑戰性力量。這些強國通過戰爭互動的結果就是第一個全球性國際秩序的出現。它以國際聯盟的建立為依托,以凡爾賽—華盛頓體系的確立為標志??梢哉f,這一全球性國家間秩序的確立是20世紀第一次新秩序的訴求。一方面,它是理想主義思想的實踐成果,代表了尋求世界和平的持久努力;另一方面,它是歐洲國際秩序向全球擴張的延續,是資本主義國家建立的國家間秩序向全球的延續,始終帶著濃厚的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色彩。

鑒于凡爾賽—華盛頓秩序的分贓性質及其內在的不平等性,該秩序的不穩定是必然的。隨著20世紀20、30年代德國的重新崛起和德、日、意法西斯主義思想的泛濫,沖擊該秩序的力量和意愿已經磨刀霍霍,一場新的世界大戰不可避免。期間突出的現象是,美國具有了世界霸主的實力,卻拒絕承擔世界霸主的責任,而是伺機攫取世界性利益;社會主義蘇聯崛起成為列強縱橫捭闔、準備戰爭的最佳借口。因而,第二次世界大戰既是世界人民與法西斯主義的決戰,也代表了資本主義試圖利用法西斯主義消滅社會主義的努力。戰爭的結果是,法西斯主義被消滅了,而社會主義蘇聯卻更為壯大,這似乎成了如何建立戰后國際秩序的一個難題。

二戰結束前后各大國建立國際秩序的努力代表了20世紀第二次新秩序的訴求。各大國遵循實力原則和利益原則,以劃分勢力范圍的形式,建立了具有強烈地緣政治色彩的雅爾塔秩序。這一國際秩序相比有了巨大的進步,凝聚著世界人民與法西斯極端統治浴血奮戰的成果,并增添了社會主義的色彩。(10)其進步性體現在,政治上所創立的聯合國確認了國家主權平等、民族自決等機制性原則,經濟上所創立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關貿總協定等代表了促進全球經濟發展的愿望和努力。該國際秩序是威斯特伐利亞秩序向全球的延伸,主權平等原則成為世界通行的原則,將主權平等原則寫入?聯合國憲章?是國際秩序上的重要里程碑。但是,該秩序沒有擺脫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的陰影,其主要表現就是蘇美爭霸兩極格局的出現,導致世界陷入冷戰泥潭達數十年之久。其中,美國鞏固美洲地區秩序、蘇聯確立東歐次地區霸權秩序是兩者爭霸的重要基礎條件,而社會主義蘇聯在本質上滑向了帝國主義的泥潭。除此之外,主導東亞安全秩序確保了美國在兩強爭霸中的地緣優勢。

從某種意義上講,二戰之后建立的雅爾塔秩序帶有歷史包袱是必然的,其不平等性早在一個世紀之前已經造就,這一秩序因而被稱為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國際經濟舊秩序指的是以發達國家剝削和掠奪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為特征的不平等的國際經濟秩序,包括以不合理的國際分工為基礎的國際生產秩序,以不平等交換為特征的國際貿易秩序,以壟斷為基礎的國際金融秩序等。國際政治舊秩序指的是以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為特征的國際政治秩序。

在看到國際政治經濟舊秩序缺陷的同時,我們也要意識到其發生的內在變革。從根本上看,這種變革來源于經濟和技術的發展。全球不同地區、不同社會的發展有快有慢,不僅取決于技術、生產和貿易的變化方式,而且取決于對增加生產與財富的新方式的接受能力。當世界上某些地區進步的時候,其他地區就相對或(有時)絕對地落后了。(11)信息革命是世界變革的決定性力量,迅速改變了國際競爭力的對比狀況,進一步拉大了國家之間的巨大差距,同時改變了戰爭乃至國家安全的形態,對未來國際秩序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影響。另一方面,持續的經濟增長和世界市場經濟已經緩和了國際關系。在當今時代,國家最經常的是通過經濟效率、合作和國際分工獲得更多的收益,而不是通過戰爭、帝國主義和排他性的經濟形式。(12)但是,經濟相互依賴和相互獲益前景并未消除國家之間的競爭和不信任,貿易并不總是一種維護和平的力量。此外,一些國家的富裕和大多數人的貧困造成了世界的巨大鴻溝,成為造成不和的新力量。(13)當然,這個過程也是全球性問題進一步突出的時代,國際秩序的觀念、國際機制亦因此進入變革時代。

首先,構成國際秩序基礎的實力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二戰之后大國興衰出現了戲劇性變化,強盛一時的蘇聯帝國轟然崩塌;以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大國群體性崛起,沖擊著既有的全球權力格局和利益格局;西歐國家痛定思痛之后聯合自強成為地區主義加速發展的先鋒,通過歐盟的建立和東擴再次成為推動國際變革的核心力量;日本先盛后衰,日本在冷戰的夾縫中崛起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甚至在20世紀80年代一度有購買美國的跡象,但自90年代初至今陷入“失去年代”(Lost Decades),其政治右傾化攪動著東亞格局;20世紀60、70年代以來,第三世界崛起為重要的政治力量,(14)并提出了改革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要求。實力格局變化最為突出的影響就是地區秩序的重構。西歐共同體秩序的建構領地區合作風氣之先,推動了其他地區秩序的重構。其次,隨著實力格局的變化,各國提出了相應的利益要求,利益格局也出現了巨大變革,這不僅體現在南北之間的利益沖突,也體現在北方國家內部。其三,隨著全球化的深入和復合相互依賴的加深,國際合作成為主導性國際行為,而全球治理等新觀念逐步深入人心,構成國際秩序的主導觀念也在悄然變更。經濟全球化在構建全球秩序中發揮著雙刃劍的功用。相互依賴導致國際競爭與沖突更加激烈,而相互依賴本身也成為制裁對方的工具。但它可能會使得各國在處理沖突時采取明智的理性態度,用對話代替對抗。(15)其四,國際機制出現悄然變革。近代以來,特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國際社會一直在尋求合作,也一直有著建立超國家的世界秩序的沖動,這種沖動導致一系列國際法和國際政治規則的出現,并建立了一系列制度化的組織和機構。隨著權力分散化和國際治理思想影響的擴大,隨著更多的國家參與國際機制制定與完善,國際機制的公正屬性也在進一步體現。世界轉型的加速沖擊著既有的國際秩序架構,催生了基于共同利益的國際秩序重塑,國際秩序轉型日益體現為以多極化為基礎,以共同利益的匯聚及其制度化、共同責任的分擔(大國承擔重要責任、其他國家分擔責任)為趨向。

