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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玉龍書大擺迷魂陣 張善童錯認假大姑(上)

  • 逃關東
  • 胡達千
  • 9546字
  • 2021-02-02 10:00:00

原來尤君如與羊六子養女玉平結婚的那天晚上,羊氏門中與玉平同輩,數年齡又比她小的一些丫頭小子們,都結伙成幫地來鬧洞房。東鄰西舍的嬸子、大娘們有那好奇好勝地也湊過來看熱鬧。她們直鬧到定更以后才陸續散去,只剩下幾個較近的小姑娘還沒有走,正在幫助玉平打掃屋地,或由炕上往下挪木頭墩子,撿羹匙子。羹匙子、木墩子是滾炕時搬上炕的。說是“滾敦子,頭生養孫子”,扔羹匙是說生孩子“帶把”的。這些都是老年婦女的媽媽令,都是好奇的小伙子、小丫頭們干的。當她們剛收拾完想回家睡覺的當兒,就聽羊六子在西屋里喊叫。他老婆知道他喝多了酒,不愿意招惹他,就急忙回西屋去問他干啥?羊六子瞅了他老婆一眼,也沒說什么,伸手由窗臺上把仙鶴腿水煙袋拿了出來,用右手食指從煙罐里摳出一塊水煙裝在煙鍋里,然后對他老婆道:

“你把這袋水煙給我丫頭拿去,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抽一袋我給她裝的水煙,一順百順,事事吉順,有了丈夫,別忘了恩人。”

羊六本來舌頭就硬的不翻花了,還用著說些俏皮話,使他老婆聽了非常不耐煩。可在這大喜的日子里,又不能惹他來脾氣,只好一邊答應著一邊走出西屋向東屋走去。她掀開門簾,前腳剛邁進門檻,玉平就看見了她媽手里拿著水煙袋,她以為她媽要吸水煙,就忙去取火篾子。她媽見姑娘要去取火篾子,還以為玉平要吸水煙,趁機說道:

“你爹招呼我,叫我把他裝的這鍋水煙給你送來,你抽了好一順百順,事事吉順,有了丈夫,別忘恩人。”

說著,她就把水煙遞了過去。玉平一聽說水煙袋是羊六送給她拿來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又聽說“有了丈夫,別忘恩人”這一句含有歹意的話,就更是怒滿胸膛。她劈手從她媽手里奪過水煙袋,咬牙切齒的用力往地上一摜,只聽叭的一聲,那個裝飾華麗的仙鶴腿鏤刻子孫萬代、白銀外套的水煙袋立刻就癟了茄子了。

東屋里的一聲響,驚動了西屋里的羊六子,他聽出東屋里這聲響不是好聲,就兇聲兇氣地問道:

“怎么啦?把什么東西摔了怎么的?”

他老婆看見玉平把羊六子心愛的水煙袋給摔了,嚇了一大跳,剛想說她幾句,忽聽羊六子在西屋又嚷了起來,就忙回西屋去安撫羊六子,他一進西屋門兒,眼睛瞅著醉眼朦朧的羊六子說道:

“你還吵吵個啥?快睡你的覺得了!”

羊六子想在尤君如進門的頭一天就來個下馬威,好把他鎮住。以后好俯首帖耳地聽他擺布,正愁找不到茬兒呢,哪能錯過這個機會,聽他老婆一說他吵吵,就借題發揮,大爽吵罵起來,連聲追問到底是摔了什么?他老婆怕他借著酒勁兒去東屋吵鬧,就忙撒謊說,北上屋小妞跟她姐夫打著玩把水煙袋碰到地下了。羊六子一聽說北上屋小妞這幾個字,頓時就忽地坐了起來,可嗓子眼兒嗥叫罵道:

“他媽的,小死養漢老婆,摔壞我心愛的水煙袋,我叫他媽養漢掙錢還我不可!”他氣勢洶洶地說著,就要下地穿鞋。他老婆怕鬧大發,后悔自己把話說錯了,應該說是七妹子家的小旦就好了。因為北上屋是羊九子的住宅,羊九老婆年輕貌美,羊六幾次去挑逗她,都被羊九老婆給罵出來了。所以,他恨透了羊九老婆。所以,他一聽是小妞更是火上澆油了。若說是小旦打的,羊六就不能火,因為羊七老婆從她丈夫死了以后,羊六就霸占了七兄弟媳婦,一直沒有斷線。羊六老婆越勸他,他罵得越兇了,邊罵邊穿上棉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走到房子跟前,用手推開門,寒風卷著雪花一下子撲了進來。羊六被冷風一激,打了個寒顫。正在這個當兒,尤君如從后用手拉住羊六的衣袖,彬彬有禮地說道:

