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清心有不甘，又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

一杯茶慢慢飲完，傅長安打量了一旁的傅長清幾眼，“十妹妹這兩日怎么清減了，莫不是下人伺候的不用心？”

眼見峰回路轉，傅長清忙擠出兩滴眼淚，“我生母身份低微，雖然住在永福宮，到底只是馮嬪娘娘名義上的女兒，那些宮女太監自是不拿我當主子看，我如今只求安穩度日罷。”

“這怎么行！”

傅長安一下子眉頭緊皺，一雙眼睛中的擔憂純粹干凈，“是誰不盡心，十妹妹只管說出來，我替你出氣。”

傅長清嘆息一聲，“九姐姐不要問了，不過是一些小事，喜兒原是馮嬪身邊的人，伺候我自然是委屈她了。”

“竟還有這樣猖狂的丫頭！”

傅長安一臉怒氣，“十妹妹放心，我定為你好好教訓她一頓。”

“這怎么使得？”傅長清嘴上勸著，心中卻高興的很。

傅長安呵呵笑了兩聲，命人搬了兩把椅子到院子里后，又吩咐人將伺候傅長清的宮女都叫過來。

等眾人忐忑不安的站在院中，傅長安一清嗓子，“哪個是喜兒？”

一個瘦瘦小小的宮女上前，這會兒已經嚇得開始掉眼淚，“奴婢喜兒，見過兩位公主。”

她早聽說九公主有懲罰人取樂的習慣，因為不敢叫怡妃娘娘知道，便時常來十公主這里胡鬧，十公主性子單純善良，也只敢在這人離開之后偷偷探望那些被罰的宮人。

見輪到自己倒霉，她也不敢分辨，只絕望的閉上眼睛，等著小太監將自己叉出去打。

半天沒聽見動靜，她疑惑的睜開眼，恰好看見那位煞神轉過頭，帶著笑意問自家溫柔可親的主子，“十妹妹，你且明說這丫頭犯了什么錯，姐姐才好幫你發她。”

傅長清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從前傅長安罰人的時候，都是直接叫人拉出去，哪會像今天這樣張口問原因？

看著所有人瞪大的雙眼，傅長清面上頓時慌亂，急忙要描補，卻見傅長安一撫掌，“我想起來了，十妹妹說她自詡侍奉過馮嬪，不甘心留在偏殿伺候。這還得了，你們兩個——”

她胡亂點了兩個小太監，“還不將這目中無人的宮女拉出去打三十個板子？”

喜兒的腦子里卻是之前九公主說的那句話。

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是誰要懲治自己，她忙為自己求情，“九公主明鑒，奴婢一個宮女如何敢這樣？只除了兩日前弄臟了我們主子新畫的畫，再不曾犯錯啊！”

“胡說！”

傅長安瞪著眼睛斥責，“難不成十妹妹會誣陷你一個宮女？”

誣陷宮女的十公主再坐不住，她咬著牙，勉強擠出一點笑，“九姐姐，我也只是隨口一提，要不算了吧？”

那些陰暗的作為，這會像是被人戳了個大洞，而眾人的目光更像是赤陽，叫自己無所遁形。

此時此刻，她根本不敢想，若是這件事傳出去，自己的名聲會如何。

“那怎么行？”

傅長安根本不給傅長清后悔的機會，她眼中蘊出冰冷的笑意，“我記得之前也有對十妹妹不敬的，我罰了她十五板子，事后你說她不僅懷恨在心還變本加厲，非讓我又將人拿來亂棍打死，今日這個只不過罰了三十板子，十妹妹為何又不允了？”

傅長安草菅人命的壞名聲，就是從這上頭來的。

傅長清剛來永福宮的時候，那些宮人確實瞧不起她這個主子，明里暗里的欺負了一陣子，到后來傅長安小懲大誡了幾個，才讓情況有所改觀。

哪想竟叫傅長清在這事上摸索出了心得，一邊攛掇著傅長安用凌厲手段處理同自己作對的人，一邊好生安撫永福宮一眾宮人邀買人心。

喜兒的臉徹底白了，她膝行上前，對著傅長清連連磕頭，“奴婢知道錯了，求您別打死奴婢，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傅長清騎虎難下。

她既不想失了傅長安這個好刀，又不想失了自己艱難維持的好名聲，正焦急無比時，就又聽見傅長安的聲音。

“怎么，還要本公主和十妹妹親自動手不成？”

往日悅耳無比的聲音，這會卻像是在催傅長清的命。

兩個太監互看一眼，正糾結要不要上前將喜兒拉開，兩個打扮稍好看些的宮女突然跪下，其中一個眼睛里甚至都快要冒出火星子。

畢竟驟然發現任人欺凌的小白花主子居然是個口蜜腹劍的兩面派，是個人心里都不大好受，只覺得一腔忠心喂了狗。

“九公主容稟，喜兒并不是會對主子不恭敬的人，這當中想是有誤會。”

因為對傅長清失望，她這番話只對著傅長安說。

有人帶頭，自然有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傅長安皺眉去看傅長清，“是這樣嗎？”

傅長清尷尬的笑了笑，“許是我記錯了——”

“如果是記錯，你怎么會一口說出她的名字？”傅長安眉頭皺的更深，略想了想后，她變了臉色，“你一直在編造罪名，讓我處罰無辜宮人？”

傅長清沒想到她會將話挑的這么明白，一張臉忽青忽白的，勉強開口，“九姐姐你聽我解釋——”

“我才不要聽！”傅長安推開她來拉自己的手，差點將人推的摔倒，“你的事我以后再不會管了，這些話你留著去跟那些挨了打的宮人說去吧！”

她定定的看著傅長清，一字一頓道，“我可真是眼瞎，將一條毒蛇當成了需要保護的雛鳥。”

傅長清被她眼里過于復雜的情緒嚇了一跳，緩過神后，就只看到傅長安的背影。

滿宮的宮女太監依舊跪著，有些人臉上帶著隱忍的不忿，有些人面露膽怯，傅長清卻癱坐在椅子上，她心里清楚，一切都完了。

多年來維持的假象一朝破滅，雖是不會像幾年前那樣凄慘，卻也不會有人真心對待自己了。

得不到手底下人的忠心，又不得父皇的重視，在這深宮中哪里還能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