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是中國人的傳統節日，這一年因為廠子剛從香港搬過來，百廢待興，要干的工作太多，但即使如此，老板依然同意我回去看望妻子和孩子，但我作為小領導，不能置公司的利益于不顧。更為重要的是，我想讓兒子出遠門，見識見識大千世界的美妙和廣闊。于是我就讓妻子和兒子來深圳了。

兒子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火車。聽妻子說，他高興極了，一路上趴在列車的窗戶上問這問那，對一切都好奇。從西安到廣州要坐43個小時，他除了晚上睡覺能安靜一會兒外，其余時間都在車廂中到處跑。

早上5點多鐘列車到廣州車站，我在出站口焦急地等待著，長長的地道里已沒有了行人，出站口的鐵柵欄要關了，還沒有看見妻子和兒子的身影。莫非電報發錯了？不會吧。昏暗的地下通道遠遠看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就在我要走的時候突然眼前一亮，那不是妻子和兒子嗎？在通道的盡頭，妻子背著一個大包，手拉著兒子，一步一步向外走來。近了，近了，那就是妻子和兒子，一年沒見了，兒子會有什么變化？會認得我嗎？在焦急的等待中，妻兒終于來了。我一把抱起兒子親了一口，兒子不認識似的看著我，又看看妻子。

“叫爸爸。”妻子讓兒子叫我爸爸。

“兒子不認識爸爸啦，我是爸爸。”我沖著兒子喊。

“是叔叔，不是爸爸。”兒子沖我做了一個鬼臉。

“什么叔叔，才一年不見，連爸爸都不認識了，這還得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打了兒子的屁股，“是不是媽媽教你這樣說的？”

“我怎么教兒子這樣說話，剛才下車時還跟他說，見了爸爸要親熱，現在可好，見了爸爸叫叔叔，你看你兒子有多皮。”

“臭小子，我是爸爸還是叔叔，要不喊爸爸，我可不接你去深圳了。”我故意嚴肅地告訴兒子。

“爸爸。”兒子笑了，妻子笑了，我也笑了。一家人在一起真的很溫馨。

我們住在廠里，所以沒有自己燒飯，妻兒被安排在公司管理人員窗口打飯，兒子很好奇：“爸爸，我媽打飯不用排隊，為什么？”

“因為爸爸是模具部主管，所以你媽打飯不用排隊。”我回答。

“為什么叔叔阿姨要排隊？媽媽打飯的窗口沒有人排隊，叔叔阿姨為什么不去？”

面對兒子的發問，我思索再三還是做了回答：“在這里人是有差別的，級別不一樣，吃飯的地方也不一樣，老板給的錢也不一樣。”

“為什么會有差別？”兒子瞪大雙眼看著我，這些他以前沒有聽說過。

“工作的需要。這樣跟你說吧，就像你在托兒所一樣有小班、中班、大班，大班的哥哥姐姐吃餃子時是不是比你們中班的多發一個？”

“多發兩個。”兒子認真地回答。

“在這里爸爸是大班的，所以吃飯不用排隊，你媽打飯的窗口是大班的，小班和中班的不能去。”

“在托兒所大班的哥哥姐姐也是要排隊的。”看來騙不了兒子。

“在這里是要看你給廠里出力多少的，比方說爸爸能搬動100斤，你媽能搬動70斤，你能搬動10斤，那爸爸就是一級，媽媽是二級，你就是三級。爸爸搬的東西最多，所以吃飯不要錢，打飯也不要排隊，你和媽媽就要排隊買飯。”

“兒子這么小就給他說這些不合適。”妻子對我的說法很不贊同。

“沒事，社會本來就是這樣，在國有企業不也這樣嗎？有什么不能說的。”我的想法總是和妻子不同。

“現在教育兒子不用太現實，要讓兒子充滿希望和陽光。”

“拉倒吧，我不信人一輩子都活在童話里。”

“我長大了要比爸爸搬得多，吃飯也不要排隊。”兒子第一次知道了多勞多得。

“你看你兒子學得多快。”妻子聽了兒子的話朝我白了一眼。

針對這件事，記得那天晚上孩子睡著了，妻子還埋怨我，說不要讓孩子小小年紀就了解社會的殘酷。從某種意義上，我是認同妻子的觀點的，但又不完全支持她的觀點。讓孩子早點認識社會的殘酷性雖然有點殘忍，但有利于他更好地成長。我是想告訴他，雖然很多孩子童年過得很幸福，并不是他們理應過得幸福，而是有人替他們遮風擋雨。成人世界沒有容易二字，之所以不容易，就因為他們在給孩子、家庭遮風擋雨。