“爸爸,外面風急、雪大,你老又忙活好幾天了,快別惹那份兒閑氣了,反正她也跑不了,以后找她算賬也不遲。”

尤君如一邊說著,一邊就往回拉羊六。羊六子已經沒心思再去找了,正好就坡下驢,就罵罵咧咧地隨彎就彎地回到西屋。尤君如笑容滿面地說道:

“剛才來了些鬧洞房的,我還沒來得及同玉平喝交杯酒呢?現在人都走了,正好兒咱們全家喝個團圓酒。”

君如邊說著邊招呼玉平讓她弄菜燙酒。

羊六聽說要喝團圓酒,又見君如對他一口一個爹,一個爸的,樂得心里開了花,就使了一陣兒假橫,才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等著喝酒。玉平已經把菜熱好,又燙了二斤白干酒。老太太又把火盆里加上炭,然后團團圍住喝起酒來。在他們每人都喝了一口酒以后,尤君如先恭維羊六子,什么威風遠振、群眾懾服等恭維話。他和玉平非常感謝老人,將來一定百依百順等。羊六聽到玉平……感激……百依百順的一席話,不僅內心一陣高興勁,但也非常惋惜。羊六心里想:

“這么漂亮的姑娘,頭一宿白白送給了別人,真是可惜!”羊六再想喝口酒,君如已經雙手捧杯,把酒送到他的嘴邊,他沒去接就干了這一杯酒,君如又連忙夾一口菜給羊六送到嘴邊,羊六也沒看看是什么菜,就一口吞了下去。君如接二連三的遞了三、四杯酒,羊六統統喝了。然后,尤君如把錫酒壺遞給玉平,玉平又不情愿地倒了一杯酒,送到羊六面前說道:

“我自從進到這個家,爹爹把我當親閨女一樣看待,吃香的,喝辣的,穿綾羅綢緞,啥活兒也不干。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爹爹一定喝我這三杯酒!”

“喝,喝,我丫頭斟的酒,我更得喝!”羊六擠吧著兩只充了血的狗眼,貪婪地盯著玉平,一連又吞下三杯酒。玉平剛把錫酒壺放下,她媽媽又用頭號兒酒盅斟了滿滿一杯酒,用雙手捧著遞給羊六,用柔和的語調說道:

“六爺,我母女二人本是要餓死的人啦,多虧六爺仗義疏財把我們搭救過來才有了今天。今天是玉平大喜的日子,我以老夫老妻的感情也敬你一杯酒,你怎么也得喝這杯酒。”

羊六這時已經醉得不知東南西北了。耳邊嗡嗡直響,哪還能聽懂他老婆說的是些什么話,只是用手接過那杯酒,一揚脖就倒了進去。這前后七杯酒,至少也有半斤,再加上他原來就是醉酒的底,只見他腦袋一耷拉,一頭就撞在桌子上。尤君如心里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叫他醉過去吧。于是,拿起酒壺滿滿地倒了一小碗兒。轉過頭對岳母說:

“媽,快來幫個忙,把嘴用筷子別開。”就這樣,又硬給羊六子灌了一小飯碗白酒。尤君如把羊六輕輕地放在行李上。然后,對他岳母說道:

“媽,照原計劃辦事兒,趕快和玉平收拾細軟東西,我去套爬犁,趁外面大風雪,幫咱們掩蓋痕跡,馬上啟程。”玉平和她媽媽把所有的值錢的物件包成兩個大包裹,又用一個包袱皮兒包上羊六的土地執照、幾十塊銀大洋,裝在爬犁上,掩好大門,尤君如狠抽牲畜兩鞭子,頓時消失在狂風大雪之中。

羊六子這一醉直醉到第二天定更時分。他被凍醒之后,大聲疾呼要水喝,喊了一陣子也沒人答應,他扯破喉嚨大罵起來。他仔細一聽,鴉雀無聲,什么動靜也沒有。想點燈沒有找到燈臺,想喝水強摸到水缸邊,水被凍的死死地。只有爬到屋外吃點雪,可門被從外邊用木頭頂上了,還出不去。