由于以上幾個方面的變化,國際秩序之爭趨于激烈。冷戰結束之前,建立國際新秩序的呼聲主要來自第三世界,其目標是改變在舊的國際經濟秩序中所處的不利地位,為民族經濟的發展創造有利的國際環境。冷戰結束之初,發達國家實力進一步強大,力主建立新秩序。(16)美國把建立世界新秩序提升到國家戰略的高度,急于利用時機構筑一個確保美國領導地位的世界秩序;歐盟國家表明恢復歐洲傳統地位的強烈愿望;日本提出以日美歐三極為主導建立國際新秩序的主張。實質上,發達國家所主張的世界新秩序是舊秩序的延續和進一步鞏固,即利用優勢地位最大限度維護自身利益,通過維持現存國際規則或制定有利于自己的國際規則,將所有國家納入其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體系。進入21世紀,各國關于秩序建構的重心回落到地區層面,尤其是2008年下半年爆發的全球金融危機使得諸多國家進一步認識到地區合作的價值,它們在推動全球經濟治理(尤以二十國集團的活動為表征)的同時,著力于地區地位的鞏固,通過推動地區合作探究全球秩序重構的新路徑,并為推動全球變革積蓄力量。

三、中國與國際秩序關系的歷史積淀

19世紀之前,中國一直在東亞相對孤立的地緣政治環境中發展,與世界其他部分相對隔絕。19世紀中期,歐洲列強用堅船利炮將中國強行納入其主導的國際秩序,從此開始了中國與國際秩序曲折的互動歷程。中國參與國際秩序明顯表現為兩個特征:從“中國之世界”向“世界之中國”的轉變,從“局外者”向“局內者”的轉變。二者相互交叉、相輔相成,導致中國在國際秩序中的角色幾經變換。

歷史上,中國本來就是大國。中國科技曾千余年領世界風氣之先,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在19世紀初期仍雄居世界之冠。中國擁有自成體系的悠久文明,在東亞地區形成了自成一體的帝國體系。中國所設計的儒家社會政治秩序體現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天下統一格局。這種天下統一的格局構成所謂的華夷秩序和朝貢制度,“完成了同心圓式的分成等級的世界體制”。(17)我們可以視之為東亞秩序的雛形。這種秩序把中國文化看作規范現實存在的唯一法則,中國皇帝的恩德教化四海。朝貢秩序是中國國內政治統治關系即地方分權在對外關系上的延續和應用,它強調“四夷順而中國寧”“修文德服遠人”“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而天下畏之”。中國對華夷的區分是從文化上來強調的,而不是從種族上來強調的。(18)以中國為中心的經濟體系和國際秩序,其目的是獲得國內穩定和繁榮所需要的外部安全,通過予多取少的原則處理周邊關系,是一種柔性的霸權秩序。古代中國所建立的地區秩序以朝貢制度為核心,固然有以中國為中心的不平等之嫌,但以文化和貿易手段來維持和平互利的秩序則是可以批判繼承的。

圖1 中國GDP占世界的比重(公元元年—1998年)

資料來源:Angus Maddison,The World Economy:A Millennial Perspective,OECD:Paris,2001.

