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往圍場的半路上,君后便將之截下,杜瑾不敢鬧脾氣,直到將湯藥一飲而盡才罷!
:“你父君方才找你半晌不見人影,你這又是從何而來?”
:“兒子只在后山小憩了半刻鐘,碰見了熟人閑聊了幾句。”
:“也罷!”說完!一臉不悅的將他帶回圍場。
最后一輪琴技勝出的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少年,乃少府嫡子——陌涼,只是這位公子英姿不足,更多幾分柔態(tài),缺少一些陽剛之氣。
望帝無意中掃了一眼正傻愣愣望著葉青璃的杜瑾,忽然會心一笑,也許在他無法娶到自己心愛女子的遺憾中,卻在杜瑾瑜身上彌補(bǔ)了吧!
初堇揚(yáng)隨之一瞧,心中便明白了大半,想來望帝如此放縱杜瑾的感情,便說明了他再沒有繼承大統(tǒng)的資格了。令初堇揚(yáng)疑惑的是,望帝心中的繼承人到底是誰?什么樣的人物能讓一位君王煞費苦心的為其鋪路?幾位皇子中各個都資質(zhì)平庸,且最小的一個還在茹沁夫人懷中,那到底是何許人也?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望帝突見他發(fā)愣,故輕咳一聲!待初堇揚(yáng)回過神來,才試探性的問道:“堇揚(yáng),依你看,瑾瑜與葉家貴女如何?”
經(jīng)過上次母子二人在望帝手上吃過的虧,便不得不學(xué)會隱忍,包括察言觀色也學(xué)的如火純青,不卑不亢且一言一行都需自若無雜。
:“緣分既到則無阻,若緣不足難強(qiáng)求。”
望帝呵呵一笑!他清楚自己這個外甥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是不予計較罷了!望帝喚來奴仆將葉青璃請上前來細(xì)瞧瞧。
或許真的是緣分不足,葉青璃雖清高自傲,但看人的本事倒是精準(zhǔn),從小便立志要嫁給初堇揚(yáng)的她,心里哪里容得下別人!
:“臣女葉青璃叩請君圣安。”
望帝示意其再往前一些,隨后滿意的點了點頭,氣質(zhì)容貌俱佳,是不錯的兒媳婦兒人選。
:“太卜可在?”
太卜葉震趕緊上前跪拜,畢竟官小性格慫,有所緊張也是難免。
:“你這女兒養(yǎng)的好,尊極看中,聽聞還未曾與之納親,倒不如依尊的,將你這寶貝貴女許配給尊的好兒子貴子瑾如何?”
葉震官職雖小,但也在官場混了幾十年,這點皇家心思他還是能猜的透的,可眼下回絕怕是要了老命了。
還未待他回話,葉青璃則著急上火的趕緊磕頭回絕。
:“君之愛戴,臣女本不敢辭,只是家中母親身子一向不好,若是缺了臣女的照顧恐難安,況且族中還有八十高壽的祖母需要照拂,還請君收回成命,成全臣女一片孝心。”
此話一出,望帝神色不悅,連杜瑾也急的像熱鍋里的螞蟻,此女不到手豈能甘心!
:“不要緊,納了親,你要多少仆子尊都可以給,畢竟是姑娘家,總留在家里是個什么理,太卜,你說尊說的對也不對?”
要說帝王就是有這種不怒自威的架勢,當(dāng)下唬的葉震不好多說一句話,要不是他偷偷極力安耐住葉青璃,只怕什么樣的推辭之語都說的出口。
事關(guān)家族,她不得不委曲求全,望帝與杜瑾均大悅,只是葉青璃望向那冷漠的初堇揚(yáng)時,眼淚卻再也抑制不住,若不是葉震發(fā)現(xiàn)的及時,趕緊將之帶了下去,不然又得有某些眼紅的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了。
待到君后如廁回來時,已經(jīng)晚了。只見一群貴婦上前賀喜,起初君后是懵的,后來細(xì)聽大伙你一言我一語的恭賀之詞,她這才恍然大悟,頓時心碎了一地,從此親兒與皇位無望,如同跌入谷底般。
就在眾人都沉浸在喜悅當(dāng)中之時,守衛(wèi)圍場的皇家衛(wèi)隊們已經(jīng)死了一大半,來的黑衣蒙面刺客也不過才百來人,待到殺手潛入眾宦官面前時,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
圍場之內(nèi)頓時陷入恐慌之中,女眷之中唯獨葉青璃還能抵擋片刻,若不是杜瑾守護(hù)在身旁,她怎能安然無恙。
望帝正坐中位絲毫不慌,只冷眼瞧著卻不做聲。
初堇揚(yáng)以往與蒙面黑衣女子交過手,但憑一陣芙蓉花香味也不好確認(rèn),直到此女被逼急了使出一套凌厲的劍法,他這才敢斷定,此女便是深夜?jié)撊牖蕦m的黑衣女子。
茹沁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哪里見過這陣仗,當(dāng)即被嚇的躲入屏風(fēng)后不敢張望,甚至都不知道黑衣女子只是沖著她來的。
圍場中武功高強(qiáng)的有,有私心看熱鬧的也有,更有自不量力的甚有,眼下唯初堇揚(yáng)與扶青將軍還能鎮(zhèn)得住場子些,其余都是各懷鬼胎罷了!