這院子可能就剩下他羊六一個人了。老婆,女兒和女婿,可能因為怕他耍酒瘋,都躲出去了。他想到這兒,馬上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覺得事情不能那么簡單。可能那三口人是逃之夭夭啦。他猛地又想起看門的老羊福。他放大嗓門兒,喊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回音。他猛地又想起羊福是經他同意到蛤蟆塘串門兒去了,并且說年前不回來了。這時的羊六什么膿水也沒有了,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瘓在褥子上。他咬牙切齒的罵了起來,一直到東方發亮。

羊六罵了多半宿,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想到外間屋去找點吃的。可是,外間屋的案子上的飯菜全部凍得像石頭塊子一樣。回到屋里想找點兒點心吃。可一揭開那箱蓋兒,一股強烈的酒味兒刺進鼻孔,他當即嘔了起來。他一屁股坐在炕上,尋思如何是好。他想啊想,終于使他想到了羊單奎。

他有了希望,忙穿好鞋向外奔去。用腳踢門反倒把他鬧個后仰,他爬了起來,更火了,又狠命用腳去踹門,只聽咔叭一聲響,門心板被他用腳踹碎了。一股強烈的寒風擁了進來,把他嗆得咳嗽起來。他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從門上的窟窿里鉆了出去,院子里的積雪足有一尺半厚,他跌跌撞撞地向羊單奎家奔去。

“老奎,老奎!”羊六隔著羊單奎家的木柵子高聲喊叫,羊單奎這時還沒有起來,忽然聽到外面有沙啞的聲音在喊他,猛丁沒聽出是誰。他披上衣服坐了起來,想說還沒起來呢,還沒等他開口,外面又喊了兩聲,這回羊單奎聽出是他六叔的聲音。忙不迭地答應道:

“唉,是六叔嗎,你老怎么這樣早就起來了?”羊單奎一邊答著話,一邊穿著衣服,可由于他著忙,偏偏把棉襖的袖硬往兩只腳上套,等他看清是棉襖的時候,兩只棉襖的袖子全被他那兩只腳蹬開線了。

“老奎,快起來,不好了,出大事兒了!”羊六在外面亟不可待地嚎叫。羊單奎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戴上帽子走了出來。他剛一出門,就忙問羊六什么事不好了?羊六由于著忙,再加上凍的上牙直扣下牙,好容易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跑了!”

“誰跑了?”

“他們,他們全沒了,不知逃到哪去了!”

“這兩天大風雪,連房門都不愿意出,怎么還出事了!”羊單奎搖了搖頭,“不能吧,這大風雪往哪兒跑?”

“不信,你隨我來看看,連好東西都拐去了!”

羊六氣急敗壞地說著轉身往回走。羊單奎跟在后面,走到大道上,見大道上的雪,最厚的地方足有三、四尺深。他們叔侄二人走進了羊六的屋里。羊六因為肚里沒食,已經凍得塞了糠。羊單奎見真的一個人也沒有了,就想先生起火來暖和暖和再說。可他們兩個找遍了各個角落,也沒有找到火鐮、火石和火絨。羊單奎只好跑回家去取來了火具。才在屋里生起了炭火,屋子里也才有了點兒生氣。

羊單奎生火做飯,羊六子抱著火盆兒烤火。飯熱好了,可口的菜熱了幾樣,燙上一大壺酒。然后放上桌子吃飯,羊六因為宿酒初醒,聞到酒味兒就作嘔。羊單奎只好在鍋臺上自斟自飲一陣子,才回到桌上來吃飯。早飯后,羊單奎問起經過,羊六只記得他們喝酒的事兒。單奎聽了以后,沉吟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道:

“六叔,這樣的數九寒冬,又大雪拋天的,他們絕對不能逃到遠方去,一定是跟前兒有壞人,把他們隱藏起來了。你老還是想想這姓尤的在左近有沒有熟人兒吧。”

“姓尤的詳細情況還不太熟悉,至于親戚,只是聽說他在奉天西興城有個親戚,再就不知道了?”

“沒親戚不等于沒處藏。你老再想想,姓尤的在這兒左右有沒有較近的朋友啥的?”羊單奎又給羊六出個招。

說到朋友,羊六一下子就想到了張善童。他咚的一聲,把拳頭往桌子上一捶,恍然大悟道:

“妥了,準是他給隱藏起來了!”