傳統的中國社會固步自封,缺乏創新精神和擴張意識。相形之下,擺脫中世紀束縛的歐洲迅速崛起,并加快了對外擴張的步伐。17世紀,歐洲列強就把殖民觸角伸到中國東南沿海。19世紀,在運用外交手段與清帝國建立更廣泛、更直接聯系的努力接連受挫后,西方列強訴諸武力,發動一系列對華戰爭,用堅船利炮砸碎了中國天下一統的格局思想,將中國強行納入其主導的國際秩序。中國經歷了從天下一統格局向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的轉變。由于被強迫納入國際秩序,中國長期受到列強的欺凌,領土被肆意瓜分,更談不上主權的維護了。進入20世紀,中國對外交往的主要姿態已經從以天朝上國自居變為爭取平等地位。(19)隨著國際秩序由地區性擴展到全球——其主要標志即國際聯盟的建立,中國積極參與國際秩序的意愿增加了。1916年中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自近代以來第一次成為戰勝國。但是,在安排未來國際秩序的巴黎和會上,作為戰勝國的中國不僅無權參與戰后的國際秩序安排,其自身利益也無法得到維護。加入國際聯盟是中國融入國際社會的重要步驟。然而,日本于1931年發動大規模侵華戰爭,中國一度對國際聯盟的爭端解決機制寄予厚望。中國向國聯提出申訴,要求它主持正義,根據盟約規定制裁侵略。國聯雖然派出調查團并發表了調查報告,但該報告偏袒日本,拒絕宣布日本為侵略者,導致國聯歷史上第一次重大失敗。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才再度在一個從未有過的多極世界中現身。(20)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承擔了遠東戰場抗擊日本侵略軍主力的任務,為打敗法西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中國作為主要大國參與了聯合國的成立過程,并成為擁有否決權的聯合國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其大國地位在聯合國機制中得到肯定。中國第一次成為國際秩序的積極參與者。然而,1949年中國共產黨建立新中國之后,美國等主要西方國家拒絕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繼續承認盤踞臺灣的國民黨政府,而且支持國民黨政府繼續竊據聯合國等國際組織的席位,中國大陸被排除在國際政治秩序之外。中國領導人在權衡之后做出了“一邊倒”的外交決策。20世紀60—70年代,國際力量呈現大分化、大組合:中蘇盟友關系破裂,社會主義陣營宣告瓦解;資本主義陣營則呈現美歐日三足鼎立的趨勢;發展中國家作為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世界舞臺。中國提出兩個中間地帶理論,要求“兩條線作戰”甚至“四面出擊”,進一步挑戰霸權及其主導的國際體系。進入70年代,在蘇聯霸權成為中國主要威脅的背景下,中國再一次調整國際戰略,提出三個世界理論,與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外交關系取得重大突破。1971年10月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席位,標志著中國贏得了更廣闊的國際空間,但中國對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的懷疑并沒有立即消除。(21)

鑒于參與創立戰后國際秩序及被排除秩序決策之外的經歷,中國政府堅決主張建立新型國際關系和國際秩序。1953年底,周恩來總理在會見印度政府代表團時,第一次提出了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的五項原則。自中國提出并倡導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以來,它已為世界絕大多數國家所接受,不但在中國同這些國家簽署的條約、公報、宣言、聲明等雙邊關系文件中得到確認,而且在許多重要的國際會議上和一系列國際文件中不斷被引用或重申。這是中國對國際關系基本原則的重大貢獻,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完善國際秩序原則的第一次重要嘗試。

中國一貫支持第三世界國家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主張。1974年鄧小平在第六次特別聯大第一次系統地提出了中國關于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主張:第一,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基礎上建立起國家之間的政治經濟關系;第二,國際經濟事務應由世界各國共同管理;第三,世界貿易應當建立在平等互利、互通有無的基礎上;第四,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援助不附帶任何政治軍事條件,應尊重受援國的主權;第五,國際社會應更多地對發展中國家提供技術援助等。(22)

1978年,中國開始實行對外開放的政策,逐步深化融入國際社會的步伐。中國積極參與現有的國際規則,融入現存國際體系,而不是想辦法另起爐灶。中國成為大多數全球性國際制度的參與者,在對待地區制度上開始采取建設性的態度,并表明了繼續推進與國際社會接軌的愿望。中國的國際秩序觀在不斷充實、發展。

綜上所述,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今,中國就是國際秩序的積極變革者。中國曾經被排斥在國際秩序的決策之外,在國際秩序中的作用經歷了一個從旁觀到參與、從消極到積極的過程,期間中國對國際秩序的認識得以逐步深化。

四、融入世界的戰略選擇(1985—2005年)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標志著中國歷史的重大轉折,1982年黨的十二大進一步明確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宏偉藍圖,1985年和平與發展主題的提出為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全面參與國際秩序提供了戰略思路。以此為基礎,中國走上改變自己、影響世界的和平發展之路。在逐步全面參與全球事務的過程中,中國還深刻認識到自身實力制約和國際定位的重要性,逐步把東亞合作視為中國參與國際事務的重心所在,其國際秩序建設思路也逐步形成全球與地區并行的態勢。

進入20世紀80年代,中國進行了具有基礎性意義的國際戰略調整。這次戰略調整的基礎以觀念轉變為前提:“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變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對時代主題的認識從戰爭與革命轉為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判斷首先始于國內共識的培育,并逐步向國際社會公布。1977年,鄧小平就講到“可以爭取延緩戰爭的爆發”,1982年講到“戰爭的因素在增長,制約戰爭的因素也在增長”。1985年3月4日,鄧小平在會見日本代表團時指出,“現在世界上真正大的問題,帶全球性的戰略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經濟問題或者說發展問題”。(23)1988年12月21日,鄧小平在會見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時指出,“當前世界上主要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發展問題……應當把發展問題提到全人類的高度來認識,要從這個高度去觀察問題和解決問題。只有這樣,才會明了發展問題既是發展中國家自己的責任,也是發達國家的責任”。(24)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提出,是重新認識中國與世界互動關系的轉折點。以此為基礎,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理念實現了從“斗爭哲學”到“建設哲學”的轉變,實現了從“以階級斗爭為綱”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政治戰略調整,從教條主義到“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思想戰略調整,從計劃經濟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經濟戰略調整。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確立,決定了國家大戰略的基本趨向,為國內、國際戰略的總體協調奠定了基礎。