此時!其中一黑衣殺手被擒,為不使同伴有所負(fù)累而咬舌自盡。黑衣女子心軟,滿眼殺氣的望了一眼屏風(fēng)后的人,便即刻吩咐一眾撤離,扶青只得大力追緝。
望帝輕嘆一聲!只略關(guān)心了一番初堇揚(yáng),又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這才領(lǐng)著眾人快馬加鞭回了都城。
望帝與巫師足足等了三個時辰,本以為扶青能帶回來什么好消息,結(jié)果卻是人不但跟丟了,連一絲線索都沒能找到。
但望帝似乎并不在意,淡定的讓人匪夷所思。
:“此女來去無蹤,手上還養(yǎng)著一批死尸,但卻并不下死手,兩次來都不曾傷一人性命,難不成另有隱情?”
扶青細(xì)想來,覺得巫師所言不無道理,便多附和了幾句,只是雖不傷人,但縷縷來犯又束手無策,這可是犯皇威觸龍顏的大罪,皇家無能被指責(zé)的還不是皇帝的面子。
望帝望了望若有所思的巫師,故問道:“巫師以為如何?”
:“此女武藝高強(qiáng),輕功了得,且藏身于何處也無從得知,可謂我們在明她在暗,此次失手便還會有下一次,只要我們處處嚴(yán)謹(jǐn)警戒,不怕她不落網(wǎng)。”
:“巫師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也不能靜待傻等,需有所作為才是,若是太淡然,反而讓賊人起疑不敢來。”
望帝思量片刻,忽又意味深長的盯了扶青一眼。
:“你也是都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并非一般,既然來去自如又要殺人,還得消息靈通,只怕躲藏在遠(yuǎn)處未必是好事。”
二人相視一望,即刻明白了望帝的意思。
:“除了皇城,那便是都城內(nèi)。”
巫師聽罷!冷冷一笑:“皇城內(nèi)早被清理了一遍,各個衷心,想要藏身又要打探消息,那么眼下便只剩下都城內(nèi)了。”
望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總算是被說到點上了,便當(dāng)即下令,以清查防范安全之名,命扶青挨個“慰問訓(xùn)話”蜀都城內(nèi)所有人戶。
此舉雖不至于引起人心惶惶,但也足夠讓別有用心之人有所警覺。
近日,靈姬夫人本打算前往祭祀殿祈福,本就因望帝打壓而憔悴的她,開門便見扶青帶官兵探訪各個人戶的人馬,頓時沒有了興致,甚至亂了心緒。
靈姬夫人趕緊命人關(guān)好門窗,直奔初堇揚(yáng)住處。
初堇揚(yáng)見她面容憔悴神情卻嚴(yán)肅,想來是被外面的事故給驚著了。
:“聽聞那日圍場君主遇刺,可是真假?”
初堇揚(yáng)不敢隱瞞,只好實話告知,靈姬夫人聽罷!卻也被驚訝到,她細(xì)思量,撫了撫初堇揚(yáng)的臉頰,與其說質(zhì)問不如說是擔(dān)心吧!
:“你需實話告訴我,你有沒有牽扯其中?又是否與你有關(guān)?”
初堇揚(yáng)輕嘆一聲!