“誰,六叔。”羊單奎莫名其妙地忙往下追問。

“他仗著老婆的臉子,依靠玉龍書那個王八蛋的勢力,覺得我東霸天不能奈何他,竟敢破壞我家庭合睦,私藏人口!”他越說越氣,也越顧不得回答羊單奎的問話。“他奶奶的,我要不敢去找他算賬兒,我也就配不上叫東霸天!”

羊單奎聽羊六兒這樣一罵,他也聽個七大八,就忙插嘴追問道:

“六叔,你是說誰?”他沒等羊六回答,又猜測著問“你是說這張山東嗎?”

“不是他還有誰!沒跑兒,準是他了!”

“他們認識嗎?”

“何止認識……!”羊六回想起過去的幾件事兒,更肯定無疑了。

羊單奎聽說是張善童,又聽羊六說他們不光是認識,可能比認識還近一層,不由得把眉毛皺了起來,半天也沒出聲。

這時羊六子正瞪大兩只眼睛死死地瞅著羊單奎,羊單奎見羊六正在等他回答什么,他心里就有了主意,故弄玄虛地又瞪眼睛又撇嘴。過了一會兒,他猛用手一拍桌子,獻媚地說道:

“六叔高見,保準沒錯。不過……”

“不過怎的,難道我東霸天就怕他不成!”

“不,不,六叔,事要三思,免去后悔。”

“他娘個屁!”

羊六說著說著,一扭身下了地,他奔到北炕梢,由柜底下拽出一把馬刀,一按崩簧,嘎嘣一聲抽刀出鞘。原來那把刀是羊六先輩當騎兵時留傳下來的,因為年久不用生了銹,就到外面屋去找磨刀石,想磨一磨。還說要管吳天同家要人去。羊單奎聽了,先打個匢圇語,對羊六說道:

“六叔,這個事兒還得慎重點,吳家不同別的人家。別人家只要你老一聲令下就得謹遵照辦。沒有真憑實據向吳家要人,怕不行吧?”他稍微停了停,眼睛瞅著羊六。“這事兒沒調查清楚,打草驚了蛇就不好辦了。”

羊六聽著羊單奎的話,覺得確實有道理,就停住磨刀的手,盯著羊單奎問道:

“老奎,依你說該怎么辦?”

“依我說,你先到村里去打聽打聽,等找出真憑實據來,再去要人也不遲。反正他們也不敢給弄沒了。”

“對,還是你說的對,我磨完刀就上村里去走一遭。”羊六照舊磨那把刀。

羊六子把馬刀磨得锃亮鋒快,然后掛在腰帶上,到馬圈里去牽馬。他走到馬圈里,見原有的三匹馬一匹也不見了。他怔了一怔,想起有兩匹馬可能被盜走了,可另外一匹馬呢?他正在狐疑,猛抬頭見草欄門開著,他看到一匹馬正在草欄里趴著。他上去把馬牽出來,又取出鞍韂嚼環等,勒緊馬肚帶,竄出大門,飛也似地向村里跑去。羊六到了屯里,人們都以疑問的眼光瞅著他,可誰也不與他打招呼,甚至有些人見他來了,都急急忙忙躲了起來。他打馬跑進了焦家店,見店內靜悄悄的,他下馬走進屋里,見焦三正同管賬先生在算賬,焦三見有動靜,以為有店客來了,抬頭一看見是羊六子,焦三不僅一怔,羊六見焦三并未與他打招呼,就故意放大喉嚨對焦三說道:

“三哥,忙什么呢?”

“啊,啊,啊老六啊,你這是從哪兒來?”

“從家來。”羊六氣洶洶地,“我是想來問三哥點事?”

“什么事,你就說吧。”

“店房里人多嘴雜不方便說,咱們到三哥你屋里去說吧。”

“好,那就請吧。”

焦三讓老婆還有弟弟和妹妹都出去,羊六見屋里沒別人啦,眼睛盯著焦三說道:

“三哥,你必須幫我這個忙。”三掌柜見羊六氣色不對,并且說話的態度也很蠻橫。早在心里做了準備,他向外面環視一下,還沒來得及問是什么事兒。羊六又開口了。

“我們那口子是你介紹的,姓尤的又是你介紹的,你對他們一定很熟悉。你告訴我他們倒是跑哪去了?”羊六一口氣說了這些著頭不著尾的話。焦三明知道他說的是尤君如逃跑的事兒,因為這件事已經轟動了整個東響水了。焦三卻假裝不知,他故做為難的反問道:

“老六,你說的什么話呀?到底是誰跑了?我怎么不明白呢?”

