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之中，要好的夫人小姐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姚氏也跟周夫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著，等著花宴的開始。

周蕙心坐在他們的旁邊，手里的帕子早被她絞成一團。

“……蕙心，蕙心？”

周蕙心渾身一顫，驚慌失措地抬頭看向叫她的周夫人，小鹿般的眼睛里滿是驚恐。

周夫人微愣，她邊笑邊朝姚氏道：“這孩子，今天這是怎么了……”

姚氏垂眸看了周蕙心一眼，垂老的眸中帶著清明，只聽她緩緩道：“許是一個人坐在這里，看我們聊天，有些無聊了。”

姚氏本來就不茍言笑，這么一說，令周蕙心更加惴惴不安。

她立馬起身來，緊張地想要向姚氏道歉，可是說起解釋的話來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歸根結底還是從來沒有說過謊話的結果。

在這急迫的當場，卻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

“祖母跟周夫人在說什么？”

周蕙心聞言一喜，回頭看去，正是含笑走來的趙云今。

她步履從容，神色間沒有絲毫慌亂，令人猜不透她究竟剛剛去做了什么。

看到她出現，何萱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旁邊的人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趙云今沒有理會何萱，而是徑直走向了姚氏等人。

“在說你周妹妹，她等你許久，一個人無聊。”姚氏不動聲色地端了茶，就像沒有看見兩個姑娘之間的眼神交流一樣。

周夫人看出這兩人的不對勁，她心中十分的疑惑，周蕙心性子內向得很，這才跟縣主見第一面，什么時候就跟縣主的關系這般要好了？

但周夫人也是個沉得住氣的，見姚氏不挑明，便也沒有顯露出來。

“那小丫鬟撿了您什么東西，可有什么損壞？”周夫人笑著問道。

趙云今狀若無意地看了周蕙心一眼，周蕙心立馬低下頭來。

“是個不重要的東西，我遠遠地看了一眼便走了。”趙云今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相信，一直豎著耳朵的何萱必定能聽見她說的話。

何萱聞言果然皺了皺眉，心想，這姓趙的還真是命大！

姚氏點點頭，跟周夫人聊起原先的話題來，周蕙心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抓住趙云今的衣袖，眼中流露著擔心和后怕。

看著那雙軟乎乎的小手，趙云今心里生出幾分感動。

這個時代的趙云今，常年深居簡出，就連一個同齡的閨中密友都沒有。規矩和禮教就像是壓在頭上的兩座大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有所改變了，她不僅認識了裴彥，救下了程夏，現在還結識了周蕙心。

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趙云今朝周蕙心笑了笑：“我沒事，不用擔心。”

說完，她便朝何萱看了過去。

那一眼銳利非常，看得何萱下意識轉過頭去，心頭也咚咚直跳，總有種貌似被發現了的感覺……

但很快，何萱又笑著否定了這個想法，要是趙云今真的發現自己要用蜘蛛對付她的話，肯定早就叫嚷出來了，還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好好地坐在那里笑著談天？

趙云今收回視線，雙手攏袖子里面，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的茶淺了些許，馮夫人再次出現在了花廳。

“各位夫人小姐，花宴已經備好，請各位移步賞花臺。”

周圍的夫人小姐們紛紛起身，各自行禮之后，由丫鬟婆子們引著出了花廳，拐過幾道長廊。漸漸地，一處開闊的小湖水榭出現在了眼前。

湖面本如鏡，因風起皺。

春風中帶著絲絲的涼意，拂過趙云今的鬢角發梢，陽光也肆意地揮灑在大地上，并不顯得寒冷，反而十分的清爽。

她跟著姚氏，走下長廊，穿過一片花園石子路，便來到了湖邊的涼亭中。

“你們看，那是不是范家公子？”

一個女子指著湖對面，又驚又喜地道。

趙云今和周蕙心也跟著往湖對面看過去，就見那面的湖邊挨著長廊，擺了一長排的矮桌，青年子弟或坐或站。

在那邊人群的中間，有著一個身穿靛藍色直裰，束玉冠的男子。

雖看不清面貌，但那男子身形玉立，風度翩翩中還有幾分矜貴，一舉一動間皆進退有度，站在眾子弟中，就宛如鶴立雞群般顯眼。

周蕙心不由看了趙云今一眼，她曾聽母親說過，范家公子年紀輕輕便高中探花，未來不可限量，一個小小的安陽縣只怕是困不住他的。

那時家中有親戚來提過范商函的事情，父親同樣嚴詞拒絕，周蕙心仍記得父親當時說過的話：“范公子心懷天下，于這安陽縣的女子來說，只怕不是良配。”

她有些擔心趙姐姐被這范家公子的氣度風貌給迷了眼，正想委婉地跟她提一提。

趙云今卻突然喜笑顏開，一雙眼睛彎的跟天邊的月牙兒似的，里面盛滿了笑意。

“趙姐姐！”周蕙心不由急了起來，生怕她是為了范商函，拉著她的衣袖問道：“您在看哪兒？”

趙云今也不避諱，將頭湊過去，向著那最角落的地方一指。

“你看見那個穿素色杭綢的男子沒有，是給我問診的裴大夫，醫術十分的高明！”

周蕙心依言朝對面的角落中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男子孤自坐在角落里，他不過單薄一個人，坐姿也并不挺拔，卻偏偏生出一種珠玉在側之感，令人無法忽視。

旁邊的熱鬧喧嘩統統與他無關，天地寂靜，仿佛獨他一人。

有那么一瞬間，令她產生了一種看見了天上落塵的仙人的錯覺。

但很快，那片刻的感覺便消失了。

“確實別具一格，不入俗流。”出于禮貌，周蕙心稱贊了這么一句。

趙云今卻不住地點頭：“嗯嗯，周妹妹的眼光還是很好的嘛，什么叫蘇世獨立，橫而不流？這就是！看看這氣度，再看看這模樣，那旁邊的都沒法比！”

可惜周蕙心看了半天，也沒看清對面這角落的男子究竟長什么樣。

“好一句‘蘇世獨立，橫而不流’，”說話之人正是離她們不遠的何萱，“這話用來形容范家哥哥最是貼切了。”

何萱一副小女兒情狀，眼睛發亮地看著對面的范商函，居然都沒發現這話出自討厭的趙云今，而且還將這話聽成了形容范商函的！

趙云今很是不悅地“嘖”了一聲，再順便翻了個白眼。

都是些不戴眼睛出門的……這天底下再好看的人，那也絕對比不上她們家裴彥好看！

在裴彥被逼著幫過她幾次之后，趙云今就完全將裴彥看做了“自己人”。按照趙云今這護短的性子，只要是自己人，哪怕是塊隨處可見的石頭，她都看得比任何珠寶都重。

再說了，這可是裴彥！

本來就俊得驚為天人的裴彥！

這要是換做趙云今穿過來之前，她妥妥地就是裴彥的顏粉！

周蕙心被她撇嘴翻白眼的表情嚇了一跳，閨閣小姐，誰敢做這樣的表情？她趕緊拉了拉趙云今的衣袖。

“趙姐姐，我、我們還是趕緊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