:“母親請放心,兒子做不來這樣的傻事!只是每每來刺殺的都是女子,且輕功了得,兩次都能安然逃離,怕這皇城內(nèi)有內(nèi)鬼。怪就怪在,這些人并非沖著君主而來,也并不下殺手,對所有皇家衛(wèi)隊都是點到即止。”
:“那這魚餌能是誰?”
:“紅拂塵近日可還好?說來兒子已有半月余未曾見過她。”
靈姬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深意,便篤定的搖了搖頭。
:“不會是她,方才你說過,這些人并非沖著君主而去,且又不會傷及無辜性命,若是比狠,便能確定,這兩次刺殺都與她無關(guān)。”
:“紅拂塵制香了得,此間兩次刺殺,兒子分明能聞到一股清淡的芙蓉花香,且劍法招式與她所用也相似,若非不是她,還會有誰?”
:“自古君王上位那個不是帶著血腥的!若說仇家,只怕蒲卑他自己都數(shù)不過來,只要此事與我族無關(guān)就不要多管閑事,他自來心機(jī)頗深,這些小打小鬧難不住他。”
母子二人商議片刻,隨即絕口不提朝中變局,任憑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是閉門不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罷了!
很快,扶青已然查訪至辛荑閣,這地方生意口碑是真的不錯,裝修簡直清新雅致,既不奢華也不簡陋。要吸引客人自然也少不了舞姬,但其身高體重高矮胖瘦均是一致的,且各個美貌,為防止品德低下的客人騷擾,所有舞姬都會在臉上留下花紋圖樣,不細(xì)看還真像是用火燒過的烙印一般。
且不說這酒樓日日爆滿了,連規(guī)模都是別家不能比的。不但酒水各種各樣琳瑯滿目,連同菜肴種類也多,如蒸、煮、燉、拌、烤、蘸、幾樣也是絕佳。不過以上到也不是生意好的重要原因,其真正受人欣賞的是,這地方的隱秘性,別看他處于都城商業(yè)中心,但仆子都是經(jīng)過精心栽培的,除了林嬸勻叔賬房這三位,其余全是聾啞人,對于客人絕不抬頭觀其容貌,只能低頭侍奉。且除了接待普通客人的大廳外,每間酒屋都十分厚實隔音,只要在此處商議個什么秘密,絕不會透露一絲半點風(fēng)聲。
扶青本身就是打仗軍人出身,身材高大魁梧已經(jīng)很攝人了,加之終年一副冰塊兒臉,人往廳中一杵,其余客人便被嚇得四散離去。
林嬸聽聞趕緊前去接待,侍奉下來無一不周到的。
扶青見她不卑不亢,反而升起了疑慮,他輕輕抿了一口茶問道:“本著實查族人衣食起居等安全考慮,我問一句你便答一句,我不喜歡話多的人,若有遺漏或不妥的地方盡管提醒。”
林嬸趕緊附和應(yīng)是。
隨后上前來一位年紀(jì)與林嬸相仿的仆子,將手中竹簡交付與扶青手中,林嬸即刻明白其深意,看來慰問是假,查訪是真啊!想來那竹簡便是記載著族人們的所有信息,一旦謊報,可能性命不保。
:“你等姓氏出處?辛荑閣何時運營?多少奴仆多少舞姬?賺多賺少……?你且報來。”
:“民林氏,鳳凰山下僮族人,辛荑閣乃民五年前購置,有仆子十五人,舞姬六人,一日凈賺不過一千朋。”說完!勻叔正好送來各個仆子舞姬的籍契遞給扶青清查。
直到準(zhǔn)確無誤方說道:“所有仆子均來自于各地,怪了,這些地方離都城可謂是千里之外,近些年也沒出現(xiàn)過天災(zāi)人禍,怎的就千里迢迢投奔了你來?還有,你可知從舞姬妨買賣是殺頭的大罪,蜀洲律令,民不得染指皇家分毫,你這是明知故犯。”
扶青一拍桌子,恐嚇?biāo)频膽B(tài)度讓林嬸故作膽小怕事般的跪地回稟。
:“民不敢。請您息怒,此事有解。”
