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近幾年收入差距變動態勢

對于中國收入差距的長期變動趨勢，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經濟轉型前30年，第二個階段為經濟轉型后10年。相對來說，對于前30年收入差距的變動趨勢，學術界的分歧不是很明顯，基本判斷是這一時期的收入差距是不斷擴大的。然而，對于后10年收入差距的變化情況，學術界的看法差異較大。

在2013年之前，雖然國家統計局每年估計并公布城鎮和農村各自的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但是沒有公布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這樣做的一個理由是城鎮和農村居民的收入定義略有不同（可支配收入vs.純收入），不可以將城鄉調查樣本合并起來估計全國收入差距。實際上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隨著其不斷上升而在社會上引發了一些爭議，因為很多人認為基尼系數超過0.4代表了收入差距較大的現狀，但實際上20世紀90年代以后，中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就已超過了0.4。在這種情況下，一些民間研究機構利用不同來源的調查數據對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作了估計，其結果自然有所不同。我們課題組從1988年開始收集住戶收入數據，利用1988年、1995年、2002年和2007年調查數據分別對這些年份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進行了估計，得出的結果顯示基尼系數是不斷上升的，如1988年的基尼系數為0.395，1995年為0.456，2002年為0.460，2007年為0.483（趙人偉、李實和李思勤，1999：49；Gustafsson, Li and Sicular，2008：19；Li, Sato and Sicular，2013：54）。這些估計結果被國內外學術界廣泛地引用。

2013年國家統計局公布了2003—2012年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而且在此以后進行了逐年公布。根據國家統計局的估計結果，2003—2008年基尼系數是不斷上升的，從0.479上升到0.491。從2008年開始，基尼系數出現下降的勢頭，如到2010年為0.481，2015年為0.462。但之后又有所上升，2016年為0.465，2017年為0.467。與此同時，一些民間研究機構也在試圖估計全國收入差距，值得提及的是西南財經大學利用其財產調查數據估計了2010年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2012）。由于其估計值非常高，基尼系數為0.61，這一結果得到了媒體的廣泛注意，但是它也受到了質疑。岳希明和李實（2013a，2013b）及李實和萬海遠（2013）指出其基尼系數存在嚴重高估的問題及其主要原因。造成其基尼系數高估的主要原因，一是抽樣的偏差，二是收入定義的缺陷。[1]此外，北京大學社會科學調查中心也在2010年、2012年和2014年做了三輪住戶抽樣調查（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收集了較為詳細的收入信息。利用該調查數據，Xie和Zhou（2014）估計了2010年和2012年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他們得出的結果為2010年為0.53，2012年略有下降。Kan-bur, Wang和Zhang（2017）使用相同的數據，估計出2012年收入差距基尼系數比2010年下降近3個百分點，2014年比2012年又下降近1個百分點，下降到0.5以下。這些結果顯然與西南財大的估計結果有很大差別。相比而言，CFPS的抽樣方法和收入定義更加專業，其結果也比較可信。另一項獨立的住戶抽樣調查是由中國人民大學與明尼蘇達大學和香港科技大學合作進行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項目，利用該數據估算出來的2010年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為0.545，而2012年有所下降。這些利用不同的調查數據對中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進行估算的結果見圖1.1。

圖1.1　中國收入差距的不同估計結果（基尼系數）

資料來源：李實、岳希明、史泰麗、佐藤宏等（2017）。

注釋：CHIP估計結果（A）使用國家統計局收入定義（未調整國家統計局收入），（B）用CHIP收入定義，關于CHIP收入定義，見羅楚亮等（2017）。國家統計局（NBS）的估計結果來自中國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2016），http://www.stats.gov.cn/ztjc/zdtjgz/yblh/zysj/201710/t20171010＿1540710.html；CHIP估計結果來自羅楚亮等（2017）；CFPS和CGSS估計結果來自Xie和Zhou（2014）；CHFS估計結果來自Gan（2017）。

圖1.1顯示了近幾年可比年份的中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的不同估計結果。由于CHIP使用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樣本的子樣本以及國家統計局家庭調查的收入數據計算收入，其估計結果與國家統計局發布的大體相同并不奇怪。CHIP收入定義包括自有房屋的估算租金，以此估計的收入差距會有所不同。基于CGSS和CFPS調查數據估算的收入差距比國家統計局和CHIP數據估計的結果略高一些，其原因有很多。差異比較大的仍是根據西南財經大學的中國家庭財產調查（CHFS）數據估計的結果。

與一些民間研究機構的估計結果相比，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會偏低一些，可以說存在一定程度的低估問題。主要是由于高收入樣本偏低造成的。當然，這是各個國家所有住戶抽樣調查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許多學者進行了各種嘗試，試圖修正由高收入群體樣本偏差帶來的收入差距低估問題。比如，李實、羅楚亮（2011）在估計2007年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時對高收入樣本偏差進行了修正，得出修正后的基尼系數上升了4—5個百分點。又比如，羅楚亮等（2017：68）利用高收入群體公開曝光的財富數據對2007年和2013年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進行修正，得出的估計結果顯示這一時期收入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有所擴大。這些估計結果雖然存在研究方法上的局限性，但卻表明中國收入差距的大小及其變動趨勢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巨富人群樣本的影響。這些人群的收入水平以及分布直接關系到收入差距的走勢。因此，對于中國收入差距變化的研究需要更加關注于中國巨富人群數量的變化及其收入分布，以及他們的收入與一般人群收入差距的變化。由于受到數據的限制，學術界對這些問題的研究還遠遠不夠，因而也影響到對我國收入差距水平及其變動趨勢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