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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菊

《骨女畫皮》又名《畫皮:影子的詛咒》首發證明......

(一)讓道

阿菊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阿巖因長得似賀心將軍的夫人安壽的一位故人,被召進將軍府當小公子賀川的乳母。

賀川是安壽在塞外的深秋時節生下的,賀心也于那時接到朝廷調回的旨意。妻子賢淑美麗,兒子可愛俊美,賀心將軍自是洋洋得意,意氣風發。

安壽是安郡王爺的女兒,將軍的儀隊于一個雪天抵達安郡王城內。

“這冬的雪真大呀!”穿著素花淡紫襖裙的阿巖倚在車窗邊看了看車外被深夜的燈火映照得閃著淡淡光澤的雪地輕輕地說著。身襲鳳紋紅綢襖裙,外搭米色輕衫的安夫人坐在一把鏤空漆金紅木椅上正專注地看著鏡中擺弄著一支羊脂玉簪的自己。身穿小纓襖的賀川躺在搖籃里瞪著明亮的大眼睛時不時對著搖籃邊偎依在熊皮毛毯上的阿菊發出“咯咯”的笑聲。十一歲的阿菊手里拿著撥浪鼓在逗小賀川,阿巖又在火中添了幾塊貢炭。

賀心系著貂皮斗篷,騎著他的棗紅馬在車隊的前面。夜空中飄下的雪花在馬兒呼出的熱氣中變得霧蒙蒙的。巷道已被王爺府里的下人打掃得干干凈凈,除了雪的青石板此時似乎已經耗盡了撒在它們身上的青鹽,薄薄的一層冰在車輪和馬蹄的踏壓聲中碎裂出似乎只有雪花才可以聽到的“咔嚓”聲。

冬天的深夜很安靜,只剩下燈照著雪,雪映著燈。車輪的吱呀聲、馬兒的喘息聲此時倒扯著人心中的無聊、寂寞在時光的輪跡上奔出好遠、好遠。

再轉兩條巷道就到王府正門了,安壽依舊癡癡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似乎不會放過臉上任何一條疏露掉得足以讓母親淚嘆歲月滄桑的皺紋。

這時,前面探路的仆人提著燈盞一路小跑回來。賀心兩眼有神地注視著前方,馬兒緩緩地在雪中移動。

“將軍,貞夫人的輦隊正從前面過來了。”仆人在旁邊躬著腰移動著低聲下氣地說。賀心沒有理睬,馬兒依舊在向前走。

牽馬的侍從看了看賀心的臉色,給探路的仆人說:“前去告知貞夫人的人,將軍的車隊要前往王府。”

聽此,探路的仆人又提著燈盞一路小跑前去。

遠遠地,仆人就看見一個坐輦飄在空中,身穿黑色長袍、手持法杖的貞夫人端莊從容地倚在輦榻上,一只黑貓臥在旁邊仰頭“喵喵”地叫著。

貞夫人是十分有名的女巫,沒人敢惹,仆人咽了幾口唾液停了停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去。

這時,那只黑貓仰頭面向仆人,露出尖牙叫著從輦榻上一躍而下向仆人走來。

仆人嚇得停在了原地,腿直打哆嗦。貓繞仆人轉了幾圈后,咧唇尖叫了一聲,徑直向賀心的車馬跑去。

貞夫人的坐輦停在空中,旁邊一個背著長鞭的女子厲聲說道:“告訴你家將軍,我家師父連東宮都禮讓三分!”

邊上一個背著一疊黃銅碗、穿著一件破舊袍子的年輕男子轉動著手指,在原地晃來晃去地掃視著女子和不遠處的仆人,嬉皮笑臉地用滑稽的腔調戲謔道:“那個馬背上長大的家伙根本不信什么神神鬼鬼!”

