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孤想了許久都沒明白，他是這個世界的法則者，為什么什么都由不了他？

只不過是一天的壽命罷了，他連這個權(quán)力都沒有了嗎？

允孤陷入深深的懷疑，別嬰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允孤，你看那里。”

允孤順著別嬰指的方向看去，之間被子里有一團東西鼓起來。

允孤走上前把被子掀開，幾人都驚呆了。

被子里的都是饅頭！

堆成小山的饅頭！

小六忽然想起這段時間奶奶要吃饅頭，原來都在這里堆著。

“奶奶沒吃嗎？”

別嬰仔細看了看，搖頭：“吃了，就是不多，你看，這個饅頭吃了一大半。”

小六看過去，眼淚更洶涌了。

奶奶吃了饅頭，但每次都不多吃，她只吃一個，把剩下的都堆在一起，攢著留給他。

小六嚎啕大哭：“奶奶說她那么老了，死之前要吃點好吃的，每天都要吃饅頭，她攢這么多是為了什么？”

所有的饅頭都堆在一起，好好放著，小六忽然想起曾經(jīng)奶奶說的話。

“小六啊，要是哪天奶奶不行了，奶奶就把饅頭都留給你，你好好攢著，奶奶死了以后你也能吃好幾天了。”

他那時候說什么了？

“奶奶！我才不攢著饅頭吃呢！我有大哥哥，他不會讓我餓著的！”

奶奶只是笑。

沒想到現(xiàn)在卻是她替自己攢。

小六哭得沒聲兒了，不停地打嗝。

鄰居聽見哭聲過來，一看，就明白了：“王大娘走了？”

允孤點頭：“對，剛走。”

鄰居嘆氣，看見了床上的饅頭。

“床上怎么那么多饅頭？放在那兒小心壞掉了！”

他舍不得食物被浪費，如此說道。

只是說完便反應過來：“這是王大娘這幾天吃的饅頭？”

幾人艱澀地點頭。

鄰居抹了抹眼淚：“小六啊，那是你奶奶給你攢的啊。”

小六拼命點頭，哭不出聲來，也說不出話來。

鄰居道：“那天我問你奶奶，她要是走了你怎么辦，她就說要給你留點東西吃，她死了之后你不至于一時半會兒沒習慣餓死了。沒想到是這樣。”

小六哭著，把二黃抱在懷里從它那里借來力量支撐自己。

允孤眨了眨眼睛，問：“奶奶還有說過什么嗎？”

鄰居想了想，才道：“有，小六還小，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身后事就不大辦了，草席子一卷一扔就行了，小六得攢著點家底活著。小六啊，你奶奶說是這么說，你可不能這么做，至少得好好埋了才對。”

小六點頭，嗚咽著找到王奶奶的手攥著：“我……我會好好……好好……”

話還沒說完，小六又哭了。

他說不出那些話，仿佛只要不說，奶奶就還在。

幾人嘆氣，退出去，給小六和他奶奶留足空間。

允孤站在外邊，背著手：“小六不是王奶奶的親孫子。”

別嬰看他。

他壓低了聲音道：“王奶奶沒有孩子，小六是個流浪兒，在一堆孩子里面排六，王奶奶說他這個名字吉利，就收養(yǎng)了他，兩個人就像是真的祖孫一樣。”

“小六就叫小六，只不過后來隨了王奶奶的姓，叫王小六。”

“奶奶今年六十九歲，明天就七十了。”

別嬰睜大眼睛：“明天？”

允孤若有若無地笑了一聲：“是啊，明天。王奶奶說自己是子時剛過生的，就剩下幾個時辰就到七十歲了。為什么不等等呢？”

別嬰不知道該說什么，人活七十古來稀，普通老百姓能活七十的更少，王奶奶這個歲數(shù)其實很不錯了。

然而允孤耿耿于懷：“就差幾個時辰啊！就幾個時辰！為什么不多等一會兒呢？”

別嬰沉默著，忽然聽見允孤問：“你說，法則者為什么不能讓她多活一會兒呢？從我的壽命里扣也可以啊！”

他猩紅著眼，看著別嬰，仿佛要把她吃了。

別嬰只好苦笑：“允孤，法則者不是萬能的，他就是比普通人強一點，知道的多一點，壽命長一點罷了，壽命什么的干涉不了的。”

無論是她、允孤還是其他普通法則者，都是這樣的，他們只是能掌握世界方向和修改劇情的人罷了，又不是神。

允孤聽了只是冷笑著：“我活了那么久，遇見過那么多的人，卻只能看著他們在我的面前死去，而我卻無能為力。別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別嬰點頭，她又何嘗不是呢？

每一次遇見都是痛苦的，因為注定會分離且無能為力。

“可是我又做錯了什么呢？”允孤低聲問。

別嬰說不出來，允孤又問了一遍：“我做錯了什么呢？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允孤問了兩遍再沒問，只是靜靜聽著屋子里的哭聲。

王奶奶的下葬沒有要求允孤和別嬰的幫忙，從頭到尾都是小六一個人在弄。

鄰居要去幫他，小六道：“以后只剩下小六一個人了，要學著自己做。”

“你還小！這種事情沒有大人怎么能行？”

小六倔強地堅持自己做，鄰居也沒辦法，只好請允孤別嬰幫忙。

然而他們也被拒絕了。

小六在一瞬間成長起來，他拒絕所有人幫他，只是最后請鄰居把王奶奶的棺材抬到了墳地。

王奶奶的離世打亂了允孤的計劃，兩人只能在天將黑的時候來到允孤住的地方，把東西都收拾好放在馬車上。

允孤本來已經(jīng)決定要捉弄別嬰了，被王奶奶的事一分心，只是乖乖地把東西運回王府，沒搞什么幺蛾子。

這么一天下來，別嬰早就累了，她草草吃了口晚飯就洗漱上床睡了。

允孤沒吃飯，也沒睡，坐在床邊看著別嬰。

思緒紛雜。

別嬰和他一樣對很多事情無能為力，能力有限，大概很容易就可以取代她。

但是取代了別嬰又有什么用呢？

他一樣無能為力。

允孤胡思亂想著，整個人是前所未有的喪氣。

然而不一會兒便振作起來。

萬一別嬰是裝的呢？

萬一她真的有能力呢？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允孤突然有了動力，迅速洗漱上床。

先不說了，先睡覺，明天再說吧。

兩人頭挨頭睡著了，空荷進來把沒吃的晚飯端出去熱了一下又放回來，之后便徹底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