扶青點頭示意,林嬸這才解釋道:“您有所不知,這里的仆子都是窮苦殘缺之人,家族人丁單薄,才被惡販拐來行騙,起初民不愿多管,只是見他們被惡販虐待,死傷無數(shù),這才救下了他們,開了這家辛荑閣。閣中舞姬們也是各地舞姬妨剔除籍契趕出來的劣等舞姬,民也是可憐她們無處可去,免受他人侵?jǐn)_這才收留。”
扶青臉色略微和緩過來,并再次提醒道:“你等可還有遺漏補(bǔ)充?一會兒我若查出個什么,但凡是這辛荑閣的人都得處決。”
林嬸快速深思,猛然想起一人來,趕緊追稟道:“民有一女,身患重疾,常年用藥不見好轉(zhuǎn),只能養(yǎng)在房中甚少出門,方才緊張有所粗心,還請您勿怪。”
扶青不語,示意跪著的林嬸起身,愛子之心嘛!便不予計較。他四處打量一番,隨無異常也需查找一番,扶青輕輕抬手,眾衛(wèi)隊趕緊動作麻利的搜尋起來。
直到來至一處后院,扶青才親自上前查看。
這園子做的十分精致,眼前有一荷花池攔阻去路,獨一個半丈寬十丈長的石橋可通過,隨后便是一個小庭院,一丈高的假石山三座,爬山虎藤而繞,石桌石凳偏右擺放,再往右到盡頭便是側(cè)門,直通外街小道。
假山身后便是一座精致的三層小閣樓,閣樓正門直對酒樓正后方。穿過小閣樓便是芙蓉小園,園子不大,卻種滿了芙蓉花,眼下正是花開時節(jié),朵朵嬌艷欲滴。樹下方立著木桌木凳,桌上只擺放著一套茶具而已。左手邊不遠(yuǎn)處掛著秋千,右手邊的花樹下放著貴妃榻,想來這酒樓幕后主子也是個閑散的主兒。
隨后去往閣樓內(nèi)部,其中一應(yīng)風(fēng)格依舊清新雅致。一樓正廳會客,左手邊有工具材料超齊全的廚房和右手邊藥味極濃的草藥房,整裝的如同街外藥鋪一般。二樓分琴、棋、書三房和一個小憩室。而整個三樓則是姑娘的臥房,依舊清雅別致,但看屋子物件,主人家是個閑散懶人無疑了。
最右便是內(nèi)室,其中光線較為昏暗,只兩道屏風(fēng)隔斷,還掛著錯落有致的淺粉色惟簾。
忽聽咳嗽聲!扶青欲往內(nèi)觀望,但畢竟是女子閨房,林嬸再三恩求下,才使扶青止步,只是來都來了,怎肯輕易離去,便在屏風(fēng)外冷冷問候道:“聽聞姑娘身患重疾,特來問候。”
:“有勞。民女蒲柳之姿不敢于前恩謝,恐病氣過甚侵?jǐn)_少公康健,望恕罪。”
扶青聽她語氣低弱無力,一句話落咳嗽不已,心中疑慮便放下了三分,林嬸焦急,趕緊吩咐仆子前去照料,自己則恭送扶青快步離開。
人剛剛行至酒樓大廳,忽聽一陣罵聲!
:“沒規(guī)矩的狗東西,國相落處也是爾等敢造次的!”
話音一落,那人便被國相身邊兒的護(hù)衛(wèi)給踢下了足足三丈高的樓梯,直滾向了扶青腳邊。
原來今兒國相與五皇子密會辛荑閣,二人未曾想到此事會這么嚴(yán)謹(jǐn),本想躲著不出也就罷了!誰知扶青的護(hù)衛(wèi)狗仗人勢且又是皇令加身,半晌敲不開門又懶得通知扶青,直到五皇子躲入屏風(fēng)后,國相方大發(fā)雷霆,命人將之打了出去。
扶青依舊那副冰塊臉,只是語氣稍微溫和了些,畢竟是國相,面子要給足。
:“臣下給國相請罪,下邊兒的人不懂事,還望您饒恕,一會兒帶回去臣下自會好生管教。”
國相淡笑,眼下不宜生事,只好揮手示意罷了!
只待國相轉(zhuǎn)身欲離去之時,扶青忽然話風(fēng)陡轉(zhuǎn),固執(zhí)的說道:“君有令,還請國相見諒,今日臣下必得查探一番方能妥。”
國相頓時不悅,陰沉的神色側(cè)臉望去,眼神凌厲的略過扶青那張欠抽的冰塊臉。只單單三秒鐘,表情隨即收斂,煥然一副笑的滿臉褶子的和藹老頭。
:“大將軍遵旨辦差,本相豈有不允之理,只是事后無異樣,你當(dāng)如何?”
