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議會

“失地王”約翰在自己的貴族大臣的逼剿之下，郁憤交加而病死，自動終結了英國內戰。要不怎么說英國貴族有風度呢，他們逼死了國王并不改朝換代，而是繼續扶持約翰的兒子繼位，只要國王按《大憲章》的要求敬業愛崗，貴族絕不再搞事。約翰的兒子亨利只有九歲，貴族不介意他年輕，只要聽話就讓他當國王玩。

當然，英國人辦事也不是完全不靠譜，這個九歲英王的身后站著一位威嚴而神武的攝政王，他就是中世紀最忠心、最榮耀，擁有一切美德的標準騎士——威廉·馬歇爾，而他侍奉英國幾代君王，位極人臣，算是騎士這個職業最成功的模板，是其他騎士學習的好榜樣。當然，根據《大憲章》的規定，除了攝政王，還有二十五個“太上皇”監控著國王。這個九歲登基的英王是亨利三世，他在英國王室的歷史上比較邊緣，應該說工作不過不失，既沒有驚才絕艷，也沒有惡貫滿盈，想藝術加工都無從下手。但是說英國歷史又不能回避他。他地位尷尬，夾雜在英國歷史上兩個極端的君主之間，他的上一任是最窩囊的英王，他的下一任卻是最英明的英王，有個二流的爹和一流的兒子，所以他夾在中間，算“1.5流”。此外，在他任期內，出現了英國議會，進而給全世界發明了一種科學而民主的施政辦法。

先說英國議會的來歷。話說亨利三世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親政了，雖然從小就被貴族大臣灌輸《大憲章》的概念，可國王畢竟是國王，心中的某種權威一旦蘇醒，肯定是不愿受控于手下的。于是，成年的亨利三世開始嘰嘰歪歪找毛病了。國家大事有點自作主張，不找那些“太上皇”之類的商量。比如《大憲章》說了，不許擅自決定發動戰爭，可他還是堅持跟法國打了兩次，都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亨利三世不愿意被貴族大臣控制，但他愿意被教皇控制。他算是英國歷史上對教皇最忠心的英王了，除了唯唯諾諾地言聽計從，更是愿意把整個國家給教皇當提款機，教皇收拾不安分的國家，需要出手使用暴力時，亨利三世從來都是主動送上軍費。教皇見亨利三世這么懂事，就完全不跟他講客氣了。

卻說這一陣子，教皇和德國皇帝不對付，兩邊經常動武較勁，打得難看（參看《德意志：鐵與血的歷史》）。當時，地中海上的明珠——西西里島是德皇的掌中之物，作為羅馬教皇，肯定是想拿回這塊原來屬于羅馬的土地。自從發現亨利三世這個好苗子后，教皇決定，以后打架斗毆這種粗活，自己就盡量不親自上陣。于是他就頒布一道法旨，說是將西西里島之主這個光榮稱號賜予亨利三世的小兒子，當時還在吃奶的埃德蒙。鑒于西西里島落在德皇手里，作為島主的爸爸應該出兵去把它打回來。

這個事怎么聽都像戲弄小傻子，可亨利三世不這么認為。法國自己家的土地要不回來了，版圖損失很大，西西里島加上多少能彌補點，他忘記了，這個西西里島的位置是在不列顛的千里之外，就算真能打下來，能安全地駐守嗎？這個道理誰都想明白了，只有亨利三世想不通，他叩謝了教皇的圣恩之后，便開始摩拳擦掌預備到千里之外去挑戰德國皇帝，大家注意，亨利三世只是國王，而德國那個可是皇帝啊。

打仗要錢，從“獅心王”理查開始，英國就沒富裕過，亨利三世預備長途打仗的時候，英國更是三年歉收，正鬧饑饉。國王可不管這些，那些英國貴族收入都很高，找他們殺富濟貧，于是亨利三世突然提出讓貴族上繳三分之一的收入作為西西里島的軍費。

從亨利三世的動作來看，他已經把《大憲章》的精神當垃圾來踐踏了。當年為了《大憲章》的建立不惜與國王一戰的貴族發現，這個亨利三世貌似老實，其實跟約翰王一樣啊。于是，貴族決定，按老辦法教育國王，那就是重新訂立規章制度，讓國王按有關紀律行事，如果他不答應，就興兵打到他答應。

