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池水洗滌仙心,經受扒皮抽筋鉆心剜骨之痛的嫦娥已然被疼得神志不清,然而余光看見陸清霜進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凄厲地大喊:“陸清霜!都是你!”
陸清霜拍了拍手,仙婢們把嫦娥往上吊,離天池水一寸之遠。
嫦娥以往柔順的一頭青絲早已凌亂不堪,痛得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把發絲打濕,凌亂地貼在姣好的面容上。陸清霜輕輕抬手,拂開遮擋嫦娥面容的長發。嫦娥往日最是柔情似水的眸里帶著扭曲的怨毒,把一邊的百花仙子嚇了一跳。
“這么多年,一個人在廣寒宮很寂寞吧。”陸清霜對嫦娥怨恨的目光熟視無睹,笑了笑道,“當年羿去西王母那求了不死藥,本是想與你一起位列仙班,可惜只求得一份。”
百花仙子對于陸清霜突然提起嫦娥未成仙時的舊事感到不解,被綁著的嫦娥卻突然察覺到陸清霜的用意,劇烈地掙扎道:“你閉嘴,你閉嘴!”
陸清霜無視嫦娥凄厲的聲音,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對外說羿外出時,逢蒙欲對你不軌。可當時逢蒙為何得入房內?明知羿外出你卻依舊放了逢蒙進家門。這么一個有心計的人,你若是告訴我未曾想過逢蒙會有非分之想,且是街坊鄰里都知道羿去求了不死藥的情況下,誰信誰才是傻子吧。亦或者,你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傻子?所以你這些年的怨恨究竟怨了什么。是你背棄了羿,你這么些個被迫吃下不死藥的說辭不過都是你處心積慮得來的結果。”
嫦娥突然不掙扎了,反而淺淺地笑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說得對。當初我是可以不給逢蒙開門。可是我也害怕我會老去。我不怕死,我只怕容顏老去。我該怨恨誰呢?我怨恨不得我自己,只能怨恨羿。怨恨他為何只求了一份不死藥罷了。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容顏,我何錯之有。”百花仙子聽到嫦娥這番話,不由踉蹌了兩步:“你當日在廣寒宮說你思念羿也是假話。說你后悔來這九重天,也是假話。你嘴里可還過有半句真話?”“思念羿自然不假,可是誰讓他只求了一份。我愛我這張皮更勝于愛羿。”嫦娥抬眼看了眼陸清霜,“明明戩心里也有我,卻因為你,因為你而不得不作罷。你不知道,這廣寒宮,是是真的冷。若沒有愛,便孤單得很。”
“走吧。”陸清霜不想再聽了,事到如今都是咎由自取,不知悔改,一味怨恨別人。百花仙子轉身出了瑤池忍不住又是落淚。“別哭了。她本就是走的捷徑位列仙班,仙心不過是勉勵維持的表面剔透。仙身人心,不至于為了她哭。”
百花仙子哭哭啼啼地行了禮退下了。陸清霜看了看陰影處的半邊銀色:“都聽到了?”
“嗯。一字不漏。”楊戩自陰影中走出。
“那詢問下我們的司法真君有什么看法?”陸清霜笑問。
“當初喜歡千年的不過是一個偽裝出來的幻影,意料之中。”
“為什么是意料之中?”
“隔了五百年才知先妻郁郁而終。其中我想不到是誰做的手筆也難。”楊戩說罷向陸清霜行了大禮,“再次謝過上神告知之恩。”
“有個問題。”陸清霜喊住了遠去的楊戩。
“上神但說無妨。”楊戩站住,等待陸清霜發問。
“罷了。你先下去吧。”陸清霜揉了揉腦袋,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能沖楊戩擺了擺手。
“是。”楊戩沒有問為什么不說了,轉身向真君殿而去。
陸清霜搖了搖頭,也緩緩走回疏還宮。回到內殿,自行運轉了一遍功法,緩緩睜開了眼睛。嫦娥那一番話,其實問住了陸清霜。因為似曾相識的一番話,陸清霜兩千多年前也聽一個小妖怪用同樣的口吻說過。
兩千多年前,陸清霜還未修至上神,也未下凡歷練。那會的陸清霜下凡不過是四處找樂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遇見妖怪為非作歹便一路除妖怪。
那是一只骨妖,天生只得一副白骨。骨妖生來喜暖,人血最暖,且對其他妖物來說,骨妖本身就是最裨益修為之物,生存更是不易。可若是骨妖一心向善,未曾碰過人血,千年便可以煉成人形,步入正道,稱為妖仙,這是天道對骨妖的惻隱一面。只是骨妖少有這么有恒心的,能按捺住對人血的向往,躲避妖族捕殺的。那只小骨妖才五百年修為,披了少女的皮,需要不停地吸食鮮血維持外皮的不腐。被陸清霜拿問霜劍指著的時候,骨妖落淚,它問為什么它是妖便天生只得一副白骨,為何天道讓它一族生來就要被妖族捕殺,為何它只是想和心上人相見就這么難。它可以修煉,可以忍受不吸食人血,可是不吸食人血,它如何擁有皮囊,如何同心上人相守。它問只是想要一個能見于世人的容貌,難道錯了嗎。
年少的陸清霜認真地回答了骨妖。她說,你可以去追尋你的容顏,可是你的容顏如果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上,那你便是為天理不容。
陸清霜想如果重來,興許她會將小骨妖也丟給接引道人師兄,讓他座下的佛靈將小骨妖度化。但是管他呢,她做事只求無愧于心便好,何況是留了一線生機給小骨妖轉世投胎的。想著想著陸清霜便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