扶青斬釘截鐵,依舊無絲毫畏懼。
:“國相若高興,臣下這顆頭您隨便拿去玩兒。”
國相無法,但依舊保持一抹慈祥老頭的微笑,再得到心腹眼神示意后,他才揮手示意。
扶青不帶一人,獨自進(jìn)屋仔細(xì)搜查,確實無異樣。而且剛開始躲在屏風(fēng)后的五皇子杜若卻不見了,扶青打算離開之際,突然望見幾扇窗戶關(guān)著,由于多疑,挨個打開一觀,樓層甚高,又沒有可供人逃下去的著落點,想來是不會暗藏什么可疑的人。只是不巧,扶青耳目聰靈,他明顯察覺窗扇后一強(qiáng)一弱的氣息,他眼神頓時凌厲警惕起來,此人武功高強(qiáng)又怕打草驚蛇,況且此為抓女殺手,窗扇后明顯是兩個大男人,只好作罷!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向國相致完歉便走了。
果然,待扶青離開,一個身手極好的護(hù)衛(wèi)拽著五皇子杜若縱身躍入房中,這人臂力不是一般的好,摟著杜若徒手抓住房檐掛了這么久不嫌累。
杜若見扶青如此囂張,不免有些不滿。
:“沒根基的蠢東西,若不是看他受父君器重,眼下恨不得將他剁了喂狗。”杜若只顧生氣,手握茶水杯狠狠的敲在桌面上,濺起水漬灑了國相一身卻未察覺。
國相心中其實是很不高興的,只是面上淡笑不語,身邊兒的心腹也受到老奸巨猾的國相熏陶,雖替主子生氣,但依舊保持仆子該有的隱忍。
:“他是大將軍,您身份尊貴,何必跟他置氣,先讓他蹦跶幾天,以后有的是機(jī)會懲治他。”
經(jīng)過國相這樣寬慰,杜若心情緩和許多,沒聊幾句,國相便有不耐煩的送客之意。
:“近日扶青查的緊,縱使此事與我們無關(guān)也最好不要讓人落入把柄,若沒有要緊事,您還是不要與老臣相見的好,待此事平息,一切都好說。”
杜若無法,只好知趣的拜別。
此時國相又換了一副面孔,好似天下人都欠他的一般,沒有好臉色更是殺氣環(huán)繞,實在滲人。心腹喚來仆子為其整理新?lián)Q衣衫,好布料做的衣服,濕了洗洗就好,偏偏國相不同,仆子問衣衫如何處理時,他卻直接讓燒了。
:“杜若身份雖尊貴,但品行太差了些,這樣的好衣服可惜了。”
國相不悅,冷眸凌厲的望著“出言不遜”的心腹,直到仆子為剛才的失言認(rèn)錯才罷!
:“看在他好拿捏的份上,本相不與計較。他身份尊貴,人前人后你都不得失了分寸。”
心腹趕緊附和討好,這才免受懲罰。
扶青將今日所見所聞通通稟報完整,望帝不語,只撥弄著毛筆筆尖,心思卻在走神。
身為大將軍的他,說話做事都直來直去又不會圓滑,見望帝發(fā)呆,自己更是等的腿麻了,趕緊提醒道:“君可要暗查?”
