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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再找

  • 朝露妃子
  • 枕冰娘
  • 2102字
  • 2021-03-20 13:10:00

“姜兒你別擔心我,我最怕的是你,你沒了我和先生的庇佑……”程魚握緊姜朝露的手,握得發(fā)緊,“你懂我的意思么?如果這期間,芷臺的事暴露……”

“我會活下來,我答應(yīng)你,你也答應(yīng)我,好好的活著回燕國。”姜朝露反手握緊程魚。

當晚程魚留宿在芷臺,兩人就睡一塊兒,以為會有很多離別的話說,卻都陷入沉默。

亂世風(fēng)雨如晦,誰不是命若浮萍。

有時一別就是永別,再見即是滄海桑田。

她們兩人都懂,所以不敢出口的,便是再見二字。

春深,桃落,蓮開。

姜朝露的病一日日好起來,小臉恢復(fù)了血色,秋水目亮晶晶的,瞪大力抓鱖魚。

他們開了小渠,用竹筒連起來,引山上的泉水,引到芷臺成池,池里放了溪里捉的鱖魚,自家院里捕魚當個樂事。

“誒,那邊!跑了跑了,當心腳下!那邊!”姜朝露的眼珠跟著池里的鱖魚溜。

“夫人小聲點,別嚇跑了!喲嚯,看撈!這條肥!”大力挽褲挽袖,手執(zhí)網(wǎng)兜,真跟漁夫似的。

桃花流水鱖魚肥,姜朝露確實覺得自己長胖了。

“中午吃膾,天熱了,別燒火。”姜朝露往竹躺椅里一縮,穿堂風(fēng)撓得腳尖酥。

大力在庖廚間忙活,有泉水潺潺,有蟬鳴嘶嘶,有鱖魚打挺,有陽光灑銅錢。

姜朝露想,這樣的日子,果真是重活了一次。

王城里的人和事,都像是上輩子的了。

有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名字,都在平淡的歲月里歸于平淡,最終,化成心尖上一點梅花烙。

微微的痛著,微微的,結(jié)了痂。

入夏。奉娘很擔心天一熱,姜朝露舊病復(fù)發(fā),每天灌她綠豆湯。

姜朝露臉都喝綠了。

“真的好了,你瞧,能蹦能跳的!”姜朝露光腳,啪嗒啪嗒的,在園子里光潔的石板地上竄。

“哎呀,再養(yǎng)養(yǎng)!”奉娘提著鞋,跟在她身后攆。

鄉(xiāng)間雞犬相聞,山里竹籬茅舍,姜朝露是越活,越活成一個孩子了。

晚上窩在竹躺椅上,晃來晃去,聽奉娘講村里哄小孩的故事,什么書生狐貍的,聽著聽著就睡過去。

“夫人勿勞神憂心,方保長命百歲。”阿保請來的郎中給姜朝露搭脈后,滿面笑容。

阿保給郎中包了謝金,也是滿面笑容。

“不會死了?”姜朝露確認了遍。

郎中哭笑不得,認真應(yīng):“是,夫人痊愈。”

阿保在旁邊哇哇的哭。

姜朝露紅了眼眶。

只有無限接近與死亡,才能最真切的感受到,這條命,咬著牙,能活還是要活的。

然而此刻的姜朝露絕不會想到,命運的可怕處,就在于給黑暗和光明搭了戲臺子。

黑暗或許是光明之末,光明,也或許是黑暗之始。

真真假假,戲里人生,悲欣一瞬間。

姜朝露痊愈后,奴仆五人還是攆不走,找借口說要掙程家的錢。

姜朝露睜只眼閉只眼,默許,反正她離不開了他們,他們也離不開了她。

她只是更為頻繁的去逛附近村的集市,打聽吳國的消息,五人勸她太冒風(fēng)險,她也聽不進去。

程魚和錢蹊一走了無音訊,集市是唯一與外界連通的消息來源。

“夫人,集市雖偏僻,亦有過路的進城的,人多眼雜,您不要拋頭露面了。”奉娘提心吊膽。

“奉娘,你聽說了么,是篡位!吳王病死,吳王的弟弟篡了位!清平君和子沅他們正在經(jīng)歷這等變故,妾如何視若不見?”姜朝露一意孤行。

奉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把帷帽的白紗加厚了兩層。

姜朝露在芷臺種了菩提樹,掛了滿樹的紅帶子,為錢蹊和程魚祈福。

山中無歲月,白云作蒼狗。

崤山深處的芷臺,有人在淡忘著,退出著。

繁華世里的王都,有人在折磨著,自戕著。

魏涼騎馬從城中過時,沒有女子扔他芍藥花了,取而代之的,是蠅蟲般的議論和白眼。

馬上的兒郎胡子拉碴,墨發(fā)凌亂,蒼白的臉上遍布風(fēng)霜,有調(diào)皮的小孩跟在馬后,拍手嘻嘻。

“小瘋子,小瘋子,魏家出了個小瘋子……”

魏小將軍,成了小瘋子。

燕國百姓說起這個名字時,都會搖搖頭,說他中了魔怔。

“可惜了……”緊接著,就是一致的嘆惜。

魏宅。魏涼下馬,看到站在臺階前兩眼通紅的魏滄。

“你回來了。”魏滄搓著手,竟有些手足無措。

“涼少爺回來了!”整條巷子鑼鼓喧天,過節(jié)似的,所有族人跑出來,紅著眼將魏涼往家里迎。

魏涼點點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從懷里掏出一張堪輿圖,將某個圈出的地點,用墨筆叉去。

堪輿圖上密密麻麻的圈注,大半已被叉去。

魏涼收好墨筆,瞧了會兒,指尖點了點某個還未叉的圈注,滿意的將圖收好。

沒想到魏滄突然沖上去,一把奪過堪輿圖,擦擦撕碎:“她已經(jīng)死了!還找什么找!魏涼!”

他怒吼,眼眶泛起晶瑩。

魏涼平靜的看著飄落的紙屑:“圖,還有。”

魏滄按住魏涼肩膀,語調(diào)不穩(wěn):“我的弟弟,你真瘋了不成?”

“再找。”魏涼吐出兩字,面無表情。

“她病成那樣被送出去的,怎么可能活下來?”魏滄竭力組織語言。

“是程家搞的鬼。”魏涼淡淡道。

“好,就算是程家,我不是帶著你親自去問過子沅么,她親自說的,她已經(jīng)死了。”魏滄加重語氣。

魏涼一字一頓:“再,找。”

然后他轉(zhuǎn)身回屋,再無多言。

魏宅偌大的家,四面八方響起哭聲。

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將軍,變得沉默寡言,變得脾氣古怪,變成了一個笑話般的小瘋子。

只知道找人,瘋了般的找。

哪怕無數(shù)人告訴他,死了,真死了,他還是出不來似的找。

靠著家族庇蔭,魏涼依然是四品的將軍,白日里軍營忙碌,下值后就按照自己繪制的堪輿圖找人,一個一個地方的,不知疲倦的找。

所以經(jīng)常的不著家,就在荒郊野外睡,風(fēng)餐露宿,曾經(jīng)落滿日光的眼眶,都深深凹陷下去。

“小瘋子,小瘋子,魏家出了個小瘋子……”

王城的童謠刺耳,世態(tài)炎涼的白眼憎惡。

魏涼一復(fù)一日的回答,卻只有兩字:再找。

黃窮碧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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