這一次的貴族武裝有個很出名的頭目，叫作蒙德福特。他原來是一個法國貴族的第二子，按律在法國既無爵位也無土地，好在他的母系原來是英國貴族，有自己的封地和爵位，所以他便來到英國，成為一位英國伯爵。

蒙德福特長得英俊，到英王跟前上班不久就被王妹看上了。兩個人私訂終身，生米煮成熟飯。這個事讓英王和貴族都很不爽。蒙德福特是個法國人，也不算太顯赫，怎么能隨便就成了駙馬，尤其是這個王妹曾經起過誓，預備一輩子守節不嫁人的。亨利三世因為這個事曾將王妹兩口子趕出英國，找不到出路的小兩口加入了“十字軍”，并在圣戰中功成名就。再次回到英國時，亨利三世接納了這個妹夫，還對他委以重任，成為朝中重臣，漸漸成為貴族圈子里的頭目。

看到亨利三世越來越囂張，尤其已經直接影響了貴族集團的利益，1258年，由蒙德福特牽頭，在當時集中了很多新思想、前衛人物的牛津，貴族召開會議，重新擬定了對國王的種種限制，這款新的國王守則就是《牛津條例》。本條例規定，由十五名大貴族組成會議，實際執掌國家政權。同時，由這十五名大貴族和另外選出的十二名大貴族組成“Parliament”，每年開會三次，討論重大國事。大家現在知道“Parliament”這個詞是國會和議會的意思，但在《牛津條例》訂立之時，它的意思是“討論”。這個條款當然又是貴族闖進王宮手按在劍柄上交給國王的，亨利三世迫于形勢，只好接受。

短暫的安寧維持了三年，亨利三世就不干了，宣布《牛津條例》是廢紙，還再次驅逐蒙德福特。于是蒙德福特只好聯合貴族的人馬組成所謂的議會軍和亨利三世的王軍再次內戰。在這場戰役中，議會軍的頭目自然是蒙德福特，王軍的頭目就是王儲愛德華。太子爺高大挺拔，生得氣宇軒昂，尤其是身材好，根據他的遺骨測量，身高大約一米八八，有兩條很符合黃金比例的長腿，所以江湖人稱“長腿愛德華”。雖然這個綽號不算太好，不過不要緊，他后來獲得了很多很神氣的綽號，他算是英王名單上，“花名”最多的一位。

愛德華王子從小就喜歡騎馬打仗，練得驍勇善戰，指揮王軍作戰也是有模有樣。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王軍在南部的一場戰役中兵敗，亨利三世和愛德華被議會軍生擒。王軍失去統帥，仗也沒什么好打的了，蒙德福特進入倫敦，挾天子以令諸侯，掌握了英國的大權，并召開了英國歷史上第一次議會。

蒙德福特雖然獨攬大權，可并沒有三國董卓那么囂張，他不敢廢掉國王自立，更不敢獨裁決斷，他反而是要照顧到各方面的利益，要把大中小封建領主、騎士、城市市民和自由農等，除了王室之外的所有人，統統吸引到自己方面來，以鞏固自己的現有的政治地位。所以，在1265年的第一次議會上，除了貴族和主教，還邀請騎士（每郡兩人）和市民（每城市兩人）代表參加，算是開辟了各個階層參政議政的先河，也為后來英國的議會發展成為貴族院（上院）和平民院（下院）兩部分打下基礎。而由此，蒙德福特就成為英國議會的創始人。

亨利三世此時成為傀儡，而太子愛德華更是變成了議會軍的人質。好在像愛德華這樣的人，一般的人也困不住他，因為議會軍掌權之后內部出現些小問題，愛德華很快就利用議會軍的內訌逃出來，并立刻召集了王軍的舊部重新組成了軍隊，再次跟議會軍開戰。當年8月，王軍大敗議會軍，蒙德福特當場陣亡，亨利三世重新登上王位。

經過這一番折騰，尤其是蒙德福特主政這段，亨利三世休息過頭了，非常懶散，最愛好在宮里鑒賞藝術，對國家大事毫無心肝。好在王儲愛德華德才兼備，大事小情都有擔待，所以亨利三世的最后幾年，名義上在崗，實際上已經退了二線，所有的國家大事都由愛德華控制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