“三哥,你就別裝糊涂了,姓尤的拐走了我的丫頭,劫取了我的財產,逼走了我的老婆。”他越說越生氣,連說話都有點兒口吃了。“我非把他追回來不可。我不把姓尤的弄回來,我死也不能瞑目!”

“老六,這話可怪了,東溝到屯里三、四里路,大雪又下了二尺來深。東溝連個兔子大的人也未到我店里來,我怎么能知道他們跑哪里去了呢?”焦三停了一停,把兩只手往左右一擺,表白道:“這件事兒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你還問我呢,不是向瞎子問道嗎!”

羊六也是一時沖動,聽三掌柜的這一表白,也覺得自己問的太冒失了。他馬上把話拉回來。“三哥,請原諒兄弟,我一時情急沒把話說明白,我并不是向三哥硬要人。我是覺得姓尤的與你相識的早,你準能知道他的底細,想找你問問姓尤的親親故故都住在什么地方,我好去追尋他們!”

“姓尤的是店客,他為人又沉默寡言,我事兒又多,根本就沒跟他扯過家常,哪里知道他親戚都在什么地方?”

“三哥,這話就不對了,是你介紹的親事,你不明白底細,怎么能給保媒呢?”羊六開始要挾了。

“六子,你說啥!不是你托我給你女兒找個單身漢當女婿嗎?你怎么又跟我扯這套驢馬亂呢!”顯然,焦三也有點兒火了。他這一反唇相譏,把羊六問話頂回去了。

羊六子急眼了,刷地由鞘內抽出那把馬刀想要行兇,三掌柜早有戒心。一見羊六動手了一個箭步竄到屋門跟前,順手抄起根柞木頂門杠子,對著羊六的腦袋就砸了下來,羊六用手中刀向外一格,就勢沖出門跑到院子里去了。三掌柜一邊罵著,拖著頂門杠就攆了出去,兩個人在院子里交了手。羊六本是個假橫,焦三認為羊六是登門找茬,拔刀行兇,火就更大了。輪起那根柞木杠,一下緊接一下沒頭沒腦地打了下來,直打的羊六左躲右躲還不上手。羊六見要吃大虧,就邊打邊退,等退到他的馬跟前,虛晃一刀,飛身上馬就想逃跑。焦三哪里肯放,緊追兩步一杠子向馬上的羊六掃去。羊六聽杠子帶著風聲打過來了,忙把腦袋一偏躲過了。可這一棒子正好打在馬屁股上,只聽著馬一聲怪叫,四蹄蹬開沖出大門跑了。

那馬拖著羊六順著大路一直向村里十字街跑去,到了十字路口,穿過橫道,向河沿沖去。羊六連忙勒住韁繩,想收住那馬,那馬經他一勒嚼環,扭轉身驅又向西跑去。羊六本想回家,又忙勒嚼環,正好對著周小鋪大門,那馬馱著羊六沖進了周小鋪院內,這時周小鋪女掌柜正從車上往下卸梨包。見個騎馬拿刀的闖了進來,以為是來了土匪,頓時就把她嚇得嗷的一聲癱在地上,把屎也拉在褲兜里了。羊六見馬驚毛了,吆喝不住,用盡全身力氣勒嚼環,那馬被勒疼啦,猛一折身向門外沖去,當沖到屯東頭李木匠鋪門口,那馬就向李木匠鋪院兒里跑去。這時正趕上李木匠和一群婦女往外送客,見羊六騎馬拿刀闖進來了,嚇得他們鬼哭狼嚎地四散逃跑。羊六也覺得鬧得太不像話了,就用刀背朝著那馬腦袋砸了下去,那馬又負痛沖出李木匠鋪,四蹄蹬開向小東溝跑去。

當馬快跑到吳家大院門前的時候,羊六猛然想起張善童,他本就以為尤君如是張善童給藏起來了,如果出其不意沖進去抓住真臟實據,吳天同也有口難辯,正好大鬧吳家一場兒,不但可以報上前仇,也能長長自己的威風。他想到這兒,躍馬進院兒向張善童的住屋跑去。到了近前,見善童家的門上著鎖,知道屋內沒人兒,忙勒回馬想沖出去。正巧這時善童已經發現了有人騎馬沖了進來,忙由里院跑出去看。羊六見善童來了,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頓時產生了殺人念頭,他舉刀對善童的頭就剁,多虧玉龍書救了善童。羊六砍了玉龍書一刀飛馬逃跑了。

