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薇一覺睡到了日頭偏西，她迷蒙的睜眼，看著讓自己既安心又陌生的環(huán)境，一時間有些恍惚。

“夫人，您醒了嗎？”門外一個略有沙啞的中年女聲響起。

“誰？”謝薇一愣。

“老婦子鳶，授門主之托，照顧夫人起居。”一名略有些發(fā)福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的鬢邊生一排著灰色的羽毛，與她花白的頭發(fā)，幾乎融為一體。

“不用。我自己能照顧我自己。”謝薇趕忙起身：“我叫謝薇，您叫我薇兒就好。”

“那怎么能行，尊卑有別，夫人現(xiàn)在不是小姑娘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您自己什么都能做，但看在門主的身份上，您該端的身份，還是要端的，這不是做給您自己的，而是做給別人看的，也是為門主長臉的。夫人以后叫我子鳶或者阿鳶就好。”子鳶一邊兒幫謝薇梳頭，一邊好言相勸道。

“哦…您說的也確實不無道理。”謝薇點了點頭。

梳洗完，葉清玄的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我的小娘子，你可終于醒了？”他看上去心情極好，原本冷峻的眉眼，此時都浮滿了春色。

“天亮了才睡著。”謝薇羞愧的低下了頭。子鳶見葉清玄來，便退下了。

“餓壞了吧？走，吃飯去。”葉清玄一把抱起謝薇，大步流星的走出竹舍。

“我說葉清玄…”謝薇話還沒說完，葉清玄就打斷道：“你喊我什么？”

“葉清玄啊！有什么不對。”謝薇奇怪道。

“當然不對。”葉清玄腳下沒停，帶她來到了花園旁的一個小涼亭中。

飯菜已經(jīng)擺好，菜式簡單卻豐盛，本來并不覺得餓的謝薇，聞到一陣陣飯香，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嚕嚕叫了起來。

謝薇尷尬的掙了一下，想從葉清玄懷中下來，然而葉清玄并不松手，而是佯怒的看著她：“叫不對，不給你飯吃。”

“葉清玄怎么不對了？難不成讓我喊你翠翠？”謝薇委屈道。

“你難道忘了，我們昨日大婚？”葉清玄提醒道。

謝薇當然沒忘，不過那兩個字，她對他喊不出來。因為在她心里，她的夫君還是云天歌。

謝薇垂眸不語，也不掙扎，只是臉色暗沉。乖巧的伏在他懷中。

葉清玄見謝薇的模樣，心頭不免有些失落，但隨即一笑，將她放下：“不逗你了，快吃飯吧。”

謝薇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隨即快速的坐下，拿起碗筷。她真的是餓壞了。

飯畢，葉清玄拿出云天歌的信，遞到謝薇手中：“我召請了他數(shù)次，他都不肯相見，這是他的信，你若有話要跟他說，寫下來，我替你傳給他。”

謝薇接過信，展開看了一眼，淚就涌了出來。她對葉清玄搖頭：“我沒有話帶給他。”

許久，謝薇不再哭了，葉清玄才慢慢的說道：“薇兒，委屈你了。”，他似下了下決心：“你若是…受人脅迫，并不甘愿，我們…可以和離。”

他真的一絲一毫都不想強迫她，他可以等，一直等，哪怕要他等她的下一輩子。

“沒有人脅迫我。是我自愿嫁給你的。我只是…只是…”謝薇說著又嗚咽了起來。

“我懂，我都懂，我愿意等。只要你不勉強就好。”葉清玄聽到謝薇說是自愿的時候，內(nèi)心松了一口氣。只是他還是不明白，這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薇兒，你父親…那晚究竟跟你說了什么？”葉清玄忍不住問道。

