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半島，繼續朝前走，轉過一個彎，遇見臨時的小碼頭。

碼頭邊泊著兩只木船。船艙中央放著一盆燃著的無煙木炭，上面擱著鐵絲網，烤著數條小魚。

船家戴著斗笠，熱情地揮手，招呼他們過去坐船，“游客朋友們，暢游墜云海，免費品嘗生態烤魚。”

“要坐船嗎？”邱云覺得有趣，心動了，詢問大家。

“這樣的小船安全嗎？”明哥更看重安全問題。

“別看船小，很堅固，安全又靈活，你們坐著絕對不會左搖右晃的。這種船可以繞湖一周呢。”船家指向遠處的船來證明自己的話。

“曉青，你看，遠處的船給人一種‘孤帆遠影碧空盡’的感覺。”文陽望著水天相接處的小船說道。

“嗯，也有‘孤帆一片日邊來’的感覺。”曉青也吟誦道。

“你們倆一來一去的，不如我們坐船感受一下吧。”邱云感覺大家似乎都同意了，又詢問船家，“一條船能坐幾個人？”

“為了安全起見，每條船規定只能坐兩個人。”船家回答道。

“那我們要怎么組合呢？”曉青看看大家，問道。

文陽露出調皮的笑容，“那還不簡單，我們來猜拳吧，手心手背各一組。”

“好啊，很久沒玩過這樣的游戲了。感覺回到小學時代了。”明哥笑著同意了。

大家圍成一圈，數了一二三，各出一只手，結果文陽和明哥都出了手心，曉青和邱云都出了手背。

明哥對文陽笑了笑，文陽心里卻莫名緊張起來。她把手一甩，像個孩子似的耍賴，“重來一次，剛才我還沒準備好呢。”

眾人笑了，卻都沒反駁她。大家又出了一次，結果是文陽與邱云一組，曉青與明哥一組。

這下文陽滿意了，她故意避開明哥的眼神，拉著邱云踏進一條船。

曉青抿著嘴笑了笑，對文陽說：“你跑得真快呢，我還想和你坐在一起呢。”

“下次吧。機會還多呢，以后一定和你泛舟于五湖四海，浪跡于槳聲燈影之中。”文陽說著揮了揮手，他們的船向前移動了。

明哥做了女士優先的動作，請曉青先上船，然后坐在她對面。

“哇，烤魚已經冒出香味了，可以吃了嗎？”曉青詢問船家。

“可以啊，已經烤了一會了。隨便吃。魚骨頭吐在垃圾桶里。”船家愉悅地回答。

“這是鯽魚嗎？看上去很小。”明哥問道。

“對，是墜云海里的野生的鯽魚，肉很香，好吃。”船家一邊搖船一邊回答。

“哦，鯽魚刺兒多，吃的時候小心點，不要說話。”明哥叮囑曉青，自己也拿起一根穿魚的鐵絲，咬一小口魚肉。

文陽和邱云坐的小船已經離岸很遠了，船夫赤裸著黝黑的手臂，健美的肱二頭肌鼓起來，雙槳一次又一次穩健有力地拍打著水面。

文陽趴在船舷，把手伸進清涼的水里，撥弄了一會兒，說道：“水里的云和天上的云一樣，看著很美，卻摸不著。”

“有些東西本來就只能看的，干嘛要企圖摸一摸呢。”邱云也盯著水面云彩的倒影。

“你的名字里帶個‘云‘字，是不是你這人也跟天上的云一樣漂浮不定？”文陽突然對邱云的名字有了興趣，以前她還沒想過這些。

“人如其名嗎？”邱云反問道，又說，“一個人的名字肯定帶有家長的期待，也或多或少有一些寓意，我到是很喜歡我的名字，也喜歡天上來去自如的云。”

“我也喜歡云，還喜歡帶有云的古詩詞。你知道有哪些嗎？”文陽笑問道。

“那就多了去了。”邱云隨口吟誦，“大風起兮云飛揚；白云深處有人家；白云一片去悠悠；朝辭白帝彩云間；直掛云帆濟滄海；天光云影共徘徊；且伴孤云獨鶴飛；只看云斷成飛雨……”

文陽鼓掌，”厲害了，厲害了，我也來背幾句。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夠了，夠了，我們在開詩詞大會嗎？”邱云笑著打斷文陽。

“好吧，我們不說云了。這么平靜的湖面，不得不讓我想起李白的一句詩——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文陽的詩興一發不可收拾。