“兒子長大了一定比爸爸強。”我自豪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快上大班了，你在家都學了什么，給爸爸說說。”

“我不知道爸爸要問什么。”兒子對我的問話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爸問你都會什么，給爸爸背首詩或唱首歌都行。”妻子提醒兒子。

“唱哪首？”兒子問。

“唱哪首都行。”妻子想讓兒子在我面前表現一下。

“小燕子，穿花衣。”兒子唱了一句臉就漲紅了，有點唱不下去，不知是不會，還是害怕。

“唱啊，繼續唱。”妻子催兒子，這一催兒子像受了委屈，更唱不下去了，低著頭，小手不停摳指甲。

“好啦好啦，不為難兒子啦，兒子在家唱得肯定很好，今天忘了是不是？”我給兒子找臺階。

“在家唱得就是很好，托兒所阿姨都表揚我們張智呢，是不是？”妻子也在幫腔。

“好啦，不唱歌啦，爸爸連一句也唱不了，兒子還會唱呢，比爸爸強多了。來給爸爸背一首詩，讓爸爸聽聽好嗎？這里沒有外人，只有爸爸和媽媽，你不用怕。”我鼓勵著兒子。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兒子有點膽怯地背完了李白的詩句。

“背得好，背得好。”我們幾乎同時給兒子拍手鼓掌。

兒子的成長需要鼓勵，更需要分析，我在想兒子是膽小還是不會唱，妻子說在家唱得不錯，在我面前唱不下去，背唐詩也不是很流暢。說兒子膽小吧，有的時候膽子又很大，調皮起來讓人哭笑不得，是什么原因造成兒子這樣？是不是怕生？不對，在爸爸面前有什么怕生的。是環境變了讓兒子無所適從？應該是這方面的問題。

“你愣著干什么？”妻子看我沒有說話，不知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給兒子什么獎品呢。”我撒了一個謊，“來讓爸爸親親。”我順手抱起了兒子，在兒子的額頭親了一口。“跟爸爸說說想要什么。”

“想要一個大三輪車。”兒子恢復了常態。

“回去讓你媽給你買。”我跟兒子許愿了。

“我要爸爸買。”兒子小嘴一撇不大愿意。

“媽媽買和爸爸買是一樣的。”我看了妻子一眼。

“家里的車才買了一年不到就騎得不像樣了，別人家的車都可以用好幾年，我們家的什么都壞得快。”妻子不想給兒子買新車。

“爸爸同意給你買就一定給你買，不過不能在深圳買，買了帶不回去。媽媽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給兒子買一輛新車，讓兒子自己挑。”

“我媽不買怎么辦？”兒子疑惑地問我。

“爸爸說了媽媽會買的，你說呢？”我問妻子。

“買就買吧。”妻子同意得有點勉強。

“那我們拉鉤。”兒子不放心。

“好，拉鉤。”我和妻子伸出了手，鉤著兒子的小手一起喊，“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誰是小狗。”兒子又加了一句。

“對，誰變誰是小狗。”我又補充了一下。

這下兒子放心了，親了我的額頭，輕輕的柔柔的感覺，這是兒子對我給他買車的獎勵，這次的事情在兒子的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花錢的事找爸爸。

小孩的模仿和學習能力很強，在深圳短短的二十幾天里，兒子好像長大了許多，對周圍的事物有了從沒有過的認識。高大的樓房，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兒子目不暇接。海上世界的大船，對兒子來說簡直就是神話世界。一上船兒子就開始淘氣了，趴在船頭的欄桿上翻上溜下，被服務員斥責了幾次，我稍不留神他又爬了上去，氣得我打了兒子，拉著妻子就走，兒子坐在甲板上大哭，妻子對我的教育方法不滿。

“你怎么能這樣對待兒子！”妻子不愿走，想拉兒子起來。

“不用拉，我們走遠了，他自然會爬起來跟上來的。”

“我不信。”

“你不信，只要你不回頭看他就行。”

“你看他又坐下了。”兒子剛站起來，妻子回頭看了一下，兒子又坐在了甲板上。

“跟你說不要回頭看你就是不聽，孩子沒有你這樣教育的，你軟他就硬，你硬他就軟。”

