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是個力氣活兒,累了的文陽睡得十分安穩,無夢無鼾,直到窗前嘰嘰喳喳的聲音將她吵醒。
她本來還想賴一會兒,忽然想到邱云,立即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對面曉青的床已經整整齊齊了,她人卻不在宿舍。
“咦,曉青去哪里了?”帶著疑問,文陽打開房門,四下張望,只見曉青正在樓下的洗衣池搓洗衣服。
“哎,曉青,你在洗衣服啊?洗完了沒?我們馬上要出門了啊。”文陽扯著嗓子問道。
“才剛洗呢。我今天不想去墜云海了,你們去吧。”曉青也仰頭大聲回答。
“那怎么行呢,說好了的,一起去吧,兩個人去不好玩的。”文陽嘴上堅持要曉青同去,心里卻掠過一個念頭:兩個人去或許更好?
“我真的不去了。堆積的臟衣服太多,今天必須洗完。”曉青仍然拒絕,低下頭認真洗衣服,不再理會她了。
文陽倚著欄桿,看著下面用力刷衣服的曉青,她扎成馬尾的頭發一晃一晃的,雖然帶有節奏感,但是奏出來的音樂一定不怎么好聽。
文陽瞬間明白了,自己昨晚使的小性子誰都看懂了。一陣羞愧涌上來,她漲紅了臉,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處。
曉青今日的拒絕是對她的尊重和保護,而她昨晚卻像個孩童似的讓朋友掃興、傷心。
文陽陷入深刻的自我反省。
她分析自己情緒失常原因,表面上看是因為邱云認識了曉青,兩人不知不覺中培養了默契,文陽似乎被邊緣化了。深層一點的原因則是對他們倆一見鐘情的排斥。
至于為什么自己會排斥,她也說不上來,明明嘴巴上還說著什么美好的開始。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邱云和曉青真的看對眼了,文陽高不高興誰又在乎呢?即使她板著臉,甚至實施一些明目張膽、毫無技術含量的阻攔計劃,也不過給他們的愛情故事加點鹽罷了。她自己不是也說過嗎,緣分是隨風而來的。當春風刮來的時候,修再高的墻也是擋不住的。
文陽決定尊重緣分,隨其自然。“他們都是我的鐵哥們,好上了就好上了吧。”她自言自語道。
整理思緒之后,她轉身回到宿舍,快速洗漱完畢,然后沖到樓下的洗衣池旁,抓起一件泡著的濕衣服就開始搓洗。
“你干什么呀?”曉青不解地問,“我自己洗就好了,不需要幫忙的,你快去找你的朋友吧。”
“兩個人洗要快一些。”文陽看也不看曉青,繼續揉搓著衣服,“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的朋友現在也是你的朋友了。要去就得一起去。”
“我真的不想去。”曉青把手上的肥皂泡沖洗干凈,甩了甩水,對文陽說:“我覺得邱云是來找你的,你們應該有兩人相處的時間。”
“我們倆在一起反而會沒話說,以前說的太多了,彼此也太熟悉了。你加入進來聊天才會有新鮮感呢。”文陽說的是實話,她和邱云單獨在一起要么斗斗嘴,要么一句話也不想說。雖然他們各玩各的,也不覺得尷尬和無聊。
“我覺得你們倆的關系好像不簡單哦,都認識十幾年了,會不會他這次來是……”曉青欲言又止。
“哎,不會,不會,你想多了。”文陽猜得到曉青要說什么,主動打斷她,“認識十幾年了,彼此那么熟悉,他如果真的想做點什么,恐怕早就做了,還用等到現在?”
“以前沒有機會嘛,現在你們都工作了,是不是可以發展點別的?”曉青抱著一種期待,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從朋友到戀人?你以為我們的生活是電視劇啊?”文陽朝曉青露出調皮的笑容,“你好好和我們一起玩吧,別想著當個愛情劇的編劇啊。”
曉青無聲地笑了,不再說什么,努力地清洗衣服。兩人默契配合,不一會兒就洗完所有的衣服。
文陽和曉青抬著一大盆洗干凈的衣服來到操場邊的晾衣繩下。一件件的衣服被抖開,搭在繩子上,迎接陽光與微風的撫慰。
“我最喜歡晾衣服了。通過勞動,把不潔變成潔凈,好像賦予它們又一次新的生命,特別有成就感。”文陽手搭涼棚,迎著太陽說道。
“看著是挺有詩意,但是洗的過程十分辛苦,要不然人們也不會發明洗衣機了。”曉青拍拍她的肩,“謝謝你這次幫我洗衣服,下次我也幫你洗啊。”
“好,一言為定。咱們現在去換衣服出門吧,說不定某人在客棧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文陽說完,兩人拉著手朝宿舍走去。
古城的小巷里,一紅一白兩雙運動鞋步履整齊地踩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拐幾個彎之后,停留在“柔軟時光”的客棧門口。
客棧大門是老式的木門,吊著生有銹斑的銅環,十分古樸。三角梅從圍墻里面攀爬至門的上方,垂了下來,給門楣戴上花環,雅趣又自然。
門虛掩著,文陽輕輕推開,與曉青一同進入院子。
院子里擺放著許多花草,以虎皮蘭花居多,一串串的黃色花朵正無聲地開放著。院墻兩邊的角落種著不同顏色的三角梅,一株緋紅,一株梅紅。三角梅藤蔓搭成的涼棚旁邊立著肚皮胖胖的水缸,水面漂浮幾片睡蓮葉子,色彩艷麗的魚兒在水里悠哉悠哉地游來游去。
屋檐下的前廊很寬,依次擺放著幾把藤椅。不怕曬的游客把椅子搬到院子中央,臉上蓋一張報紙“烤太陽”,而怕曬的游客則坐在陰涼之處上網、看書或聊天。
邱云正斜著身子與旁邊的中年男人談論著什么,女孩們忽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顯得意外。
“哦,你們來了。”他忙站起來打招呼。
“不好意思,來得晚了。你吃飯了嗎?”曉青客氣地問道。
“已經吃過了,客棧里有早餐,吃了一碗面。你們呢?”