這次戰略調整以1982年9月黨的十二大召開為標志,并逐步豐富、完善起來。鄧小平在十二大開幕詞中指出,“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無論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我們的立足點”。(25)胡耀邦在政治報告中提出,中國決不依附于任何大國或者國家集團,決不屈服于任何大國的壓力。這兩個講話標著中國開始放棄“一條線”的戰略布局,明確了中國國際戰略的新內涵。隨后,中國進一步強調秉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調整以蘇劃線的僵硬做法,強調發展與世界各國的全方位外交關系。與此同時,鄧小平發展了“三個世界”理論,提出了東西南北問題。“現在世界上真正的大問題,帶全球性的戰略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經濟問題或者說發展問題。和平問題是東西關系問題,發展問題是南北關系問題。概括起來,就是東西南北四個字。南北問題是核心問題?!?a href="#jz_1_26" id="jzyy_1_26">(26)基于此,鄧小平積極倡導南北對話和南南合作。同時,鄧小平提出“一國兩制”解決臺灣統一問題和“擱置爭議、共同開發”解決南海爭端的思路。隨著國際形勢的發展和中國實力的增強,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成為鄧小平關注的戰略重點,1988年,鄧小平明確提出國際新秩序建設“應當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作為指導國際關系的準則”,(27)這是對國際社會未來前景的理論概括。

隨著國家總體戰略的調整,對外開放成為中國國際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加速了融入國際制度的步伐。由于歷史因素和現實景況的制約,這一時期中國的戰略尤以參與國際經濟制度為核心,體現出經濟利益導向和目標導向的特征。中國開始強調與國際潮流接軌,著力塑造積極參與者和嚴格執行者的角色。在這個過程中,中國關于國際社會的觀念發生了變化,遵循國際社會的規則,參與主要的全球性國際制度,不再把革命當作變革國際社會的途徑,而把廣泛參與國際社會作為現代化的前提和重要途徑。

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國際形勢發生深刻變化,蘇東劇變,冷戰結束。在這一重大的歷史關頭,中國逆水行舟,反而加快了對外開放的步伐。中國利用發達國家資本密集型制造業和高新技術產業勞動密集型制造業部門轉移的機遇,進一步發展以出口為導向的外向型經濟。1992年黨的十四大確立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戰略部署,中國成為“一超多強”中不可忽視的一極,其發展潛力逐步展現出來。尤其是,原定于2000年實現的翻兩番戰略目標提前5年實現,人民生活水平實現了從貧困到小康的跨越,中國經濟發展的潛力開始全面激發出來。1990—2000年中國GDP增長率達到10.4%,為全球諸大國之最。中國發展態勢與世界格局變動更促使美國一些戰略家將中國列為頭號潛在戰略對手。

1989年下半年,鄧小平針對國內外情勢的巨大變化,提出了“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著應對、韜光養晦、善于守拙、決不當頭、有所作為”等一系列戰略方針,堅持不扛旗、不當頭,從而避免了因大國對抗而導致的大局失控;堅持有所作為,強調在涉及中國主權、安全等重大利益問題上不能沒有自己的聲音,冷靜估量形勢發展和利用機遇,在韜光養晦的基礎上有所作為。這些戰略方針以韜光養晦、有所作為為核心,以不扛旗、不當頭、不與西方搞對抗為基本策略,從而頂住了西方制裁的壓力,迅速打破了國際反華勢力的遏制圖謀。與此同時,中國領導人在國際戰略上進行一系列新的創新性部署。

早在20世紀80年代,鄧小平就科學地分析國際局勢發生的重大而深刻的變化,及時提出必須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1990年12月24日,鄧小平在同中央幾位負責同志的談話中指出,“在國際問題上無所作為不可能,還是要有所作為。作什么?我看要積極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28)江澤民等主要領導人在隨后的重要講話和政治報告中無不提及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建設的問題。2002年,江澤民在黨的十六大報告中闡明了中國在21世紀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主張:各國政治上應相互尊重,共同協商,而不應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經濟上應相互促進,共同發展,而不應造成貧富懸殊;文化上應相互借鑒,共同繁榮,而不應排斥其他民族的文化;安全上應相互信任,共同維護,樹立互信、互利、平等和協作的新安全觀,通過對話和合作解決爭端,而不應訴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29)2003年5月28日,胡錦濤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發表演講,闡述了對推動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五項主張。胡錦濤指出,各國人民共同生活在一個“地球村”里,應該攜手合作、共同努力,推動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為此應該從五個方面進行努力: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維護和尊重世界的多樣性;樹立互信、互利、平等和協作的新安全觀;促進全球經濟均衡發展;尊重和發揮聯合國及其安理會的重要作用。

與此相關,中國領導人將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通盤考慮,在安全觀念上進行了積極的創新。1997年3月,中國在東盟地區論壇會議上,正式提出了“新安全觀”。1999年3月26日江澤民在聯合國裁軍談判會議上第一次全面闡述了新安全觀,強調新安全觀的核心是互信、互利、平等、協作。新安全觀表明一個強大、繁榮的中國如何界定未來的國際環境之安全性。(30)中國通過上海合作組織建設將新安全觀付諸實踐,并將之延伸到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構建之中。新安全觀體現的防御性現實主義思想,代表著中國在安全問題與國際認同的深化、合作型戰略文化的內化,成為構建中國21世紀國際戰略的基石。(31)