羊六騎馬跑回家里,已經是吃兩頓飯的時候兒了。他把馬栓回槽上,添上草料。走進屋里一看,柜門兒箱蓋兒都沒關嚴,好像有人翻過似的。他猜得出,這準是羊單奎干了趁火打劫的勾當。他咬牙切齒又罵了一頓,罵乏了就喝涼酒,喝酒也不頂事兒,他坐立不安,心亂如麻,他在屋地來回亂轉。他想,鬼還是在家族內部。俗話說,沒有家鬼引不來外鬼,不然這么大個小村子跑了三個人,誰都不知道。他有了主意,拎起那把馬刀向七寡婦家奔去。七寡婦剛吃完晚飯,正往外間屋拾掇碗筷。羊六進來嚇的一哆嗦,手里捧著碗筷全掉在地上打碎了,羊六見七寡婦嚇成那樣,正中下懷。上去用右手揪住七寡婦的頭拖進屋里,倒剪二背吊在棚桿上。羊六剛想要拷問是誰把他家的三口人給送走的。可仔細一瞅她已經嚇昏過去了,羊六想去找水噴醒七寡婦。這時小旦在她九嬸家,聽說羊六上她家去了,就馬上回家,來跟她媽作伴。她一進門,正好羊六從炕上下來想去找水,看見小旦回來了,頓時獸性發作,把小旦抓過來,按在炕上給強奸了。小旦這年才剛滿十三歲,經不起羊六狂風暴雨,死命地哭了起來,她這一哭,他媽媽醒了過來。七寡婦睜開眼睛,見羊六正在糟蹋她的小旦,又氣昏了過去。羊六在外屋端了半瓢涼水往七寡婦頭上一澆,被涼水激了過來,睜開眼睛瞧瞧又閉上了眼睛。羊六看七寡婦明白過來了,就說:

“你是要活還是要死?要活,快告訴我是誰藏了我們家那三口人?要死,我一刀就把你肚子挑開。”說著他用刀在七寡婦面前一晃,她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對羊六問她的話一句也答不出來。羊六心想,不拷打她是不能說的。他挽起袖子左右開弓打了一頓嘴巴,直打得七寡婦鼻子、嘴往外竄血,淌得滿身都是,簡直就像個血人兒。羊六聽到七寡婦哼了一聲,把頭慢慢地耷拉下來。羊六見這般光景,也有點兒發毛啦,但他嘴還是不倒槽,用手指著七寡婦罵道:

“你個騷娘們兒,我先把你放下來,我看你倒是說還是不說,你再不說實話,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羊六把七寡婦放了下來,平放在炕上,然后瞅著小旦說:

“我回家取剝皮刀去,回來咱們再算賬!”說著羊六出門走了。

這時小旦連嚇帶疼也呆呵呵地仰臥在炕上,不會動彈了。她見羊六走了,費了好大勁兒爬到她媽跟前,見她媽滿臉滿身都是血,以為是死了,就死命地哭了起來。這一哭,把東西院兒的族內老小都驚動了,都跑過來看出了什么事兒。其實有的人已經看見羊六拎著刀闖進來了七寡婦家。明知是他干的勾當,可誰都怕羊六下毒手,不敢干涉。有人用水給七寡婦洗了臉,換了衣服。又給小旦用溫水洗了下身,穿上褲子。這時七寡婦才蘇醒過來,她見家族內很多人都在這里,就放聲哭了起來。大家勸慰一番,勸七寡婦不要過分悲傷,免得哭出病來。七寡婦說什么也不敢在自己家里住下去了,可誰又敢收留她們娘倆。最后大家商量出一個辦法,找出兩位年齡大、輩數高的老太太留下來給七寡婦娘倆作伴,大家才走了。

在大家給七寡婦洗臉、換衣服的時候。羊六又蜇了回來,站在窗外偷聽,他把說他壞話的人記在心里。第二天,他就揚言某某人說他什么壞話,某某人罵他,他非找茬算帳不可。他還揚言除夕晚上他要大殺一場,叫誰也別想好好過年。羊家全族叫羊六這一鬧,真是人人提心吊膽,家家不得安寧。天不黑老早的就關門,天不晌午不吃早飯,連忙年也都不忙了。一天,羊六拎刀找羊八要人,他說羊八是族長,對族內私藏家人的事兒得負責任。這羊八就是綽號“下黑拔蒜”的羊八。他五短身材,黑臉膛,折鼻梁,薄片嘴,大耳朵。兩只小眼睛總好眨巴眨巴的。他心眼兒特別小,針鼻兒大的好處也看到了,是個名副其實的吝嗇鬼,他每逢走路時總是低著頭,希望能撿著點兒什么的。

