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兩天的冷戰。
即便是上學和放學的時候坐在同一輛車上,他們倆也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安晴真的生氣了。
這是穆鈺涵現在所意識到的。在這相處的四年多里,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家伙也會生氣,并且生起氣來這么的倔強。
在他跟她相處的記憶里,無論他怎么嫌棄她,怎么罵她侮辱她,她從來都沒有當真過,但是這一次……意外的認真呢!
一起吃過晚餐后,穆鈺涵坐到客廳里看電影,而安晴則回到了房間里。
沒一會兒,當安晴拿著一套睡衣從他面前路過時,他看著他的背影,當她拉開沐浴的門正準備進去時,他才開口說了他們這兩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還在生氣嗎?”
安晴愣了愣,這個倔強的小少爺竟然會在這場冷戰中先開口,真讓她意外。她沉默了會兒后深呼吸一口氣,側過臉微笑的說:“其實沒什么了,我只是想看看鈺涵哥到底有多無情啊!沒想到才兩天就忍不住跟我說話了啊!哈哈……看來這次是我贏了嘛!”
穆鈺涵有些驚訝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每個人都有無法割舍的回憶。”安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深沉,“它是我最痛苦的回憶,也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也許丟了是件好事,只是我……嗯,我不太想得開吧……”她說完后溫暖的笑了起來,“那是我媽送給我的……”
穆鈺涵愣了愣,沉默了會兒后有些別扭地問:“那個……我真的很糟糕嗎?”
安晴看著他躲閃的目光,搖搖頭,有些好笑的說:“沒有,其實鈺涵哥老可愛了!”
安晴說完便走進了浴室,隨手將門關上了。
他看著關上的門,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起身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柜子里的抹香鯨娃娃,眼眸中是悲涼的隱忍。
浴室內,安晴站在花灑下,看著鏡子中朦朧的自己,呼了口氣后勉強的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堅強的笑。
她的眼眶有些紅,眼淚與溫水滲在了一起。
等她洗完澡換上睡衣回到房間,看到的第一個東西便是床頭的抹香鯨娃娃。她愣了愣,雙眼瞪得明亮清澈。
這家伙……
她像是松了口氣般的微垂下眼簾,走到床邊,拿起抹香鯨娃娃抱在懷中,彎起嘴角,露出溫暖的笑。
雖然他們都是那么的倔強,可他們的內心都是一樣的,渴望溫暖,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只是他們所表現的方式不同,而他選擇了漠視一切,而她則選擇了用樂觀掩飾……
要怎樣才能讓他放開心扉,說出心里的秘密呢?
安晴看向懷中的抹香鯨,腦袋里的小燈泡突然閃了閃,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
她立刻放下懷中的娃娃,跑到書桌前,拿起筆和便簽紙,開始在上面寫各種各樣的問題。
當她拿著一堆疊好的便簽紙跑去找穆鈺涵的時候,他微皺眉頭,傲慢地問:“干嘛?”
“哥,我們來玩個類似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吧?嗯?”她一邊說一邊笑瞇瞇地往他房間走。
“等等!”穆鈺涵懊惱的伸出手攔在她面前,沒好氣的說:“我還沒有同意讓你進來呢!”
“有什么關系嘛?難道鈺涵哥的房間里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嗎?哈哈……還是不敢跟我玩啊?”
穆鈺涵心不甘情不愿的將手臂放下,一臉不爽的關上門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床邊。
安晴將手中的便簽條扔到床上,當她抬起頭注意到他房間的大窗子時,發現那是被電焊給牢牢焊住的。
穆鈺涵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簡單的看了一眼窗戶后漫不經心地說:“我只有在這個房間里是自由的,在外面,她一直在監視我。”
“她?”安晴側過臉,有些好奇的看著他。
“嗯。”他點了下頭,微垂下眼簾,眼眸中是說不出的落寞。
“是指媽媽嗎?”
“是啊。”
“……”她張開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喂,你不是要跟我玩游戲嗎?”穆鈺涵將話題轉移,目光又恢復了往日的高傲和冷漠。
“嗯嗯。”安晴立刻笑瞇瞇的點點頭。
她坐到床邊,看著坐到自己對面的穆鈺涵,沉默了會兒后若有所思地說:“啊,就是這樣的,在我印象里的鈺涵哥一直都是很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喔!你剛剛那副表情,讓我有點不習慣耶!”
穆鈺涵有些不好意思的臉泛起微紅,裝作滿不在乎的“哼”了聲,但聽上去卻總有些沒底氣的感覺。
安晴“噗”的笑了起來。
這家伙害羞起來還別扭的有些可愛呢!
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她卻沒敢說出來,否則鐵定就變成了導火索。
“諾,現在我們玩石頭剪刀布,輸了的一方就要從這些紙條里面抽出一個,然后交給對方。由對方念出上面的問題,輸了的那一方一定要具體并且真實的回答,“好嗎?”安晴說完游戲規則后便用一雙肯定的眼神盯著他看。
“什么爛游戲。”穆鈺涵不屑的側過臉去。
“難道不敢玩嗎?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開始嗎?”
他將目光向下撇去,看著那堆折疊好的紙條,有些遲疑。
“鈺涵哥?”
“要是不想回答的話……可以不回答嗎?”
“不可以。”她回答的斬釘截鐵,然后用一種無奈的口氣說:“唉,算了,原來你也就是一個膽小鬼嘛!連跟個女孩子玩游戲都怕!算啦,我還是找別人玩去算了!”