“我不信，不要忘了他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妻子說。

“就因為他是不懂事的小孩才更不能心軟。現在不好好教育他要遵守社會公德，以后就更難辦，什么事情都由著他，長大了咋辦？心該狠的時候一定要狠，這是為他好。走，我們走慢點，他會跟上來的。”

我拉著妻子慢慢走，一再告誡她不要回頭。不一會兒子爬起來一溜煙地跑了過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兒子眼淚汪汪的，不服氣地看看我，再看看他媽，發現我們都不高興，大氣都不敢出：“爸，我要吃冰激凌。”

“下船買好嗎？”

“我現在要吃。”

“看來兒子是渴了，剛才哭都哭渴了。”妻子還是心疼兒子。

“不行，下船買。”我在堅持。

“為什么？”兒子問。

“船上一個要4塊錢，船下一個1塊5角錢，下了船爸爸給你買4個，爸爸媽媽吃兩個給你吃兩個好嗎？”我耐心跟兒子解釋著。

“好，那下船買。”兒子聽話了。

“這就對了，聽話就是爸爸的好孩子，走，我們下船了。”

“你是打一巴掌送一塊糖。”妻子笑著說。

“怎么樣，你看兒子多聽話。”這話是說給妻子聽的，在家里遇到兒子不聽話時妻子說她一籌莫展，有時兒子為要買吃的，抱住妻子的大腿不放，坐在地上哭鬧，妻子沒有辦法只能滿足。其實這是一種壞習慣，第一次你答應了，以后就麻煩了，不能因為他小而讓他養成不良習慣。為了幫他養成好的習慣，一定要“狠心”。

“你這方法挺管用，要是我就沒辦法。”妻子對我說。

“不是你沒有辦法，是你下不了狠心。”

“男人的心就是狠。”

“不是男人心狠，對待兒子這樣的調皮孩子，只能這樣。”我自豪地說著。

深圳之行要結束了，妻子和我商量說：“兒子快5歲了，讓兒子學點什么？”

“別的孩子都在學什么？”我問妻子。

“學畫畫的，學電子琴的都有。”

“那就學畫畫吧。”

“我想讓他學電子琴，讓兒子感受一下音樂的美妙，不要和我們一樣不懂得欣賞音樂。”

“兒子同意嗎？”

“哪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讓他學就得學。”妻子說得相當堅定。

“你說學啥就學啥，電子琴回去就給買一個，不要太好的，差不多就行，等兩年后兒子有興趣了再買個好的。”兒子我又管不上，說了也沒有用。我是不打算讓兒子學這學那的，我認為幼年時期除了托兒所阿姨講的知識外，就是玩，頑皮一點更好，男孩子我不希望三棒槌打不出句話來，小小的年紀就背唐詩、宋詞，簡直就是摧殘孩子，泯滅孩子的天性。玩也是一種智力開發方式，玩是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必要環節，這個時期玩耍是主要的，學習是輔助的，玩好才能學好。

“我還想讓兒子學畫畫，你看怎么樣？”

“這個你不用問我，現在教育兒子的任務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主要是看看兒子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就學，沒興趣就算了。再就是不要太調皮，但也不能太老實，男孩太老實了不好，我喜歡調皮點的。”

“就你的兒子還會老實，不調皮就不是你的兒子，你沒看見兒子的調皮勁。一下雨，我就倒霉了，哪里有水坑就往哪里踩，只要是下雨天，一天得給他洗幾次衣服。有時候臉上也是臟兮兮的，讓你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星期天多帶他回老家看看，讓他多和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接觸，兩家的生活習慣和教育理念不一樣，這樣對兒子有好處，前幾天讓兒子唱歌的事你還記得不？”

“記得，怎么了？”

“是兒子不會唱還是不敢唱？”

“問這是啥意思？”

“你忘啦，兒子才唱了兩句就唱不下去了，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害怕，在家里唱得好好的。”

“那就是缺少鍛煉，不敢上臺。這樣不行，要經常帶兒子出去走走，不能總待在家里。我看兒子缺少男人的意志，干正事時膽小，調皮時膽大。經常帶他出去，也是開闊他的眼界。整天窩在家里，思維會受局限。眼界開闊也是知識啊。”

“好吧，你說得也有道理。以后有時間我就帶他出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

妻子和兒子在深圳這段時間，雖然出于工作的原因，我經常要加班，但還是會抽出時間陪他們到處看看，讓他們一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