羊八他夏天出門辦事兒,若來了屎就硬夾著往自己地里跑,把屎拉在自己的地里,好多打糧食。因為他總這樣做,有幾次沒憋住,竟把屎拉到褲兜子里了。冬天出門兒辦事來了屎,他拉完就在屎堆上插個小棍,等辦事兒回來好拎著凍在屎堆上的小棍兒,把屎扔到自己的地里去。一年秋天,他辦事回來已經眼擦黑了,他見鄰居的紫皮大蒜長得挺好,就跳進園子拔了二百多頭。正好被鄰居看見了,他沒處掩藏,又舍不得把已經到手的大蒜再扔掉,情急智生,就把大布衫掀了起來,把蒜桿系在一起,掖在褲腰帶上。鄰居逼問他到蒜地里干什么?他回答說是來出恭。鄰居掀起他的大布衫,指出贓物,他張口結舌,沒話可說,只得把蒜還給人家。盡管那樣,他還是偷偷塞進褲兜子里兩頭帶回了家。這件事兒被鄰居宣揚出去。“下黑拔蒜羊八爺”的綽號也就人人皆知了。后來有人跟羊八口角,揭了他的老底兒,羊八聽著不但不害羞,反而自豪的說:

“那我也沒賠本兒,到底還偷著裝褲兜兒里兩頭呢。”

這次羊六來找他,把他嚇得連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好了。很怕羊六來鬧事兒,其實羊六干的壞事兒羊八都知道,就是不想把馬鐙往自己腳上套,任憑羊六子橫行霸道。這回羊六直接來找他,并且揚言非向他要出人不可,實逼無奈,偷偷去找羊九合計。羊九也是個窩囊廢,還是羊九老婆出了動用家法懲治的主意。開始時羊八還是猶豫不決,后來經不起羊六拿刀動槍的,一天找他好幾遍。逼得實在沒法兒,才到村里去找楊嘯東問計。那楊嘯東是個窮酸,只要給他錢,什么壞事他都干。經羊家家族上幾個挑頭的出面,背地里按家籌款,買通楊嘯東給寫了要處置羊六的理由書,各家也都劃了押,由楊嘯東送到縣里備了案。羊家全族老少聽說要處置羊六子,真是人人稱心,個個如意。特別是老少輩婦女更是異口同聲要求整死他,過個太平年。

楊嘯東去船廠回來之后,警告羊八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因而羊八就叫楊單奎盜出羊六子的刀槍,趁他爛醉如泥的時候把他活埋了。

然后,羊八把全族人都召集到羊六家,準備平分羊六財產。可正當他們爭論不休,各不相讓的時候,羊六老婆同女兒玉平坐著馬爬犁,尤君如趕著奔回來了。這三個人一出現,所有等著分財產的人都傻了眼。

原來尤君如他們并未跑出多遠。只是跑到了平頂山背后的朝陽溝尤君如干姐姐家躲了起來,他們明知羊六子要鬧騰。所以,天天打發人到東響水探聽消息,當他們聽到羊六子被活埋的消息,馬上就趕回來了。尤君如到家之后,見羊氏家族上所有人都在,就打酒買肉置辦了十幾桌酒菜款待大家。

尤君如把羊六家的浮產全部分給了羊氏各家。又因羊寡婦受害最深,另外多給了她許多值錢的東西和家中積存的糧食、油鹽。尤君如這一舉動贏得了羊家全戶族的稱贊,都說他是羊家的好姑爺。尤君如把一切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就去找善童幫助變賣羊六家的土地和房產。吳家早就窺見羊六子那份產業,所以一舉成交。而后,尤君如攜帶岳母妻子回關里家了。

羊家的這段新聞被緊張的忙年活動壓下去了。留在人們心中的,只是玉龍書的寬仁大度,尤君如的胸有經緯,東響水除去一害。這時的張善童,對玉龍書新恩舊德,沒齒難忘。把玉龍書看成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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