她的口氣充滿了諷刺的韻味。
穆鈺涵有些懊惱地皺起眉頭,沉默了會兒后不屑的說:“我才不會上你當呢!想找別人玩就去吧!我才沒心情玩這種弱智游戲!”
激將法失敗!!
安晴的額頭滑過幾滴冷汗。她呼了口氣后委屈地問:“真的不玩嗎?”
穆鈺涵沒有說話。
“那好吧。”她郁悶的努努嘴,一邊揀起那些小紙條一邊認真的說:“其實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而已……還有,謝謝你,我以為那只布娃娃真的被你扔掉了呢!那個時候還打你了……我應該想得到啊!鈺涵哥其實只是個嘴硬心軟的小孩子罷了……嗯,其實平時看起來又高傲又討厭的鈺涵哥,內心是很溫柔的家伙呢!”
穆鈺涵的臉瞬間一片緋紅。
他像是害羞般的側過臉去,避開了她的笑臉。
當安晴拿著那些紙條起身準備走的時候,他卻又開口攔住了她。
“喂……”他的聲音很小,裝作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來吧,只玩一會兒啊!”
安晴愣了愣,側過臉看著他傲氣的模樣,開心的點了下頭,“嗯嗯。”
她立刻回到床邊坐下,又將小紙條散開,笑瞇瞇地說:“來吧,石頭剪刀布!記得啊,回答問題的時候一定要說實話!”
“知道了,啰嗦!”
“來吧!”她笑瞇瞇的將手握成拳揚起來,當穆鈺涵也做好準備后,她喊了聲“石頭剪刀布”,并一起出手。
“啊啊……”安晴有些郁悶地嘟起嘴,伸手在紙條堆里隨便抽了一張打開,看了上面的問題后交給了他。
“對于媽媽的印象是怎樣的?”穆鈺涵按照紙條上的問題念出來。
她的腦海里逐漸浮現出跟母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若有所思地說:“沒什么特別的印象,總之……她應該不是個好女人……”
穆鈺涵對她的回答顯得有些驚訝。
“呵呵……”安晴忽然笑了起來,用沒關系的口吻說:“其實沒什么啦!我爸是賭徒,但他每天都在很辛苦的工作,可是回到家里卻待不住腳!他總要去賭錢,輸光了之后回來倒頭就睡……而母親則是在酒吧工作,有時候夜晚會帶不認識的男人回家,反正爸爸也不在……有人跟我說,媽媽在做不干凈的工作,可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那么說她,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離開了這個世界,我才知道……鄰居家的阿姨們在閑言碎語說,媽媽得罪了有錢人,所以在夜晚下班的時候,被人家找的人打死了,活活打死了……那個時候我才五歲,還有一個剛滿一歲的弟弟……從那之后父親就不賭錢了,他開始到處找工作打臨時工,然后就認識了賣掉了我的后媽……其實聽夫人說他們拿著賣了我的那筆錢買了個小二手房的時候,我心里很高興,起碼弟弟可以有一個像樣的家了……”
“為什么在那樣的家里,都不想離開?”
“因為我弟。”她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沉默了會兒后說,“他還小,我怕我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扔他一個人在家,童話故事里的后母不都喜歡虐待小孩子嗎?”
穆鈺涵有些無語的看著她。
“哈哈……開玩笑啦!其實這些問題都是給你準備的!啊……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穆鈺涵看著她一臉沒事的模樣,默了會兒,淡漠的說:“你問吧。”
“嗯?”安晴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你想知道的,問吧。”
“我問什么你都回答嗎?”
“嗯。”
她微愣,等回過神來后微笑的說:“好啊!那就聽題喔!咳咳……”她故意清了清嗓子,頓了頓,問,“你半夜偷跑都是去哪兒啦?”
穆鈺涵愣了下。他忽然皺起眉頭,像是壓制著憤怒,說:“其實我跟被軟禁起來是一樣的,她一直監視著我。她并不是我的母親,也只是一個后母罷了。我三歲那年,媽媽就在我眼前出車禍死了……四歲那年,父親娶了她,后來,在我六歲的那年,父親病逝了,由于我沒有成年,不能繼承家業,目前的一切都由她所掌管著。”他眼眸中的怒火愈加濃烈,雙手握緊成拳,充滿仇恨的目光不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只要我離開這個房子,無論做什么,都要被那個女人所監視。她不讓我回到以前的家里去,我不能見年邁的奶奶,可是我想奶奶,她現在幾乎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所以我只能半夜偷偷跑回去,而且……那天是我媽的祭日,我只好半夜跟奶奶一起去掃墓……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一切聽那個女人的,直到我成年,獲得我應有的一切為止。而你……”他忽然將目光落到她的視線中。他的目光讓她感到有些害怕。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肯定而輕蔑的語氣說,“她選擇你,除了因為你各方面都很優秀之外,最重要的是——你的年齡跟我相當,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將來一定會是我的新娘,你只不過是她為我選的妻子而已。她想要利用你來拿走我身上的股權,甚至拿走我將來的繼承權……”
安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明亮的眸子里是他倔強的模樣。
她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其實我不并不討厭你。”穆鈺涵的語氣聽上去淡漠而隱忍。
她知道,如果他討厭她的話,肯定不會跟她說這些。
“但是,你的存在,會妨礙到我。”他的語氣忽然變得陰冷可怕。
安晴愣了愣,看著他冰冷的像是結了層冰的眸子,脊背霎時傳來了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