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過,沈昭攥著鮑魚骨片潛入廢殿。承塵垂落的蛛網裹著經年塵絮,在穿堂風里浮沉如招魂幡。她按骨片所示方位撬開第三塊金磚,腐土中赫然埋著只填漆戧金盒——盒蓋陰刻九頭鳥,正是《酉陽雜俎》所載的“鬼工函”。
指尖撫過鳥目鑲嵌的赤血珠時,劇痛突竄上左臂!
庫房驗珠苗的灼傷處浮出枝杈狀血痕,此刻正與盒蓋珠光共鳴震顫。啟盒剎那,泛黃紙卷裹著陳年血腥氣撲面而來。半卷《椒房醫案》的殘頁間,先皇后死前三月癥狀墨跡森然:
>**天復二年臘月初七**
>寅時手顫不能持箸,甲床泛緋如涂蔻丹
>**臘月廿三**
>進甘草湯即嘔黑血,發間赤珠簪落處潰膿
>**天復三年元日**
>目眥裂血,狂歌“金水盡赤”而崩
沈昭的呼吸窒在喉間。那些“甲床泛緋”“嘔黑血”的癥候,與李熾服毒后的反應絲縷相合。紙頁黏連著片枯藤葉,葉脈間殘留的膠質與赤血珠別無二致。葉背還有行蠅頭小楷:
**“赤珠噬髓,九轉為劫,唯珠胎可緩”**
字跡秀勁如折竹——是她父親沈聿的筆跡!
“咚!”
梁上突然墜下半幅破敗的承塵。沈昭旋身避讓時袖中金錯刀脫手,刃尖“錚”地釘進柱礎蟠龍左目。龍睛碎裂處露出中空孔洞,一束冷光倏然射出——竟是嵌在柱內的銅鏡反光!鏡面映出殿門人影:蟒袍玉帶,鎏金護甲正搭在門環上。
仇承恩的腳步聲已響在階前。
沈昭撕下醫案關鍵頁塞進中衣,余卷擲向梁間蛛網。蛛絲黏住紙卷的剎那,她揚手將鮑魚珠彈向鏡孔。幽藍珠光經鏡面折射,恰照亮角落積灰的青銅朱雀燈。
“典御大人好雅興,”仇承恩的麂皮靴踏碎滿地月影,“這鬧鬼的廢殿,倒比尚藥局更得你心?”蟒紋袍角掃過塵灰,護甲拈起地上枯藤葉,“前朝皇后的舊物,也敢沾手?”
沈昭按住灼痛的左臂垂首:“尋《辟疫方》為陛下解毒。”
“解毒?”老太監突然掐住她傷臂,指尖陷進枝杈血痕,“怕是尋催命的符吧!”劇痛炸裂時,梁上蛛網“嗤”地燃起藍焰,醫案殘卷在火中蜷曲成灰蝶。
更鼓聲里,沈昭蹣跚回到廡房。
撕下的醫案頁在燈下顯出蹊蹺——墨跡掩蓋處有淡朱砂勾畫的嶺南輿圖,瓊州某處山谷標著赤血珠圖騰。圖側還有列微若芥子的算式:
>**卅六錢裂=珠苗噬主**
>**九劫之數=血融骨銷**
她猛然掀開藥箱夾層!
原本存放消災錢的錦囊里,第三十三枚至三十六枚銅錢竟生出紅銹。錢紋裂痕處鉆出細如發絲的赤藤嫩芽,正隨她脈搏微微搏動。
窗外驟起風雪。
沈昭將醫案圖拓在桑皮紙上,以金錯刀柄蘸赤血珠殘液標出瓊州山谷。毒液蝕穿紙背時,她忽覺左手小指麻痹——庫房珠苗毒血滲入的傷口處,皮膚已透出蛛網狀青斑。
三更時分,梁上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沈昭推開窗欞,凍僵的寒鴉墜入懷中。鳥喙叼著枚骨雕哨子,形制與父親當年教她召藥獐的哨別無二致。哨腹中空,塞著卷浸透血漬的麻紙:“珠苗噬主速離宮,阿爹囚處有九頭”
字跡被血暈染,但“九頭”二字筆鋒陡厲如刀——正是鬼工函上九頭鳥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