“沈佺期的‘船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感覺上更貼切些。”邱云配合著她。

“各有千秋吧，反正說的都是‘潭面無風鏡未磨’的狀態。水平如鏡，心如明鏡，心如止水，你不覺得這三個詞挺有意思的嗎？”文陽說著繼續戲水。

“是啊，心如明鏡，辨清黑白，不輕易波動，這樣的人修為應該特別好。”邱云回應道。

“你是那樣的人嗎？”文陽問道。

“呵呵，怎么可能？我還得在塵世間修煉很久呢。”邱云笑著回答。

“哈哈，可別修成一個佛了。”文陽也笑了。

烤魚的香味刺激了邱云的胃口，他挑了一條魚，開始慢慢吃起來。撕了兩小口魚肉，覺得不夠味，又撒點干辣椒粉在上面。結果才吃了一口，就眼淚汪汪的了。

文陽笑他，“干嘛吃得那么辣？看你眼淚都快出來了。”

邱云放下烤魚，拿出包里的礦泉水喝了幾口，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剛開始……覺得……不辣，又加了點辣椒粉，結果……辣死我了。”

看他臉都辣紅的樣子，文陽毫無同情心地哈哈大笑，然后遞給他一張紙巾。

邱云喝了半瓶水，終于可以順暢地說話了。“你怎么不吃魚？”

“怕辣啊，我知道這個干粉辣椒很厲害的。”文陽露出先見之明的神情，“再說，我害怕鯽魚的刺，寧肯吞下口水，也不吃那一口。抑制欲望就能阻止傷害。”

“我看你比我先修成佛。”邱云笑道。

“好啊，我如果成佛了順便把你也度化了，免得你遭受苦難。”

“別，好意心領了，苦難的歲月還是要過一過才知道人生的滋味啊。”邱云笑著拒絕了文陽的點化，又轉換了話題，“對了，第一輪猜拳的結果你為什么不滿意？我看明哥挺想和你一起坐的。”

文陽睜大眼睛，問道“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會選擇和他一起坐船呢？和他才認識幾分鐘啊？120分鐘不到吧。我和你認識多久了？十幾年了吧。難道你不知道‘十年修得同船渡’嗎？”

邱云被她的夸張樣子逗笑了，“好，我們可是十幾年修來的緣分今天同坐一條船，就算掉下水里我也會拉著你的。”

“那可不行，我不會游泳。”文陽說著煞有介事地看看自己身上的救生衣，“還好我們穿了這個，淹不死的。”

“那我來問你，沒能和曉青一起坐船，你很遺憾嗎？你對我有不滿嗎？”文陽反問邱云道。

“你這什么問題啊？不存在的。我也想和你一起坐，和她還不太熟。”邱云實話實說。

“雖然不熟，但是你沒發覺曉青喜歡跟你說話嗎？我看你們聊得很好啊。”文陽繼續打趣他。

“是嗎？我倒沒覺得，那會兒就是教她用了相機而已。”邱云說得輕描淡寫。

“真的，曉青應該對你有好感呢，說不定她就是你的艷遇呢。”文陽神秘兮兮地說，接著又問：“你對她有沒有好感？”

邱云呵呵了兩聲，故意看向遠方，不予回答。

“你不說就是默認了哦。”文陽威脅道。

“第一感覺當然是不錯的。她對人好，看著也順眼，但是還沒有到心動的程度吧。”邱云不得不說心里話了，隨后又強調，“其實我只是來游山玩水的，并不是找什么艷遇。”

“艷遇這個東西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而是運氣好碰到而已。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后面船上。”文陽說著指向曉青的船，明哥也正好在看向他們。

文陽用力揮手，大聲呼喊，“嗨，你們加油啊！”

“你們別跑太快，等等我們呀！”曉青也大聲回答。

邱云默默地揮了手，很快收回視線，饒有興味地盯著文陽，“我發覺你今天有點興奮哦，是特別興奮。”

“我從昨天見到你就很興奮啊，興奮了一天一夜了，到現在也是興奮得難以自持。”文陽摸著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你聽，我此刻的心跳比平常的快多了。”