望帝回神,輕描淡寫的說道:“不必了。皇子多不安,臣子常惶恐,堂堂國相去那種地方能有什么好事,查出來了,尊的兒子也該沒活著的了。”
扶青明了,作為帝王,一怕仇殺傷及百姓族人,二怕斷子絕孫沒有后代,三怕不忠臣子引狼煙四起。他不愿意深究,畢竟皇位遲早是要落到他們頭上的。
扶青知趣,跪安后便退避。
望帝剛剛寬衣欲睡,仆子一個二個的跪在門外求見,他無奈嘆息一聲!喚來心腹詢問。
:“回君,仆子們說君后頭風(fēng)發(fā)作夜不能寐,一個時辰嘔了四回,晚膳也未曾用,眼下人已昏厥。”
:“尊去瞧瞧。”
起初望帝猶豫,他清楚君后為何而病,但事實杜瑾確實不適合做帝王,沒有王者之氣度,更沒有殺伐決斷的霸氣,皇位給他都不如親手毀了。
君后見望帝卻沒有絲毫動容,被病痛折磨的她憔悴不堪,數(shù)不盡的委屈只得用眼淚述說。
望帝欲言又止,雖無感情,也不愿傷及夫妻之間的和睦。
君后不愿意見他,縱使望帝就坐在身前,那種恨意也依舊無法釋懷。
:“尊已經(jīng)命人連夜尋找醫(yī)書古籍,盡管用多少珍貴的藥材,尊都能為你尋來,只是眼下還得辛苦你一些。”
君后側(cè)身而臥,不與望帝相視,只冷漠的回絕道:“君身份尊貴,不必為我而勞神,藥石再好也不過多捱幾日,眼下這般,倒不如死了的好。”
望帝聽而不語,只稍稍為其捋了捋被褥便轉(zhuǎn)身走了。
此間,大皇子杜瑾前來問安,君后對這個愚鈍的兒子感到十分失望,皇位落空竟還有心情超辦婚禮,越想越氣便只讓跪在門外置之不理。
心腹老仆——阿嬤衷心于君后,也將杜瑾視為自己的孩子看待,故,為了不讓此事傷了他二人母子情,便偷偷讓杜瑾起身與君后相見。
:“請母親安。”
君后微怒,呵斥一聲。
:“阿嬤,你好大的膽子,如今我的命令也敢違逆,還不速速將他給我轟出去。”
阿嬤不敢,跪于地而不語,杜瑾自責(zé)萬分,眼中淚光閃爍,只好先屏退奴仆,獨自與君后相談。
:“母親生氣大可打罵兒子,何必不食膳食不用湯藥,若傷了身體你叫兒子如何處世?”
:“你既不在意前途,何苦在我這兒哭訴,也罷!你回吧!你不愿爭我也懶得勞神,只當(dāng)我白生養(yǎng)你一場。”
杜瑾趕緊磕頭認(rèn)錯,作為皇子中的老大,他何曾懈怠過,時時警惕做事,日日都活在危殆中,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了性命。他雖愚鈍了些,倒也有自己的想法跟規(guī)劃的。
:“讓母親失望是兒子不孝,只是兒子在這皇城之內(nèi)步步維艱,處處小心翼翼,父君又是一位極聰慧的人,至繼位以來深受族人愛戴,兄弟之中的才能,父君最是看的明白,四弟之死只是警醒,母親若有不妥,誰又能護(hù)兒子平安?眼下無所作為才是將來的安好,兒子兄弟眾多,守愚并不是壞事啊母親!”
君后聽完!忽覺恍然大悟,杜允做了一回箭靶子,就是因為他權(quán)利勝熏又自大,這才釀成大禍,眼下裝愚未必不是好事。
杜瑾見她心緒轉(zhuǎn)好,便趕緊命仆子送來湯藥為之服下,母子二人閑聊片刻,各自解開心結(jié),隨即和好如初。
三月后。
杜瑾大婚之日,新婚夫婦身著繡著芙蓉花、君子蘭圖樣的黃杉正往大廳走來,新娘雖年輕,但駕馭那黃燦燦沉甸甸的發(fā)冠絲毫不遜,手中由百鳥羽毛做成的團(tuán)扇正好能掩蓋葉青璃哭成淚人兒的狀態(tài),杜瑾則顯得自如些,本來不大出眾的五官,仔細(xì)整理一番倒也有那么一抹謙謙君子的味道。他心疼葉青璃的不舍,從一開始便緊緊握著她那粉嫩的小手不松開,拜別太卜夫婦后便直奔政殿,出嫁皇族便是君臣,夫婦二人不敢多寒暄,只能不舍的望著杜瑾葉青璃離去的背影。
街道湊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擠的是人山人海,若非領(lǐng)路的護(hù)衛(wèi)沒有個兩百人馬,根本走不出去。
