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一大早，陸明東來了，他看起來越發的老了，頭上的白發也越來越多。

“叔，你來了。”

陸明東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藍蓉，心里一陣難過，說：“嗯，外面那群人告訴我，潭清得了癌癥，我不相信，我也不敢去問他，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藍蓉的淚一下就涌了出來，她點了點頭，淚水滴在被子上，慢慢浸入被芯里。

陸明東的眼淚也在那一刻流了下來，終究是他的錯，以前他對不起楊小小，常跟她吵架還外遇，才導致她在路上恍神，出了車禍，現在，厄運又輪到了他的孩子，這是老天對他的報應嗎，如果是，他多么希望，生病的那個人是他。

“叔，你放心，我一定治好潭清哥哥。”

“他們跟我說要送潭清去美國治療，這事是你安排的嗎？”

藍蓉點了點頭。

陸明東一臉疑惑：“可是，去美國要很多錢的，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呢？”

“叔，你放心，我沒干什么壞事，他們是好心人，看我們可憐才決定資助我們的。”

“是嗎？”他不是傻子，怎么會如此輕易就相信她的話。

“是的，叔，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只要照顧好潭清哥和我媽就好了，對了，我媽已經完全好了，她也記起了以前的事，不過她對你可能有些意見，所以她態度可能不是很好，到時候到了美國，我希望你能多擔待她一點。”

“嗯，你放心吧。”他點了點頭，楊小小和李玉容是好朋友，他對不起楊小小，李玉容會恨他是正常的，再說這么些年來，他也沒有好好照顧她們母女，是該他彌補的時候了。

藍蓉搓了搓手指，有些為難地說：“叔，還有一件事，之前我跟潭清哥說過幾次送他到國外治療的事，可是他都不同意，你這次來了，我希望你能勸勸他，他的病要盡快治療才行，不能再拖了。”

“那他是為什么不同意治療？”

“哥心氣高，是不想接受別人的資助，所以到時你好好勸勸他。”她沒有告訴他實情。

陸明東點了點，他知道實情并非如此，可是孩子不愿意說，他也不想追問。他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才能送潭清他們出國治療，但他知道，她一定犧牲很多，從她進入他家那一刻，他從沒好好對待過她，是他欠她太多，他的心里愧疚極了，“你這傷怎么樣了，疼不？”

看著陸明東滿眼的關懷，她十分不習慣，忙呵呵一笑，說：“沒事，皮外傷，不疼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怎么會突然傷成這樣？”

“沒事，就是跟別人打架，一不小心就成這樣了。”她故作輕松地說道。

“打架？你不是在吉貝爾公司好好上著班嗎，跟誰打的啊？”

“就跟單位一個壞女人，她說我搶了她男友，所以就跟我打起來了。”沒有辦法，她只好簡單得敷衍他一下。

“這樣啊，那你跟她男友是真沒什么事吧？”

“當然沒事啦，我是被冤枉的。”

“那就好，以后你要離那個男的遠點，不然誤會就更深了。”

“嗯，會的。”還好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少，否則她絕不會這么輕易就被敷衍過去。

他們正聊著的時候，陸潭清就進來了，看到陸明東，他一臉驚訝，沒想到他居然會在，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好像從楊小小過世后，他們就沒再見過了。

許久沒見，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陸明東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他瘦了，滿臉都是疲憊，記得小時候，他一直白白胖胖的，鄰里的人都說他長得可愛、長得有福氣，可是現在呢，蠟黃的臉色看起來比他還蒼老，這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嗎？

“爸，你來了。”看到年邁的父親滿眼淚水，那一瞬間，之前對他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不見了，直到了生命的盡頭，他似乎才明白，之前所有的糾結、怨恨都是自己的執念，人生總是一陣好，一陣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抓住剩下的這點日子，珍惜身邊的每個人。

陸潭清喊得那聲爸，深深地抨擊著他的心，好久，他都沒有聽到他這么溫柔地叫他了，他顫顫巍巍地回道：“嗯。”剛說完，一時忍不住竟大聲地哭了起來。

陸潭清走過去扶住他，眼睛也濕潤了，說：“爸，你怎么了，咱不哭。”

