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大人，請這邊來。”小丫鬟領著趙云今跟周蕙心，往涼亭附近安排好的矮桌過去。

在女賓這側，早有事先搭建好的涼棚，雪白的紗帳從上頭如瀑布般鋪下來，微風吹得紗帳像荷葉般蕩起層層微波。

趙云今和周蕙心被小丫鬟引著進入紗帳，兩人跟著自家的長輩分別落座。

巧的是，趙家跟周家的位置正好相鄰，趙云今跟周蕙心不由相視一笑，總感覺這是種莫名的緣分。

等諸位夫人小姐都各自坐下，旁邊的丫鬟上了茶點，又規矩地退了下去。

有小廝過來，在紗帳的外頭傳話。

“夫人，老爺問這邊的夫人小姐可準備好了，是否可以開始了？”

馮夫人跟何夫人坐在一起，聞言馮夫人笑著朝著眾人道：“看看，那邊的都快等不及了……”她朝外面虛虛一擺手，“去跟老爺說，我們這邊已準備好了，請各位公子先開個頭，給姑娘們做個表率吧。”

外面的小廝恭聲應是。

趙云今不由朝周蕙心低聲問起來：“這是要做什么，為何要讓對面的公子開頭表率？”

周蕙心向她解釋：“姐姐是頭次來，可能不是很清楚這花宴的規矩，等男女方各自都入座后，便會一一派人出來展現才藝。”

“原來是這樣……”趙云今點點頭，之前姑姑同她說過一點，讓她苦練《越裳》，便是為了這刻做準備。

只可惜，她注定要辜負祖母和姑姑的期待了。

她這邊嘆了一口氣，另一邊姑娘們那邊卻突然騷動了起來。

趙云今不由好奇，向旁邊的丫鬟問道：“現在是何人上場？”

“回姑娘的話，是范家大公子，范商函。”

趙云今心中了然，難怪這姑娘們一個個都春心萌動按捺不住的模樣，原來是香餑餑出場了。

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清揚的笛聲，這笛聲聽起來干凈又明亮，帶著淺淺的愁緒，趙云今感覺周圍都變得安靜了下來，只有這曲笛音響徹在耳邊。

宛如高山上剛融化的冰雪，帶著清冽的微微涼意，澄澈得能清晰看見溪底那一顆顆圓潤的鵝卵石，順著這座高山往山下無止境地流去，仿佛要以一己之力洗刷盡這世間的污濁不堪，崎嶇不平。

何謂心有向往之，何謂心有不平之，何謂心有天地之？

高山流水有君子，笛音在側是范郎。

回過神來，周圍人已經開始陣陣的夸贊，尤其是那些臉頰緋紅的姑娘小姐們，就連周蕙心都有片刻的晃神。

“真不愧是范家哥哥！這天下怕是只有他能將《越裳》演奏得如此之好，有了范家哥哥珠玉在前，其他人都難免差強人意了。”

趙云今卻才反應過來，原來人家吹奏的居然是《越裳》！

別人是不是差強人意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自己真的在這之后再彈奏《越裳》的話，那絕對會出大丑！

趙云今心中不禁長舒了口氣，幸好她原本就沒打算演奏，要不然可不丟臉丟大了！

之前她雖然聽過許多關于這范商函的事跡，只知道他出身清流讀書世家，是史上最年輕的探花郎，但她心中其實并沒有什么實感。

如今聽見他這曲笛音，才第一次感覺到這范商函的厲害來。

不過厲害歸厲害，《越裳》本是古時候越地男子贊美女子的曲子，卻生生被范商函吹奏出一種心懷天下的感覺來，總覺得有些奇怪。

周圍此起彼伏的都是贊美夸耀的聲音，趙云今便很識趣地閉了嘴，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姚氏也難得的點了點頭：“果然是年青一代的翹楚，安陽縣第一公子。”

說完，她便撇過眼瞧了趙云今一眼，看得她立馬正襟危坐，心里頭咚咚直跳。

心想不會吧，祖母這就要開始亂點鴛鴦譜了？

她念頭剛落，馮夫人那邊廂便笑道：“老爺那邊的公子們這樣的不遺余力，我們也不能落于人后才行！各位小姐們誰先來啊？”

趙云今默不作聲，乖乖地坐在祖母身邊，她反正是不愿意當這個出頭鳥。

反而是何萱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可她又不愿意自己提自己的名，她朝著旁邊使了個眼色，便有小姐受了托喊出聲來：“何萱姐姐的琴藝也是一絕，不如讓萱姐姐去應和一曲好了！”

諸位夫人都朝著何萱看了過去，她連忙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她的模樣也算清秀有致，只是年紀尚小，身形還未長開，難免顯得有些稚嫩。

不過這樣一副小女兒情狀，卻正好應了那些長輩們的胃口。

“妹妹謬贊了，我不過是會點皮毛，比不過范家哥哥的……”她故意做出一副謙虛的模樣，那邊開口的小姐趁勢夸贊了她幾句，夸得何萱“不得不”出來了。

“……好吧，那就依妹妹所說，給各位獻丑了。”

在場沒有人比趙云今的地位更高，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來詢問她。

趙云今心知肚明這是為什么，她也并沒有覺得有多荒謬，只是有些擔心祖母會不會因為別人對她不夠尊敬而生氣。

但祖母不過是瞥了她一眼，便什么也沒說地轉過頭去。

那冷淡的神色，好似不過是看了一眼什么不重要的東西似的。

趙云今心里淺淺地嘆了口氣，也許對于祖母來說，她更像是趙家顯貴的一個證明，而不是祖母貼心的孫女兒吧。

外頭的琴曲響了起來，不得不承認，何萱的琴藝確實比她好多了，但也并沒有十分驚艷。

一曲終了，姑娘夫人們三三兩兩地夸贊著她，何萱都一一受下。

“哎呀！”何萱忽然看向趙云今，白皙的小手捂住了嘴，“萱兒都忘記了，縣主好像也是要表演琴藝的吧！在您前面演奏，萱兒簡直是班門弄斧，還望縣主千萬不要生氣……”

何萱邊說邊戰戰兢兢地向著趙云今行禮，臉上還帶著焦急害怕的神色，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似的。

趙云今見狀，心頭不由冷笑起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

她本來都打算放何萱一馬了，可她偏偏要用琴藝的事情來讓趙云今出丑，既然如此，她也沒什么好仁慈的了。

周蕙心就看見趙云今微微一笑，朝著何萱緩緩道：“萱兒妹妹對我這樣的關注，居然連我要演奏琴藝都打聽出來了，我也沒道理讓你失望，那我就獻奏一曲，請各位鑒賞了。”

趙云今站了起來，她走出去的時候，正好路過了何萱的身邊。

她停下來，居高臨下地看了何萱一眼。

那一眼冷峻而淡然，看得何萱的心頭猛然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就在那瞬間，忽然趙云今尖叫起來。

“啊——！那是什么！”她慌亂間跳了起來，周圍的幾位小姐都嚇了一大跳，紛紛往地上看去，就見一只黑中帶紅斑的蜘蛛爬了過去。

下一瞬，趙云今就退后了幾步，身后的凝冬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凝冬又氣憤又難過的看向何萱：“何小姐，我家小姐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扔蜘蛛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