“我們剛才買了牛奶面包,還為你也準備了。”文陽把手上的塑料袋遞給邱云,“看看里面有沒有你想吃的。”
邱云接了過來卻沒有看,“不用了,我吃得很飽。要不你們先坐下來吃了再出發。我給你們搬椅子過來。”說著他就去搬椅子了。
被邱云暫時拋下的中年男人對兩位女孩微笑致意,待邱云過來,他開玩笑地說:“你福氣不淺啊,兩位美女過來陪你游玩。也不介紹一下?”
邱云臉都紅了,“不好意思,忘記介紹了。這位是我剛認識的來自南京的明哥,這位是我的朋友文陽,這位是張曉青,她們都是附近學校的老師。”
三人相互點頭、問好,算是認識了。明哥看上去三十幾歲左右,臉型比較寬,眉毛濃密,眼睛雖小卻深邃,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憑添了幾分書卷氣。
“你們準備去哪里玩?“明哥隨口問道,目光落在文陽的臉上。他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聲音充滿中年男人特有的磁性與從容。
文陽禮貌地笑了,“準備去墜云海觀鳥、騎馬。您去過那里嗎?”與年長的人對話,一定要注意尊稱,她特意把“您”說得很清晰。
“還沒有,我和邱云一樣,也是昨天才到。我們坐的是同一架飛機,但當時彼此不認識,哪知又住了同一個客棧,才有機會聊天了。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明哥微笑著解釋他們不可思議的緣分。
邱云點點頭,表示贊同,“緣分匪淺。你今天有沒有什么安排,明哥?”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想找一樣東西,野生蜂蜜,不知道哪里有賣。你們知道嗎?”明哥詢問兩位女孩。
文陽和曉青相互看看,都搖搖頭。
“我們也才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還不了解這里的情況。”曉青委婉地說道。
“哦,那我問問客棧老板。”明哥說完起身去找老板。
文陽和曉青各自打開一個面包吃起來。十點才吃早餐,確實已經很餓了。
片刻功夫,明哥回來了。“好巧哦,老板告訴我墜云海就有野生蜂蜜,那里有一大片保護得很好的高原草甸,還有幾座山,正是野生蜂蜜的產地。”
“是嗎?那正好,你和我們一起去那里玩吧,順便買點野生蜂蜜。”邱云立即發出邀請,又看看兩位女生,詢問道,“加一個人你們沒意見吧?”
兩位女孩同時搖搖頭。
文陽說:“沒有意見,人多才好玩。”
“歡迎同行。”曉青說,又問道:“明哥是一個人來旅游的嗎?”
“是的,家人這次走不開,所以我一個人來這里度假,放松一下。”明哥適當解釋,又問:“去墜云海需要帶什么東西嗎?”
“帽子和錢。”文陽說完哈哈大笑。
明哥不明白笑點何在,對著文陽明朗的臉報以微笑,“還好兩樣都不缺。”說著他回屋準備了。
邱云也回去準備,剩下女孩們面面相覷。
“你剛才笑什么呢?”曉青問道,她對文陽的大笑感覺莫名其妙。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他的問題挺多余,他說話的樣子也蠻可愛的。”文陽悄悄地說。
“那你也不能這樣笑吧?人家會覺得尷尬的。”
“好吧,下不為例,反正現在也不能給人道歉。我看他也沒有在意的。”文陽捂著嘴說道。
曉青又問,“你說,多一個人的游玩會不會更加有趣?”
“游玩遇到陌生人同行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只要對方不令人討厭,也不作出過分的行為。出門在外,不就是要多認識朋友嘛。”文陽給出肯定的答案。
“好吧,希望今天我們過得愉快。”曉青也不再猶疑了。
當邱云與明哥都戴著鴨舌帽出來時,一個看上去充滿青春活力,一個看上去穩重儒雅。不同的風格,不同的味道。
文陽和曉青相視一笑,男人打扮打扮也是很養眼的。
文陽想盡快吃完面包,結果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她馬上捂住嘴巴,轉過身去,不想被人看見又囧又疼的樣子。
“你怎么了?”曉青關切地問。
文陽搖搖手,表示沒什么,她站起來,從明哥身旁跑過去,要去衛生間吐掉嘴里的東西。
經過明哥身旁的時候,她聞到一種香水味。那種味道,她從來沒有聞到過。聞到了,也就不容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