“沒說什么。”謝薇低低的說道。

怎么可能沒說什么，不過既然謝薇不愿意說，葉清玄也就不再問了。

大婚之后，謝薇便一直住在馨竹居，她哪兒都不去。既沒回虎守宮省親，也沒去跟女希了了告別。

雖然她每日按時起居，勤修琴技，修花種藥，讀書習武，把自己安排的滿滿的，但任憑誰都看的出來，她不快樂。

“夫人。”謝薇正在花園里折騰藥草，忽然聽見一個銀鈴般的聲音輕輕喚她。

“忘憂，你有事？”謝薇頭也沒抬的問道。

“夫人，可有想忘的人和事？”忘憂試探的問道。

“沒有。”謝薇斬釘截鐵，且聲音清冷。

“那…夫人無事也可以來，沐浴總是容易讓人心情舒暢的。”忘憂道。

“好。”謝薇沒抬頭，應(yīng)道。

忘憂見謝薇不理自己，也提不起泡泉的興趣，便又回到了泉水中。

本來忘憂以為謝薇說好只是敷衍，沒想到不多時，謝薇就來到了忘憂泉邊，脫了衣物把自己沒入了泉水中。

忘憂其實本來不打算探尋謝薇的內(nèi)心，但是沒忍住好奇心，還是施展了術(shù)法探尋了一番。

然而忘憂什么也沒探尋出來，謝薇將自己整個放空了。她的腦海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出來。

謝薇不知何時睡著了。忘憂托不動謝薇，只得去請葉清玄。

“大人，夫人在泉中睡著了…”忘憂出現(xiàn)在葉清玄面前。

聞言葉清玄跟著忘憂回到了馨竹居。遠遠就看見謝薇身體泡在泉中，頭枕著手臂伏在泉邊的石頭上睡著了，一頭青絲如水藻般漂浮在泉水中。

“夫人可有心事？”忘憂問。

“你不能探知？”葉清玄問道。

“一片混沌。”忘憂道。

“那是她上了心鎖。”葉清玄幽幽嘆了口氣。

其實他也能感知謝薇婚后一直郁郁寡歡。起初，他還能感受到她的心緒，但是沒過幾天，他就發(fā)現(xiàn)，他無法感知她了。她給自己上了心鎖，將自己的內(nèi)心封閉了。或許連謝薇自己都不知道。

葉清玄下水將謝薇撈進懷里。上岸后給她裹了厚厚的毯子。又替她把濃密的頭發(fā)擦干。在擦發(fā)的過程中，謝薇醒了。見自己睡在床上，葉清玄正小心的給她擦著發(fā)。

“以后沐浴可別睡了，忘憂是冷泉，睡著了，會著涼的。”葉清玄淡淡道。

“哦。”謝薇回應(yīng)。

“要不，我再找眼溫泉來吧。你們?nèi)祟悾€是多泡泡溫泉好。”葉清玄瞥了謝薇一眼，她面無表情。

“哦。”謝薇回應(yīng)。

葉清玄輕輕嘆了口氣：“我?guī)悖に！?

“不用。”謝薇的語氣依然。

“那，隨我游歷九華如何？”葉清玄又道。

“哪兒都不想去。”謝薇道。

葉清玄停下了手中動作，呆呆看了謝薇幾秒。

“我前些日子，接到你父親的書信，說讓你有空了，回趟謝家。不管怎么說，婚后都該回門一趟的。我看你一直心緒不佳，就沒提這事兒。再有一個月，要到你爺爺八十八歲壽辰。我看，不如趁此機會，回去一趟？”葉清玄緊緊盯著謝薇的臉，當他說到謝薇爺爺?shù)臅r候，謝薇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

“好。是該回去的。”謝薇坐了起來。給葉清玄一個極其清淡的笑容。

“葉清玄。”謝薇盯了葉清玄幾秒開口道：“爺爺?shù)亩荆阌修k法嘛？”

葉清玄長長嘆了口氣：“毒已入髓多年，我也無法。”

