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本序一

1994年，我有幸來到中國，并參加了在北京和上海舉行的兩個關于企業改革的會議。我還參觀了上海的幾家國有企業。這次經歷讓我親眼目睹了中國在過去15年中取得的巨大經濟成就，也了解到了她面臨的許多挑戰。

我的這本書致力于經濟理論研究，因此沒有直接涉及中國。而且，它主要關注的是私有企業而不是國有成分較多的企業的經濟結構。但不管怎樣，我還是相信本書對中國當前的情況仍有啟示。本書強調不完全合同和剩余控制權形式的權利（即產權）是決定企業邊界和財務結構的兩個關鍵觀念。這些觀念在中國與在西方同樣重要。在當前的法律制度狀況下，合同在中國甚至比在西方更加不完全。同時，從許多中國的經濟學者的著述中可以明顯看出，權力在不同級別的政府和經理層之間的劃分，對中國企業的績效來說，是很重要的。

本書的思想可以用來解釋當前國有企業的狀況。不少中國經濟學家提出國有企業落后于鄉鎮企業、合資企業和私有企業，因此需要進行改革。但為什么國有企業的經營績效會如此令人失望呢？按照本書第3章和第8章的分析，通常，將對企業資產的剩余控制權（即以合同沒有規定的方式控制資產的權利）和企業的剩余收入權（即分享企業利潤和承擔損失的權利）放在同一方手中，是有效率的。同時，第2章的分析表明，將資產的剩余控制權明晰地配置給一方或幾方的組合，是有效率的。可是，在國有企業目前的情況下，這些條件都不成立。國有企業中的經營者被授予很大的控制權，但他們卻不能擁有企業的收入或利潤流——它們屬于政府（西方企業的經營者也不能擁有企業的收入或利潤流，但他們通常能擁有企業的股票或認股權，后者把他們的報酬與企業的長期績效聯系到了一起。中國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由于中央政府對任何國有企業的資產都擁有最終權力，所以，在中央政府可以聘用或解雇高級經營人員并影響諸如主要資產處理的重大決策這個意義上，中國的情況變得更加復雜。

錢穎一（Qian，1996）提出了改革國有企業的許多辦法，包括（對小企業的）私有化、非國有化（即把國有企業的所有權和控制權從中央政府轉移到下級政府手中）和公司化（即給予國有企業經營者更多的自主性）。盡管不知這里哪種辦法最好，但所有的辦法都試圖把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放到同一方手中或使掌握控制權的一方明晰化。因此，這些建議與本書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衷心感謝費方域和他的助手在翻譯本書中付出的所有努力。我希望中國的經濟學者對本書提出的問題感興趣并展開研究。情況常常會這樣，只有將一組觀念應用和擴展到新的環境中，才能真正知道這些觀念到底有多重要。我相信，西方的經濟學家會從中國對不完全合同和產權的研究中學習到很多東西。

參考文獻：

Qian, Ying Yi，1996，“Enterprise Reform in China：Agency Problems and Po-litical Control”，Economics of Transition, vol. 4（2），pp.427—47.

奧利弗·哈特

199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