“那我可聽不到，不過看得出來，你現在的興奮和昨天的不一樣，尤其是在見到明哥以后。那會兒我見你們聊得很開心呢。”邱云看夠了文陽的夸張表演。

文陽馬上收斂了自己的表情，低下頭，悄悄地說：“什么都瞞不過你啊。其實跟明哥聊天挺有意思，他愛夸人，說我長得很精神。”文陽說著情不自禁地笑了，喜滋滋的。

“切！還以為你們在聊什么高深的東西呢。”邱云嘲諷道。“你的長相你自己不知道嗎？非要別人夸你才知道啊？”他不能理解異性的一句夸獎，就能把她美成那個樣子。

“你的意思是我確實長得很精神？那算得上十分漂亮嗎？”文陽趁機追問，故意對他狂眨眼睛。

“哈哈，十分肯定沒有，三四分還是有的。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了，還討論你的長相有意思嗎？你小時候不是問過嘛。”邱云笑道，“別眨眼了，小心眼睫毛掉進去了。反正你的外貌看得過去，只差好好打扮打扮了。人們都說，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嘛。”

文陽不滿地撇嘴，“切！你就是拐著彎說我不好看，還不愛打扮。女為悅己者容，沒有男朋友，我打扮什么啊。”

“不是這樣的，要先打扮才有男朋友的。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以貌取人的。”邱云語重心長地說。

“你也不例外？”文陽反問一句。

邱云點頭。

“算了，不和外貌協會的直男討論這個問題了。你給我拍張照吧。藍天、白云、水面都要框進去哦。”文陽說完就靠著船邊擺了個姿勢。

“那你自己呢？要不要框進來？”邱云端起相框。

“廢話，當然要了。我才是中心，風景什么的都是烘托我的。”文陽說著做作地笑了，雙手捧著自己的臉。

邱云搖搖頭，舉起相機，“被人夸了之后，你變成自戀狂了哦。”

“你還說對了，我這個人就是有些自戀，所以不是那么在意自己在別人眼里的樣子，但是，如果別人主動說我長得好看什么的，我也會美上一整天的。”文陽笑道。

“怕你不是美上一天，而是美上一年。”邱云嘲笑道。

“討厭，你快拍吧。”文陽假裝惱了。

后面的船不緊不慢地跟著，曉青與明哥吃夠了烤魚，也開始慢慢聊天了。

“你和文陽是同事？看著年齡挺小呢。”明哥問道。

“嗯，我們都是蘭溪高級中學今年外招進來的，剛畢業，還住同一個宿舍。”曉青誠實地回答。

“看樣子，你們都不是本地人，怎么會選擇這么偏遠的地方呢？父母也不反對嗎？”

“沒反對啊，現在工作那么難找，能找一個有編制的重點中學已經很不錯了。”

明哥點點頭，“也是，現在的大學生實在太多了，就業方面壓力比較大。你們是有能力才考上這里的，也很優秀了。”

“優秀不敢當，反正不能辜負這份工作吧。”曉青笑了笑，也努力找話題，“對了，你一個人出門旅行是什么感覺？我每次出門都要約個伴。”

“我的工作需要經常出差，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不像你們年輕人，喜歡呼朋喚友，熱鬧一點。”明哥微笑著回答。

“太謙虛了，你也很年輕啊。”曉青笑道。

“嗯，我的內心也年輕，不過看到你們臉上綻放的青春光彩，還有無所畏懼的好奇心，還是覺得自己稍微老了一點。”明哥的話聽上去很得體。

“那不是老，是成熟，成熟男人才魅力無窮呢。”曉青說完，兩人都開懷大笑。

明哥瞅了一眼前面的船，文陽與邱云頭湊在一處正在看相機里的照片，問道：“他們兩人感情很好的樣子，是什么關系？”

“哦，我也是才知道，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老家門對門。”

“那么，現在他們是在談戀愛嗎？”

“好像沒有，不過這次邱云是專程過來看文陽的。”曉青真心希望他們沒有那樣的關系。

“說不定朋友的性質會發生改變呢。”明哥笑道。

“也許吧，緣分天注定，他們的命運已經交織在一起了。”曉青說完伸手撥弄水面，眼里閃過一絲失落。

“怎么能輕易相信命運呢？命運是很奇妙的，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明哥露出洞察一切的笑容，“年輕人應該主動去創造命運，有喜歡的就一定要去追求，否則錯過就后悔莫及了。”

曉青想了想，說道，“我媽說過，命里有的終須有，命里沒有莫強求。”

“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媽媽的這句話。我的理解是至少‘強求’過，才知道‘命里沒有’，所以才放下了。”明哥不愧是商業談判的高手，拆題、解題又說服別人的能力堪稱一流。

曉青微微一笑，沉默不語，心里卻不再像墜云海這般風平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