隨著中國國家實力的上升,東亞所有重大事務沒有中國的積極參與則難以獲得滿意的結果。這樣的戰略態勢為中國發揮積極作用奠定了現實基礎。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改變對地區合作的消極、被動姿態,在經濟、安全、軍事等方面與鄰近國家展開了積極合作。在經濟上,中國提議建立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強調“10+3機制”可以發展成為東亞地區合作的主渠道,以逐步構建地區經濟、貿易、投資、安全的合作框架;在安全上,中國主導倡議創建上海合作組織,為中國參與亞洲地區合作提供了一種積極的范式,中國還加強了與東盟等國家在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合作;軍事上,中國積極拓寬與主要大國的合作,在反恐、防止武器擴散、聯合軍事演習等方面體現出前所未有的積極姿態。中國促動的東亞合作機制代表了其外交新思路,即在自己利益攸關的地區培育和建立共同利益基礎之上的平等、合作、互利、互助的地區秩序,在建設性互動過程中消除長期積累起來的隔閡和積怨,探索并逐步確立國家間關系和國際關系的新準則。

自1997年起,中國將“負責任大國”作為其國際地位的標示,進一步關注自身國際形象的樹立。中國正在從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地區性大國走向世界大國,并在全球和平、安全、發展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就要求中國應該進一步塑造國際社會中負責任的建設性、可預期的大國形象,提供更多的全球性和地區性公共物品。在1997—1999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中,中國的負責任大國形象已經樹立起來,贏得了亞洲諸國乃至世界的尊敬。

以此為開端,中國國際戰略由內向性轉為外向性,中國積極融入國際社會,拓展戰略利益,成為國際社會的全面參與者。對冷戰后的中國而言,打破外交孤立只是問題的第一步,而如何成為被國際社會接受、讓國際社會放心的大國才是戰略重點,惟有如此,中國才可能確保實現國家發展基本目標的國際環境。隨著中國融入國際社會步伐的加快,中國的戰略空間在擴展,但中國遭受外部沖擊的脆弱性在增加。而且,隨著中國國家實力的發展,“中國威脅論”在特定時段形成對中國的國際壓力。歐美經濟一體化加快對中國所在的東亞經濟合作產生了巨大的國際競爭壓力,也成為中國促動東亞一體化的外在動力。中國對自己所處的國際環境有了更為準確的判斷,對自己的國家實力有了更加客觀的認識,所設定的國家目標和國際目標更具有可操作性。

“負責任大國”的戰略宣示意味著,中國的自我認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梢哉f,中國以主權為中心的、獨立自主大國的傳統認同與負責任大國的新認同相關聯,后者與融入國際制度有著更直接的關聯,即中國的國家行為越來越受到國際制度的調節。中國明確意識到加入國際制度是打破包圍、贏得負責任聲譽的重要條件。在國際社會里或重大全球問題上,中國越來越融入國際制度,變得更加合作。此外,中國不僅擴大對國際制度的參與,在國際制度中的行為也越來越積極,開始體現積極參與者的特征,其議程創設能力也有所提高。通過國際制度的參與、創設乃至主導實現融入國際社會和拓展國家戰略利益,已是中國既定的戰略選擇。與此同時,中國積極參與既有國際制度的完善和新領域國際制度的創設,國際制度越來越打上中國的印記,中國塑造國際制度的能力也得以提高。(32)

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上升,中國對待國際秩序的觀點更加辯證。中國認識到,既有國際秩序以西方為主導,確有許多不公正不合理的地方,但中國在現有的國際秩序中的地位已呈逐步上升之勢。此外,中國進一步客觀評估現有國際秩序的利弊,認識到在現有以聯合國為主導的全球性制度體系中,中國在政治方面占據較明顯的有利地位,經濟方面也越來越利大于弊,現有國際秩序對中國而言是一柄雙刃劍:隨著中國全面參與國際社會,它促進了中國實力的增長和利益的維護;由于現有國際秩序是固有權力、利益格局的產物,它也對中國的實力增長和利益拓展構成了限制。在此情況下,中國應以負責任的大國身份參與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建設與變革,以漸進的方式、和平的方式、民主的方式改革現有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中的不公正、不合理的方面。同時,中國進一步認識到國際秩序建設的艱巨性,從務實的角度積極推動東亞秩序建設,并思考國際秩序建設的新思路。

五、塑造世界的戰略路徑(2005—2015年)

進入21世紀,中國崛起的步伐加快,中國GDP規模連續超過此前看起來似乎難以企及的目標,2009年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中國的對外貿易增長迅速,2014年成為世界第一大對外貿易國;隨著走出去戰略的深入實施,尤其是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實施,中國對外投資進入加速時期。與此同時,中國高度重視文化軟實力建設,進一步夯實中國和平崛起的基礎。全面深化融入國際社會,全面深化改革實現自身變革,面對世界金融失序的窘境,開始積極參與重塑世界的進程之中,融入—變革—塑造的戰略框架逐步形成,推動國際秩序變革成為中國大戰略的必有之義。

進入21世紀,中國和平發展的戰略框架逐步搭建和豐富起來。經過數十年的探索和總結,中國在2005年12月發表?中國的和平發展道路?白皮書,明確提出了和平發展道路的主張,強調“走和平發展道路,就是要把中國國內發展與對外開放統一起來,把中國的發展與世界的發展聯系起來,把中國人民的根本利益與世界人民的共同利益結合起來”。(33)和平發展道路的精髓是爭取和平的國際環境來發展自己,又以自己的發展促進世界的和平。以此為基礎,中國提出了全新的國際秩序主張。中國進一步認識到國際秩序建設的艱巨性,從務實的角度積極推動東亞地區秩序建設,并思考國際秩序建設的新思路。2005年12月公布的?中國的和平發展道路?白皮書第一次提出“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的思想。這是一種新提法,表明中國愿意以負責任的大國身份參與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變革,以漸進、和平、民主的方式改革國際秩序。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推動國際秩序和國際體系朝著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這一新主張表明,中國愿意以負責任的大國身份參與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變革,以漸進、和平、民主的方式改革國際秩序。與此相關,中國領導人提出和諧社會的新綱領,并將這一傳統理想引申到國際問題的處理上,明確提出了和諧世界、和諧亞洲、和諧地區的理念,強調和諧社會與和諧世界互為條件。和諧世界的提法代表了中國國際秩序的理想意識,和諧也是一種承諾,既是對中國國內的承諾,也是對整個世界的承諾。這種承諾演化為責任,成為中國政府“負責任大國”的自我戰略約束。它意味著,中國領導人明確意識到了中國發展給國際社會帶來的影響,將和諧世界作為結合對內和諧、對外合作的戰略中間點。