“當年，我外公可有請你幫忙解毒？”謝薇忽然問道。

“你外公請我?guī)兔r，已經(jīng)來不及了。”葉清玄眉頭微蹙。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發(fā)現(xiàn)的更早，便可救？”謝薇的眼睛閃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并不是…”葉清玄沉聲道：“只不過，發(fā)現(xiàn)的早，可以換命。”

“換，命？”謝薇重重的咬著兩個字。

“是，換命。”葉清玄點了點頭，繼續(xù)道：“但是換命是有許多先決條件的。缺一不可。而最難的，是有人愿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去換別人的存活。所以這個毒，歹毒至極。”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創(chuàng)造了這種毒嘛？”謝薇問。

“抱歉…我不知道。”葉清玄道。

“那你可有研究過這種毒的解藥？”謝薇又問。

葉清玄認真的看了謝薇一會兒，黯然道：“我連這種毒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沒有樣本，無法研究解藥。”

“那你怎么知道換命之法的？”謝薇追問

“因為這個毒，自古就有，除了人族，其他種族都知道這種破解的方法。”葉清玄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

謝薇的眼睛咕嚕嚕轉(zhuǎn)了轉(zhuǎn)，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說，這種毒最初并不是針對人族的？”“是。”葉清玄皺了皺眉道：“人族的崛起，是最近五千年的事，以前，人族一直都是妖獸們的食物和奴隸。相當于你們?nèi)祟惉F(xiàn)在圈養(yǎng)的牛羊。”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的。只是無法想象。”謝薇思考了一番又問：“葉清玄，我記得你說你有七八房妾室，還有十多個侍奴。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葉清玄聽聞此言，哈哈大笑起來：“你竟然還記得？”

“當然了。”謝薇眨了眨眼睛道。

“那你…介意嗎？”葉清玄饒有興致的看著謝薇。

“呃……好像不是很介意。只是有點好奇。”謝薇想了想道。

的確，她確實不介意，因為雖然她對他有著一些模糊的情感，但是謝薇并不覺得那是愛，她覺得只是因為感動，所以他有沒有妾室，有幾房妾室，她并不在意。

“當年，是誰說要我只娶她一個的？現(xiàn)在竟然不介意我有妾室？”葉清玄似乎不太高興的撇了撇嘴。

“當年那是為了為難你。做不得數(shù)。你不引薦我認識一下嘛？以后也好相處。”謝薇問道。

“那是為了嚇退追求者的說辭，沒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給一個這么多情的男人吧？”葉清玄無奈道。

“不過，你確實看起來不像是沒有妾室的人。人長得好，又體貼，往人群里一站，妥妥的一樹桃花開。”謝薇笑了笑，想起上元節(jié)那日與他一起走街串巷，被一眾姑娘尾隨的事來。

“我有了正室夫人，還要什么妾室？再說，只有你們?nèi)俗搴瞳F族才喜好妻妾成群。”葉清玄不屑的哼了一聲。

然而謝薇沉默了幾秒：“你活了這么久，歷經(jīng)滄桑，怎么會從未經(jīng)歷過情事？”

葉清玄定定的看著謝薇，緩慢而溫柔的道：“春風未至。”

謝薇愣了愣：“春風未至？”

“嗯。”葉清玄重重點頭：“你便是那春風。”

“是嘛？”謝薇垂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你遇見我的那一瞬間，你可有欣喜？”葉清玄問。

“欣喜…不止欣喜…還有…”謝薇回憶起初見葉清玄的場景，她睡眼朦朧，面前垂著一條青翠可愛的生物，她何止是欣喜，還有驚異，還有…想要將它據(jù)為己有。

“還有什么？”葉清玄看謝薇的臉，似乎露出了幾分羞怯，心中期盼著她的回答。

“可我為什么會對他動了情？如果你才是我的命定之人…”謝薇悠悠開口。

葉清玄愣住了，原來她饒了這么一大圈，這句話才是目的。

這要他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