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別嬰和允孤一早就去了小六家。

小六家從里到外都是白色，然而西街外正有一家人正在嫁女兒。

紅與白相撞，敲鑼打鼓與哭聲悲戚一強一弱，兩個世界格格不入。

西街外恨不得紅妝十里，然而西街內的吊唁者卻連一個小屋子都站不滿。

小六坐在他奶奶的簡易靈堂前，麻木地燒著紙錢。

允孤蹲在他身旁，往火盆里燒了一些紙錢進去。

小六回頭看他：“大哥哥。”

允孤低聲回應：“嗯。”

小六又叫了一聲：“大哥哥。”

“嗯。”

小六不出聲了，只是盯著火盆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大哥哥，我只有你和二黃了。”

允孤摸摸他的頭：“我會一直在的。”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這時，別嬰從外邊走了進來：“小六，外邊有你的小伙伴們，他們來了，你要出去見見嗎？”

小六急忙起身：“他們來了？”

說著，他匆匆往外邊跑。

他一出去，就被一群小孩子圍住了：“小六，你吃飯了沒？”

“小六，來我家吃飯吧！”

“小六，我會編草兔子了，給你！”

……

小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不說一句傷心，但處處都是關心。

小六流著淚，咧著嘴，道：“我不去吃了，我得在這兒守著奶奶。”

“謝謝你的草兔子。”

他一個一個地回答這群小伙伴們，剛說完，就被一個小女孩塞了一個果子：“這是我家種的果子，之前你都吃不到，現在給你吃。”

小六是知道的，女孩家的果子都要拿出去賣，平時他們根本吃不到，現在他手里拿著果子，見小女孩眼睛都不想從果子上移開，又把它塞回去：“你吃吧，我不喜歡吃果子。”

小女孩眼睛一瞪，果子也不看了：“你瞎說！你騙人！”

小六堅定道：“我不喜歡吃果子。”他知道女孩也吃不到多少果子，他想把這個果子讓給她。

女孩兇狠地看著他，眼看就要哭出來，孩子們都急了：“讓你吃你就吃呀！你不吃給我！”

小六把果子往前一遞。

說話的孩子立刻后退幾步：“你要是敢給我我就跟你絕交！”

絕交是最嚴重的事情，小六怕了，只好收下果子。

然而小孩子們都是人精：“你現在就吃了！”

小六遲疑。

孩子們有話說了：“看吧看吧，他就是不想吃！就是想等放壞了才吃！”

“就是！就跟我奶奶似的，好好的東西舍不得吃，非得等壞掉了才吃。”

“小六當奶奶啦！”

“略略略，小六奶奶！”

“小六當奶奶咯！”

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讓原本沉重的氣氛活潑起來，小六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笑著，咬了一口果子。

這口果子不是他之前偷偷摘的那種酸澀的果子，而是甜甜的，能到心里。

小六找到一邊看著的允孤：“大哥哥，你也吃。”

允孤搖頭，狀似嫌棄：“你咬過了，我不吃。”

小六把果子轉了半圈：“這邊沒吃過。”

允孤直接轉身：“我不吃，你自己吃，那是你朋友給你的，不是給我的。”

小六又看向別嬰：“別嬰姐姐，你吃。”

別嬰彎腰看他：“小六，這是你的小伙伴給你的，他們沒說給別人吃，那就只能你吃。”

小六回頭看他的伙伴們，然而伙伴們都聽了別嬰的話，道：“只給你吃，你不能給別人。”

小六只好自己吃了，吃一口，就笑一下，那么長時間了都沒吃完。

允孤轉過身去了一會兒，待不住了，又轉回來，就見小六微微張嘴，連牙都看不見，在果子上親了一口，嘴巴動一動，再親一口。

他震驚了。

“你是在親果子嗎？”

親果子？

幾人一看，就發現了小六的獨特吃法，紛紛笑起來，那個小女孩笑得最過分：“哎呦呦，小劉啊，你要是想討老婆你就直說嘛，親果子干什么？”

小六漲紅了臉，狠狠咬了一口果子，直接就看到果核了：“我就是怕它疼，趁它不注意咬一口，你們說什么呢？”

一群人笑著，并不相信他的說法。

“哎呀，你要是想娶果樹精也不是不可以，你跟妞妞她家里人說要娶她家的樹不就行了？”

小六只是搖頭，反復地說：“不是不是，不娶果樹精。”

他們哈哈笑著，于是小六也被帶著笑了起來。

小六終于吃完果子了，他把果核往土里埋了，蓋好土，還拍了拍。

小伙伴們見他吃完，就一起跑遠了，就好像來這一趟就為了送果子。

小六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跑遠，回頭就看見允孤和別嬰笑著看他。

他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衣服，忽然想起來手還是臟的，立刻用手背撫了撫剛才碰過的地方：“大哥哥，別嬰姐姐。”

允孤和別嬰沒再笑話他，道：“我們去吃飯，給你帶一些回來。”

小六局促地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剛才吃了個果子。”

別嬰搖頭：“一個果子哪夠飽？我們再給你帶一點回來，你將就吃就行。”

小六的印象里，去外邊吃飯要花不少錢，他怎么敢讓他們去外邊吃然后帶飯回來？

于是他道：“大哥哥，別嬰姐姐，家里還有東西可以吃，就不要去外邊吃了。”

別嬰看著他，笑道：“不去外邊吃，去姐姐住的地方，那里的飯菜都是不花錢的，而且還有很多好吃的。”

小六并不相信：“買菜也要錢的。”

別嬰只是笑笑：“姐姐不騙你，不信你問你大哥哥，看是不是姐姐住的地方吃飯不要錢？”

小六看向允孤，見允孤點了頭，就松口了：“那我在這兒等你們。”

別嬰點頭，和允孤一起坐馬車回了王府。

允孤突然陰陽怪氣道：“你白吃白喝白住伊王府的，咋還好意思帶飯菜出去？”

別嬰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是王府謀士，再說得古一點，就是食客，我不吃喝住王府的還干什么？又不是天天都有東西要謀？”

“那你就不能帶小六回來嗎？”

別嬰笑了：“你長著腦袋是干什么的？壓著你怕你飄了？小六正是孝期，帶回王府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