如果說“和諧世界”思想是一種理念表達的話,而現實配合的戰略路徑就是共同利益和互利共贏的追求?!肮餐妗币辉~第一次出現在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政治報告中,提出與發達國家“尋求共同利益匯合點”;十六大政治報告提出“擴大與發達國家的共同利益”;胡錦濤、溫家寶等中央領導人提出了“維護與發展中國家的共同利益”的主張。十七大報告明確提出共同利益的戰略追求:“共同分享發展機遇,共同應對各種挑戰,推進人類和平與發展的崇高事業”。(34)十八大報告進一步指出,“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追求本國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在謀求本國發展中促進各國共同發展,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發展伙伴關系,同舟共濟,權責共擔,增進人類共同利益”。(35)中國領導人明確意識到,隨著中國全面參與國際事務,相關議程在迅速擴展,與其他國家尋求共同利益的鞏固和擴大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鑒于中國已經成為世界和東亞地區的利益攸關方,以強化和擴大共同利益作為國際戰略的指導原則有其可行性,符合中國的長遠戰略利益。(36)2005年10月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實施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強調只有堅持互利共贏,才能保障對外開放基本國策持續貫徹下去,才能保障我國海外利益持續發展下去,才能既實現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又展現我國和平發展的良好國際形象?;ダ糙A是在中國國際競爭力迅速提高的情況下就對外開放提出的一項方針,體現了中國在實現自身發展之際高度關注其他國家的利益。互利共贏被確定為新的歷史時期開放戰略的基本點,反映了中國負責任大國的追求。十八大報告強調,中國將始終不渝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通過深化合作促進世界經濟強勁、可持續、平衡增長。中國致力于縮小南北差距,支持發展中國家增強自主發展能力。中國將加強同主要經濟體宏觀經濟政策協調,通過協商妥善解決經貿摩擦。中國堅持權利和義務相平衡,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推動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反對各種形式的保護主義。(37)

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中共中央領導集體大力推進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引領中國全面融入國際社會并力爭發揮更大的國際影響力,開啟了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標志著中國進入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新時代。進入到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中國國家實力有了更大提升,其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位居世界第二位,工業增加值和對外貿易額位居世界之首。中共十八大報告提出了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習近平提出了“中國夢”和“兩個一百年”的戰略構想。以上述重大戰略思想為指導,中國決策者積極推動體制改革的深化,致力于國家治理體系建設和治理能力的提升。與此同時,中國決策者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在全球經濟治理和世界秩序建設上體現出建設性參與者和一定意義上走向主導者的姿態,中國的大國作用凸顯。中國決策者提出一系列外交新理念,豐富了中國的外交思想體系。中國決策者深刻認識到中國崛起給世界帶來的震撼,秉承“達則兼善天下”的胸懷,堅持互利共贏的戰略思路,強調與各國在利益匯合點的基礎上開展合作,積極在力所能及范圍內承擔更多國際責任,與各國建立和發展利益共同體、責任共同體、命運共同體。中國倡導“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提出構建新型大國關系、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等一系列新倡議,大力弘揚新型“義利觀”,主張對發展中國家義利并舉、義重于利,把本國發展戰略與周邊國家、發展中國家相對接,深化各國之間的互信合作。

中國大力拓展國家戰略利益,致力于開啟以“共同利益”“互利共贏”“中國責任”為核心的新外交時代。面對國際風云變幻,中國外交變得更加主動,中國領導人向世界傳遞中國尋求合作與共贏的強烈意愿,表達更加積極地參與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的立場,提出一系列重要倡議,達成諸多重要共識,直接影響地區利益格局,進而觸動世界格局演變,有效增強了中國在國際事務尤其是地區事務上的發言權。中國提出并積極落實與美國的“新型大國關系”,通過雙邊和多邊場合促進中美關系的健康發展。中國深刻認識到中國崛起的全球震動,申明走和平發展道路的強烈意愿,提出歡迎其他國家搭乘中國發展列車的倡議,致力于與世界各國發展友好合作關系,分享發展紅利。中國深刻認識到發展同周邊國家的關系的重要意義,提出中國周邊外交的基本方針是,堅持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突出體現親、誠、惠、容的理念。(38)中國決策者為進一步拓展周邊外交制定了宏偉藍圖,提出打造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版、建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等重大倡議,呼吁各國打造互利共贏的“利益共同體”和共同發展繁榮的“命運共同體”,大力提升與周邊國家的戰略合作關系。中國正在由地區大國向全球大國邁進,東亞作為其大戰略的地區重心顯得尤為重要。中國致力于其東亞戰略的升級,積極促進東亞合作的制度化,這包括:與東盟攜手建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設立中國—東盟海上合作基金,發展海洋合作關系,與東盟國家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提出打造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升級版,主導設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支持東亞國家開展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提出建設孟中印緬經濟走廊等構想,通過引導地區安排的方向、促進東亞國家對中國崛起的適應,發展開放性全地區合作,緩解東亞疑慮,凝聚共同利益,深化地區認同,力爭在新一輪東亞乃至亞太秩序的構建中發揮強有力的塑造和引導作用。(39)