陸明東點了點頭，可是眼淚卻是怎么也止不住。

藍蓉完全理解陸明東的心情，對她而言，何嘗不是一樣呢？他們都愛他，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他，她決不允許他自己先放棄，她說：“如果真的要我們不哭，不傷心，你就答應我們接受治療。”

陸潭清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當然想治好自己，可是他不愿意用她的幸福來換取他的健康。

“潭清，你就聽我們的話，接收治療吧，爸已經老了，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啊。”陸明東滿眼期盼地看著他。

“可是，爸，你不懂，我這治療的機會是用什么換來的？”陸潭清眉頭緊鎖，終于還是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了。

他當然知道這機會來得不易，可是為了兒子，他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現在看到潭清的樣子，看來這個代價太大了，想想，他自私了一輩子，現在，不應該繼續這么自私，藍蓉從未欠過他家什么，又憑什么要她來替他承擔自己家的苦難呢？

“小蓉。”他看著藍蓉滿臉的傷，“既然潭清不愿意，要不就算了，我們可以自己想辦法。”

藍蓉瞪大了眼看著陸明東，她不能相信，連他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著急起來，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她承諾過一定要治好他：“叔，怎么能就這么算了？這是難得的機會啊，你們放心，我真的很好，我也沒有付出什么，這次機會我們一定要抓住。”

她轉身又看著陸潭清：“哥，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我還等著你好的那天，做好多好吃的給我呢，你可不能就這么放棄了。”

陸明東看了看他們倆，有點動搖了，而陸潭清還是緊縮著眉頭，慢慢地問了一句：“那齊佳磊怎么辦？你們的感情怎么辦？”

藍蓉心中苦痛，但卻微笑著說：“那個花心大少爺啊，在大學時身邊的女朋友就跟流水似的，你還擔心他？”

“那你呢？”

藍蓉笑了笑：“那樣的花心少爺，沒了也沒什么可惜的，就我這條件，以后一定能找到個更好的，哈哈……。”

陸潭清沒了話語，藍蓉抓住機會：“哥，如果你不在了，誰來照顧我，照顧叔叔，我們一群老弱婦孺該怎么辦，你應該為我們著想啊。”

陸明東見勢大轉，忙幫腔：“是啊，潭清，你看看爸爸，都一把年紀了，你就忍心讓我孤獨終老啊。”

看著年邁的父親和一臉期望的藍蓉，他也有些心動了，并不是他有多么眷戀這條生命，而是，他深知這些年他們的困苦，如果他真的走了，誰來保護他們呢？可是，他也明白失去愛的人的痛苦，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在往后的日子里，藍蓉飽受思念之苦，甚至有一天，會埋怨，會后悔因為他錯過自己的幸福。

陸潭清說：“你讓我再想想。”

藍蓉急的從床上跳下來，拉著陸潭清的手臂說：“不能再拖了，你已經想了兩天，也該做決定了。”

陸潭清還是皺著眉。

“哥，你不能就這么丟下我，你不是答應要一直照顧我的嗎？”

陸潭清看著她不說話，他曾經的確說過要一直照顧她，只是沒想到，到頭來竟是她一直在照顧他。

“哥，如果你放棄了這次機會，我和叔叔都會活得更痛苦，你懂嗎？”她不能沒有這個從小一直守護她的哥哥，她可以沒有愛情，但是不能不講恩義。

她說，沒有了他，她會活得更痛苦，他的心突然就被觸動了，他想，也許有一天，他可以代替齊佳磊，給她足夠的幸福，他輕輕地抓住她的手，慢慢的點了點頭。

藍蓉看著他的頭一厘米一厘米地下去，又一厘米一厘米地上來，歡喜地抱著他，笑道：“太好了，你答應了。”

陸明東擦了擦眼淚，露出欣慰的笑容。

陽光灑進屋內，照在綠蘿上，顯得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