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墨濤沒有回隊里,而是直接將車開回了自己租住的小區。
進屋后他立刻脫掉了濕漉漉的衣服,他已被凍得瑟瑟發抖,于是干脆沖進廁所打開淋浴,將熱水的溫度調至最大,慢慢的他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墨濤罵出一句臟話,一邊用浴巾擦拭著身體一邊對著門口的方向喊了一聲:“來了。”
打開門,門口站著小明,只見他雙手各拿著一個塑料袋,嘴里叼著車鑰匙,估計他是用腿在敲門。小明揚了揚嘴,墨濤將手伸向小明嘴邊,小明松口,墨濤接住車鑰匙。
“我猜你就在家里,外面雨太大了,怎么,你在洗澡嗎?”看到墨濤濕漉漉的頭發小明問了一句,又將塑料袋舉到胸前:“你不是說要慶祝一下嗎,我在樓下買了點菜,在家里吃舒服一些,說話也方便。”
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但墨濤沒有多想,只是沉著臉說了聲:“進來吧”說完轉身向屋內走去。
“濤哥,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小明一邊說著一邊將餐盒從塑料袋里取出,擺到客廳的茶幾上。
“我不是說晚上一起吃飯嗎,這才剛幾點。”
墨濤沒有回答小明的問題,而是隨意地扯著閑篇。他看了看茶幾上的菜,口水雞、夫妻肺片、紅油兔丁、牙簽牛肉還有一盒烤串,習慣性地問出一句。
“酒呢?”問完他才想起,自己答應過小敏并且已經開始戒酒了。
“忘不了。”小明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個酒壺:“我剛在樓下從你車里取的。”
看著小明遞過來的酒壺墨濤笑了笑,這是他常用的那個酒壺,不過現在這里面裝的并不是酒。
為了戒酒墨濤將身邊所有的酒都處理了,唯獨這個酒壺舍不得扔,于是他靈機一動將里面的酒換成了水,他尋思著如果哪天忍不住了,還可以作為安慰劑來使用。
“中午晚上都一樣,再說這不是已經結案了嗎。”小明說著將一次性筷子掰開遞給墨濤:“對了濤哥,薛法醫那邊的工作差不多了,從目前的證據來看就是朱慶沒跑了,結案報告你寫還是我寫?”
“下午我還想去肖婷的畫廊看看,我覺得還有幾個疑點需要確認一下。”墨濤把玩著酒壺,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小明的臉上。
“我說濤哥,您累不累呀。”小明嘴里一邊啃著一塊雞肉,一邊說著:“還有什么可查的,朱慶都已經畏罪自殺了,而且我們手里現在所掌握的證據也都齊全,咱還是抓緊時間研究一下結案報告的事兒吧。對了,老薛可放話了啊,案子結了之后你必須得請他吃飯……”小明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后面的話墨濤一句也沒聽進去,看著小明的嘴一張一合,此時他的腦海里卻思考著其他的問題。墨濤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地擰著手里酒壺的蓋子,當他擰開壺蓋的時候,他愣住了。
壺內居然飄出一股濃烈的酒味。但下一秒他就掩飾住了自己吃驚的表情,他舉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辛辣的液體流進嘴里刺激著口腔內每一個味蕾細胞,是一股熟悉的味道,白酒的味道。
墨濤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清楚酒壺里明明裝的是白水,現在卻變成了酒,不用多說他心里清楚肯定是小明在酒壺里動了手腳。
此時窗外大雨滂沱,房間內光線十分昏暗,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泥土的腥味,雨水不停抽打樹葉讓人頗感壓抑和煩躁。
墨濤將酒壺輕輕放到桌上,身體向后靠了靠,他瞇縫著眼睛看著小明,心里有太多問題想知道答案。片刻他問出了那個自己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為什么要這么做?”
“啊?”正在侃侃而談的小明,突然被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當這層窗戶紙被捅破之后,墨濤知道自己已經踏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他看著一臉無辜的小明,撇嘴一笑:“我去醫院查過了,病房的登記簿上沒有你的登記記錄,那天晚上你去哪兒了?”
“登什么記……哪天晚上?”小明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目瞪口呆看著墨濤:“濤哥你……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墨濤見小明的目光游移不定,說話吞吞吐吐。他地語氣瞬間變成了審訊的口吻:“朱慶死的那天晚上,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小明半張著嘴卻吐不出一個字,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為什么你會去找三皮的手下購買毒品?”墨濤有著多年審訊的經驗,他沒有給小明絲毫反應的時間,瞬間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墨濤身體向前傾了傾,微微皺眉瞪著小明的眼睛,用低沉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說到:“在你背包里找到的纖維物,和朱紅軍的上吊繩完全吻合。”墨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最后幾個字終于引爆了空氣中早已濃郁的火藥味:“你,怎么解釋?”
“你……”小明將手里的筷子慢慢放到桌上抬頭看向墨濤,嘴唇有些顫抖:“你在調查我?”
“多新鮮!”墨濤上下打量著小明,突然心中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反問到:“你丫要是沒有鬼,我能查你嗎?”