綜上所述,中國崛起沖擊并改變著國際實力格局、利益格局;中國倡導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新安全觀和綜合安全觀、國際關系民主化、文明多樣性、和諧世界、世界夢等成為影響國際秩序變革的重要觀念性因素;隨著中國全面融入國際社會,中國不僅成為全球性國際制度的全面參與者,而且積極參與地區制度的創立,成為國際秩序重塑的重要力量。鑒于中國正處于崛起過程之中,中國以建設性、合作、可預期的姿態推動國際秩序朝著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在國際政治秩序方面,中國提倡尊重世界文明的多樣性,積極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提倡多邊主義,提倡綜合安全觀,主張通過對話解決國際爭端;在國際經濟秩序方面,中國提倡共同繁榮、共同發展,縮小南北差距,促進全球經濟、社會的均衡和可持續發展。在具體部署上,強調在全球層面上倡導綜合安全觀,強化合作安全規范與制度保障;在地區秩序層面上,積極促進地區塑造能力,構建地區新秩序,為國際新秩序的建立創建地區基礎、提供可借鑒的范式。

中國抓住了既有國際金融秩序坍塌、亟需重建的機遇,回應著國際社會期望中國發揮更大作用、承擔更大責任的訴求,在地區和全球兩個層面推動國際秩序的重塑。在全球層面上,中國主張堅持維護聯合國權威、推動聯合國發揮積作用,通過在全球構建戰略伙伴關系網絡延伸其國際影響力,通過“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通過金融國家合作機制的搭建、通過強化“走出去”戰略,提升中國在國際社會方方面面的作用,努力尋求把經濟影響力轉化為政治影響力。在地區層面上,中國提出親、誠、惠、榮的地區秩序觀,發展開放性全地區合作,緩解東亞疑慮,凝聚共同利益,深化地區認同,力爭在新一輪東亞乃至亞洲秩序的構建中發揮強有力的塑造和引導作用。

六、以穩健步伐參與國際秩序的重塑

國際關系正在進入新的轉換時期。世界正在發生深刻和充滿希望的變化:國際形勢總體趨于緩和,要和平、謀穩定、促合作、求發展成為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各國人民要求平等相待、友好相處的呼聲日益高漲,新型大國關系正在進行深刻的探索之中,世界多極化的趨勢在發展。這種發展符合世界多樣性的客觀規律。

中國崛起幾近與國際秩序轉型同步,并逐漸成為重塑國際秩序建設的重要力量。另一方面,國際秩序轉型為中國全面崛起提供了國際條件。推動國際秩序朝著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是世界各國的重要課題,也將是中國順利崛起的重要國際條件。從中國歷史的角度看,這也是中國第一次有機會在構建全球秩序中發揮積極而全面的作用,我們應該認識到,這是世界賦予中國的重要歷史使命。

國際秩序重塑是系統工程,需要綜合考慮,從雙邊到多邊、地區到全球等逐步推進,具體地說:

第一,強調實力提高與利益拓展是中國積極參與國際秩序重塑的基礎。一個國家在新舊秩序轉換和新秩序的角色有賴于其自身的綜合國力。國際秩序首先是實力分配的產物。中國只有崛起為更加強盛的大國,才能成為重塑國際秩序的積極力量。國家實力的增強,不僅源于國內市場的發展和培育,還源于全球化條件下戰略資源的獲得。同樣重要的是,國家實力的增強,不僅以硬實力的穩步上升為標示,也必須以軟實力的增強為基礎,我們必須將提高軟實力特別是民族文化的國際影響力作為增強國力的核心之一。其次,國際秩序是利益分配的產物,只有進一步拓展中國的國家戰略利益,才能有效地完善國際秩序,促進國際秩序向我們所期望的方向變革。

第二,強調觀念因素對國際秩序建設的重要作用??鬃釉唬骸暗虏还?,必有鄰。”中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許多重要的思想觀念如“協和萬邦”“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背”等無不閃耀著哲理的光芒,值得我們繼承和弘揚。國際秩序是觀念分配的結果,中國應進一步在國際秩序的主流觀念方面做出貢獻。

第三,強調國際制度對國際秩序建設的作用。轉型時期,主要國際矛盾往往圍繞對國際秩序發展有重要影響的國際規范展開,通過國際制度、國際組織建立國際秩序應視為一種可行的途徑。中國應以完善全球性國際制度的基本規則為著眼點,積極、主動地倡議或主導國際制度的修改、完善和新國際制度的制定,提高議程創設能力,成為全球規則的參與者和主要制定者,以制度建設促進國際秩序的建設,并有效維護和促進中國國家戰略利益。

第四,要強調聯合國的權威。聯合國體系是全球性規范體系的基礎,它在政治上強調主權平等,經濟上追求基于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的共同繁榮目標,安全上倡導大國集體主導的國際和諧與共同安全理念,組織上確立了在全球事務的核心地位。?聯合國憲章?的構想以其權威的支配性規范,是鼓勵諸國精英接受世界共同體的法律標準的關鍵性因素。另一方面,聯合國體系的局限性和不合理因素不斷顯露,如在大國主導的同時怎樣促進其他國家的參與、實現國際關系的民主化,如何實現社會和經濟的進步、更加有效地應對全球性問題,協調聯合國與地區組織的關系等。我們強調充分發揮聯合國的作用,同時通過改革使之成為未來國際秩序的調節和保障運行機制。