政殿百丈內(nèi),兩旁立著玉編磬。左邊懸編鐘,右邊懸編磐,左柱懸掛一笙。另八人皆右向,立與跽坐相間而錯。立者著長衫,雙手執(zhí)桴,左二人擊鐘,右二人擊磬。跽坐者著短服,兩人吹笙,兩人吹排簫相間。一左一右交錯而立,面前置一桿,桿樹建鼓,下懸丁寧,雙手各執(zhí)一桴,左手擊建鼓,右手擊丁寧。幾位鼓師分左右而立,其八個舞姬已備就緒,如同引路人,直到新婚夫婦行至政殿大廳門口,舞姬方散。
仆子見杜瑾葉青璃已候多時,按時辰也該見禮,便上前與望帝輕聲回稟道:“稟君,吉時已到。”
:“允。”
仆子趕緊走向大門前,長呼“允”。新婚夫婦這才跨步向前,直至望帝君后坐前。
:“恭父君母后圣安,今婚納吉望父君母后賜福。”
二人三拜叩頭完畢!望帝只揮手示意,但心情很是不錯,君后心疼兒子,趕緊親自將二人扶起,隨后有仆子送來錦盒,取來一支玉簪為其一面穿戴一面說道:“同心同德花開并蒂。”后送上蜀錦制作的精致荷包,其中裝滿了珍珠,寓意多子多福。
新娘趕緊屈膝行禮。
:“叩謝母后慈恩。”
杜瑾則是君后親自挑選的玉髓子為其別于腰間。
:“成家之始,白首成約。”隨后也是一個極其精致的荷包,其中裝的是玉珠,寓意克紹箕裘。
:“叩謝母后慈恩。”
君后忍不住的落淚,從此兒子已然成家,再不是孩子總粘著自己了,君后哽咽半晌,杜瑾剛要開口寬慰,君后則搶先揮手說道:“今日大喜,禮成。”
隨后仆子會意,大呼“禮成”,新婚夫婦三扣頭后則趕往祭祀殿,這是皇家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一來是跪拜神靈祈求賜福。二是祭拜蜀國歷任政績地位頗高的老祖宗。而巫師也在提前一晚便帶著巫童們祭祀祝禱了一日一夜,直到三日滿方能散。
直到黃昏時分,新婚夫婦才完成了祈禱儀式,隨即被簇?fù)砘赝路浚みM(jìn)大門第一腳,園子里的所有仆子全部跪地磕頭納喜,杜瑾今兒高興,揮手示意下,仆子又大呼“賞”,眾仆子們自是歡喜雀躍。
葉青璃剛坐于臥榻,有三名年輕女仆子來請安,分別是沛云、弱風(fēng)、淺雨,賜了紅包這才退下。
隨后便是收取各個宦官之家送來的賀禮,直到巳時望帝的大禮才送到。有玉石器百件,陶器八十件,象牙制品一百零八件,精錦一百匹等。
隨后由望帝心腹送上一塊玉牌,杜瑾一觀,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還該難過,稍微一愣神,葉青璃趕緊提醒:“父君恩典貴重,還請您代勞叩謝父君。”
杜瑾回過神來,心腹則笑吟吟的附和道:“恭喜榮王榮王妃,可謂是雙喜臨門啊!”
杜瑾勉強(qiáng)笑了笑,附和著說了一些閑話便各自散去。
:“這是有多著急?納親不過才半日就下了圣令,殊不知旁人都不稀罕……。”
葉青璃趕緊捂住杜瑾的嘴,四處望了望,好在只有幾個心腹在場,她趕緊屏退奴仆,拽著杜瑾回到屋中。
:“我的爺,青璃請您以后謹(jǐn)言慎行一些,府中上下說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若是傳進(jìn)君主耳朵里可又是一樁禍?zhǔn)隆!?
杜瑾回想起方才自己的言行,覺得確實有過失,便趕緊將她摟入懷中。
:“多虧璃兒,不然釀成大禍不堪設(shè)想。”
:“無礙。”
杜瑾望著眼神閃爍的葉青璃,但卻不知她心意。縱使勞累半日,也不見她疲憊,反而在燭光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fēng)情。
一身黃杉使得她膚若桃花溫柔似水,嬌羞的神態(tài)更添幾分可愛。
:“此生得青璃,終不負(fù)卿心。”
葉青璃淡笑不語,心中裝著別人,才管你負(fù)不負(fù),哪怕是納妾成群,估計這小女子都不會皺一下眉。
月色漸暗,閣內(nèi)燭火通明,窗扇半掩,微風(fēng)拂來似有涼意,美人在懷,自不負(fù)佳人幾分期許,枕榻芳淚,所盼未遲卻已換君卿。
或許再見初堇揚(yáng),葉青璃當(dāng)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