小明將頭埋得很低,似乎在調整自己的狀態。片刻后他緩緩抬頭:“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墨濤憤怒的表情轉為苦笑,他輕輕搖頭,表情中帶著遺憾:“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他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朱慶遇害那晚,我的車就停放在他家隔壁的小區。而那天晚上你卻跟我說你是去醫院看望老余,然后當晚朱慶就遇害了。”他頓了頓到:“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小明雙眼無神地盯著桌子,無力得問到:“你在車里裝了定位器?”
墨濤又一次搖了搖頭,用失望的目光看著小明:“隊里的警用車都裝有GPS。”說著他起身向著陽臺的方向慢慢踱步:“朱紅軍指甲里的皮屑組織和朱慶的DNA完全吻合,也是你干的吧。你在老薛的法醫室里偷梁換柱,你以為可以瞞天過海。還有……”
墨濤停住了腳步,站定后看著窗外模糊的雨景,用及其低沉的語調說到:“你一定也認識張曉婷吧?”
小明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唯一能做的只是在無力的回避著墨濤的目光,而這個動作也正好說明了,此時的他已經默認了所有的一切。
墨濤站在原地冷冷的俯視著小明,語氣漠然:“為什么要怎么做?”
小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頭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墨濤,急切地說到:“濤哥,對不起……但是……”
還未等小明說完,墨濤便打斷了他,然后再次從牙縫里擠出了那個已經重復了三遍的問題:“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小明瞪著雙眼,額頭上青筋突起,片刻后他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像是一只鼓脹的氣球突然間又泄了氣一樣,小明再次睜開眼睛卻帶著一臉的苦澀的笑,抬頭看向墨濤淡淡的說:“因為曾經答應過她,所以我必須要這么做。”
“操,你丫怎么能這么自私。”墨濤眼中的怒火被小明的話完全點燃,他憤怒的咬著牙:“你不考慮我的感受也就罷了,你想過你父母的感受嗎,你個白眼狼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去……”墨濤將殺人兩個字咽了回去。
墨濤轉身背對著小明,嘴里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手里捏緊了拳頭,此時的他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人生總會有取舍。”說著小明的眼睛有些濕潤,他看了看天花板忍住了內心的酸楚:“就像你,你不是也放棄了家庭嗎。不,我說錯了,你放棄的不是家庭,其實你和我一樣你放棄的是自己。”
“這他媽的能一樣嗎。”
墨濤猛的轉身抄起拳頭就向小明砸去。
小明并未躲閃,只是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拳頭卻遲遲未落到自己身上。當他試探著睜開眼睛,只見墨濤雙手捂住腦袋,腳步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墨濤整個身子軟趴趴地癱倒在地上,他一手撐著地面,另一只手捏著自己的額頭:“你……你他媽的居然在酒里下藥!”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墨濤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向前挪動著,伸手試圖抓住小明,但感覺整個身體毫無力氣,最后還是躺在了原地動撣不得。
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墨濤用盡最后的力氣喃喃說到:“去……自……首……”說完后他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只剩手指還不死心地抓撓著地面。
小明緩緩起身,看著地上躺著的墨濤:“對不起濤哥,我已經不能回頭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把剩下的事完成。然后……”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眼中帶著憧憬:“然后我們會從此消失。”
說完他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茶幾上,隨后慢慢向門口走去,打開門,小明停住了腳步,他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濤哥,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希望你最后能幫我一個忙,替我向我媽和老余道個歉,我欠他們的只能下輩子還了。”
片刻后傳來重重的關門聲,終于墨濤眼前一片漆黑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片刻后墨濤睜開眼睛,慢慢清醒了過來。剛一起身他立刻用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頭部頓時一陣的眩暈,身體也感覺非常的無力。
墨濤抬腕看了看表,確定自己昏睡了一個小時左右。他緩緩站了起來,眩暈感逐漸消退,隨即又感到口干舌燥。他端起茶幾上的水杯看了看,一仰頭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然后他抄起手機拿起外套,跌跌撞撞走出了門口。
出租車司機一臉的好奇,不時用余光打量著坐在旁邊這位乘客,而坐在副駕座的墨濤顯得有些無奈和不耐煩。
墨濤出門跑到小區樓下的時候,發現黑色越野車已經被小明給開走了,通過電話又得知了肖婷畫廊失火的消息,他知道這一定也是那小子干的。
墨濤想到了打出租車,但不巧又趕上了日夜班出租車司機交接班的時間,所以被四五輛車拒載后,快被淋成落湯雞的墨濤無奈只能掏出證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于是,害怕自己的車被警方征用,抱著民不與官斗的思想,司機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單活兒給接了。
墨濤要去地目的地并不是肖婷的畫廊,因為他知道現在趕到那里已經毫無價值可言,他要去的地方是俊逸南山小區,因為他必須找到那個人,這個案子的始作俑者張曉婷。在這之前他還通知了警隊,務必監控住自己那輛黑色越野車的位置。雖然他并不報太大希望,因為車內裝有GPS的情況小明已經知道了。
墨濤嘴里念叨著。
“是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