第五,強調以東亞秩序建設為基點。中國應充分認識中國崛起的地區效應,有效降低中國崛起的負面沖擊力,促進地區穩定與共同發展,完善東亞共同體的“中國論述”,推動地區制度建設的頂層設計,致力于以匯聚共同利益為基礎開展開放、透明的東亞共同體建設,通過制度性合作發展東亞利益共同體,創立責任共擔、大國多擔的責任共同體,大力促成東亞命運共同體,培育并鞏固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之上的平等、合作、互利、互助、開放的東亞秩序。作為東亞關鍵的利益攸關方,中國迎來為地區和平發展做出更大貢獻的時代,承擔地區大國責任是中國必然的戰略選擇。中國承擔地區責任,以大有作為為目標,以力所能及為條件,以循序漸進為原則。與此同時,地區事務紛繁復雜,各國利益訴求不一,惟有逐步建立責任共擔、大國承擔重要責任的責任共同體,地區合作才能有更為牢固的制度化基礎,地區命運共同體的意識才能逐步強化。有鑒于此,中國要深化對地區公共物品的認識,與各國一道確立地區和平發展的目標,客觀評估地區國家的根本利益訴求,既能夠做到雪中送炭,又能夠實現共享繁榮,從而深化東亞命運共同體意識,實現東亞秩序的重塑。

第六,承擔大國責任,樹立積極的、負責任的、建設性的、可預期的國際秩序塑造者形象。在國際社會大轉折的時代,基本道義原則的價值不是在泯滅,而是在提高。加強國家間合作與協調,維護國際道義,維護國際法的基本原則,是樹立道義大國形象的重要途徑,也是中國國家利益擴展到全球的前提條件。中國正在從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地區性大國走向世界大國,并在全球和平、安全、發展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就要求中國應該進一步塑造國際社會中負責任大國的形象,提供更多的全球性和地區性公共物品,成為國際秩序負責任的建設者和塑造者。


(1) 本文刊發于《國際政治科學》2016年第1期,第63-93頁。

(2) 巴瑞·布贊:《中國崛起過程中的中日關系與中美關系》,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6年第7期,第15-18頁。

(3) Muthiah Alagappa,ed.,Asian Security Order:Instrumentaland Normative Features,New York: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39.

(4) Hedley Bull,The Anarchical Society:A Study of Order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0,p.1.

(5) Hedley Bull,The Anarchical Society:A Study of Order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0,p.1.

(6) Stanley Hoffman,Primacy or World Order:American Foreign Policy since the Cold War,New York:McGraw-Hill Book Company,1978,pp.180-190.

(7) 朱云漢:《中國人與21世紀世界秩序》,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1年第10期,第54-59頁。

(8) Hedley Bull,The Anarchical Society:A Study of Order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0,pp.199-222.

(9) 門洪華:《霸權之翼:美國國際制度戰略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四章。

(10) 蔡拓:《關于建立國際新秩序的幾點思索》,載《南開學報》1994年第3期,第14-19頁。

(11) 保羅·肯尼迪:《大國的興衰》,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1989年版,第538頁。

(12) 羅伯特·吉爾平:《世界政治中的戰爭與變革》,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6頁。

(13) 羅伯特·吉爾平:《世界政治中的戰爭與變革》,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7-218頁。

(14) 參見王繩祖主編:《國際關系史》(第九卷),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6年版,第41-75頁。

(15) 魯品越:《產業結構變遷與世界秩序重建——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中的世界秩序》,載《中國社會科學》2002年第3期,第4-13頁。

(16) 李強:《全球化、主權國家與世界政治秩序》,載《戰略與管理》2001年第2期,第13-24頁。

(17) 費正清主編:《劍橋中國晚清史》下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37頁。

(18) 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221頁。

(19) 資中筠:《百年思想的沖擊與撞擊》,載《美國研究》1996年第4期,第7-29頁。

(20) 基辛格:《大外交》,海口: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9頁。

(21) 趙全勝:《解讀中國外交政策:微觀.宏觀相結合的研究方法》,臺北:月旦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1999年版,第105頁。

(22) 裴堅章、王泰平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史》(第三卷),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9年版,第480頁。

(23)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5頁。

(24)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81-282頁。

(25)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頁。

(26)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5頁。

(27)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82-283頁。

(28)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63頁。

(29) 《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匯編》,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6頁。

(30) Denny Roy,“China’s Reaction to American Predominance”,Survival,Vol.45,No.3,Autumn 2003,pp.57-78.

(31) 門洪華:《中國戰略文化的重構:一項研究議程》,載《教學與研究》2006年第1期,第57-63頁。

(32) 門洪華:《壓力、認知與國際形象——關于中國參與國際制度戰略的歷史解釋》,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5年第4期,第17-22頁。

(33)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國的和平發展道路》,參見:http://www.gov.cn/zwgk/2005-12/22/content_134060.htm.

(34) 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

(35) 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參見http://phycjy.pinghu.gov.cn/readnews.asp?id=3121,2013年2月1日。

(36) 門洪華:《開放與國家戰略體系》,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99-202頁。

(37) 門洪華:《東亞秩序建構:一項研究議程》,載《當代亞太》2008年第5期,第70-86頁。

(38) 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97頁。

(39) 門洪華:《論東亞秩序建構的前景》,載《教學與研究》2015年第2期,第56-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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