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詐騙類案件的爭議解析
- 王衛東
- 1740字
- 2021-01-27 15:11:34
第三節 幌子合同
實務工作中,辯護律師要注意甄別幌子合同。
有的詐騙案件中的確有合同,而且被害人在簽訂合同時也有營利性目的,但被害人交付財物并非因為合同的約定或者在履行合同。這類案件一般不會定性為合同詐騙罪。本章將此類案件中的合同稱為“幌子合同”。這類案件以刊于《刑事審判參考》總第51集中的第403號案例活動經費案(本書第33號案例)最為典型。行為人王某軍以簽訂虛假的工程施工合同為誘餌,借“承攬工程需要各種活動經費”為名目騙取錢財,其行為被定性為詐騙罪而非合同詐騙罪。該案中的工程施工合同并沒有得到被害人的履行,而是行為人騙錢的誘餌。該案例在定性方面的裁判理由是,合同詐騙犯罪行為人所非法占有的財物應當是與合同簽訂、履行有關的財物,如合同標的物、定金、預付款、擔保財產和貨款等,對于合同詐騙罪的行為人而言,簽訂、履行合同的目的不在于合同的成立生效和本身的履行,而是對合同標的物或定金等與簽訂、履行合同有關的財物的非法占有,被害人也正是由于受騙陷入錯誤認識,而自愿為了保證合同訂立生效或按照合同的約定向行為人交付與合同內容相關的財物。如果行為人在與他人簽訂或履行合同的過程中,以其他與合同無關的事由為借口騙取他人錢財的,則不是合同詐騙。
在活動經費案中,受害人并未履行工程施工合同,該合同被用作幌子的特征很明顯,筆者將之稱為“被害人尚未吞下的誘餌”。在一些更為復雜的詐騙案件中,行為人不僅與被害人簽訂了合同,合同還得到了雙方的履行,但該合同的簽訂和履行只是行為人欺騙被害人,致使被害人產生和維持錯誤認識的結果,欺騙行為發生在簽訂合同之前,在簽訂和履行合同的過程中,行為人反倒并未采取騙取財物的手段,被害人的財物損失看似基于簽訂、履行合同所支付,實質上是因為錯誤決定去簽訂并履行合同所致,行為人履行合同的對等給付對于被害人來說既無交換價值,也無使用價值。這類案件以刊于《刑事審判參考》第114集中的第1264號案例關鍵詞詐騙案(本書第34號案例)最為典型。該案中,行為人主動與網絡關鍵詞的持有人(被害人)聯系,虛構有買家欲高價收購被害人持有的關鍵詞這一事實,誘騙被害人前往談判。在談判過程中,繼而虛構關鍵詞網絡資源需制作網絡監測報告、專利證書、國際端口申訴等配套產品才能交易的事實,與關鍵詞的持有人簽訂服務協議,收取各種制作費用,收費之后,行為人確也提供了服務協議約定的服務。關鍵詞詐騙案例的撰稿人認為,不能簡單以“簽訂合同+騙取財物”為標準來判斷是否構成合同詐騙罪,合同詐騙罪的本質是被害人基于合同陷入錯誤認識而交付財物,對于只是利用合同形式,但被害人之所以陷入錯誤認識并非主要基于合同的簽訂、履行,而是合同以外的因素使其陷入錯誤認識而交付財物的,應認定為詐騙罪。筆者贊成上述觀點,關鍵詞詐騙案的詐騙手法實質上與欺騙他人患肝炎,進而將藥品賣給他人的手法是一樣的,欺騙發生在行為人對被害人患肝炎的診斷上,而不是買賣藥品的環節上。同理,關鍵詞詐騙案中的欺騙發生在虛構有人要高價收購關鍵詞這一環節上,而不是提供制作服務收取服務費的環節。
張明楷教授認為,“利用合同騙取他人財物,沒有達到司法解釋所規定的合同詐騙罪數額較大的標準,但達到普通詐騙罪數額較大標準的,應認定為普通詐騙罪”。按上述觀點,在以犯罪金額為切入點的無罪辯護案件中,甄別詐騙犯罪中的合同是否系合同詐騙罪中的合同,實務中似已失去意義。但也有學者對此持不同意見并認為,“張明楷教授的觀點,實際上是先考慮能否對被告人進行刑罰上的追究問題,再考慮行為的類型化問題,這是將量刑判斷優先于定罪進行考慮,可能導致判斷順序上的錯誤,帶來刑法適用方法論上的困惑”
。陳興良教授也認為,“既然立法者已經將特殊法獨立加以規定,就應該嚴格依法辦事,不能由司法機關司法人員隨意選擇”
。
筆者認為,學者們對于上述問題的理論研究和爭論必將會使普通詐騙罪與合同詐騙罪的定性越辯越明,只是實務中,辯護律師需要腳踏實地,拿出解決案件中實際問題的方案,當所辦理的案件中出現合同時,應從被害人的營利目的和交易金額大小著眼,考察行為人利用合同實施的詐騙行為是否侵犯了市場交易秩序,在行為人的詐騙行為符合詐騙犯罪的基本構造的情況下,如合同又是以書面的形式呈現,則應堅定地主張案件定性為合同詐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