正說話的當兒,賀心騎著馬從貞夫人的輦榻旁經過,探路的仆人也匆忙跟去了。在安壽所乘的車子外轉了好久的黑貓又蹲在了貞夫人旁邊,貞夫人淡笑著看著一臉嚴肅的賀心。女子有些生氣地看著旁邊經過的車隊,年輕男子欣喜地注視著安壽她們乘坐的馬車,黃銅碗在他晃動的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啊!多么美麗的女子!”年輕男子有些神情恍惚地說道。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惡狠狠地說道:“龐生,你就知道美麗的女子!我倒看到那個無禮的家伙的兒子命不久矣!”

貞夫人坐在輦榻上繼續前行,眼睛中流露出迷離不定的神情。坐在紅木椅上癡癡地望著鏡中自己的安壽久久浮現在她的眼前。她說道:“那個女人長生不老,放了鬼。”

夜很靜,貞夫人的輦榻繼續前行。只聽得女子依稀問道:“師父,這鬼好不容易抓住!”

貞夫人注視著前方的點點燈光,淡笑著說:“它是人留在地獄的契約,你我不能改變。”

賀心將軍的車隊已經走在了前往王府的正街上,王府的仆人、丫環早在街口的牌樓下撐滿了燈盞準備迎接。夜很靜,雪悄悄地壓在青石、巷道里,又融在燈火、人心上。

安壽依舊倚在車中望著鏡中的自己,阿巖半挑開車簾眺望著外面。

夜很靜,掩起了很多秘密。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貞夫人法杖的影子里慢慢爬出,白若凝脂,櫻口蛾眉,趴在一條巷口的陰影里,注視著安壽所乘的車輛,微微前伸的左手逐漸冒起藍霧,纖細的手指慢慢變成藤蔓在雪地里匍匐綿延,繞進安壽乘坐的車輦里消失不見。

貞夫人手握法杖乘著輦榻漸行漸遠,一片玫瑰花瓣從半掩的窗口悄悄地落在了安壽正換穿的米色長袍的肩頭。

(二)代價

天亮時,雪停了。西北風滑過屋頂的雪場,徑自向城外去了。賀心早早地坐著馬車進宮去覲見圣上,聽說,塞外的胡人又肆意進侵。

安壽她們離開安郡王府邸已有多日,這將軍府雖比不上王爺府的闊綽富麗,倒也顯得精致典雅,不失貴族應有的氣度。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哀雅清揚的歌聲隨著輕妙婉揚的琵琶聲從將軍府的內苑中飄出。

這大雪天,一朵玫瑰竟在安壽衾室的窗前開得如臘梅般鮮紅欲滴。留著齊耳垂髫,身著粉紅和淡紫花紋相間的襖裙的阿菊手捧一個金編精致鳥籠從安壽衾室跑到了走廊上,形容憨厚可愛。她輕巧地撥開鳥籠,籠中的彩雀在她身旁飛了幾圈,叫著徑直沖向天空去了。鳥兒從廊沿繞動下來的雪末在從朝霞后溢出的陽光的照耀下似撒下的股股金粉。

侍女琉璃手持安壽送給阿巖的那支琵琶背對開著的檀木雕花閣窗,坐在左邊的燭臺旁嫻熟優雅地彈奏著這支憂傷淡雅的曲子。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身著炭燒花紋裝點的靛色襖裙,外搭無色輕衫的阿巖依舊哀婉地唱著,披在肩頭的烏發就如上過濃妝的麗人被這哀歌催下的股股哀思的淚。

是安壽要聽這首古歌的。她坐在妝臺前,一臉凝重地久久凝視著手中半展的畫軸。阿巖倚在旁邊,邊唱著邊用梳子蘸著身旁盆中淡綠色的水給安壽梳著頭。

小賀川似乎也沉浸在這曲聲和歌聲中了,躺在置于閣窗右側不遠處的搖籃中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時不時舞動兩下手,微閉的嘴里發出幾絲若有若無的“呀呀”聲。

悠揚的曲聲和歌聲傳出衾室,在庭院中皚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哀雅動人。窗前那株玫瑰隨著晨風輕輕搖曳,慢慢蜿蜒。阿巖邊唱著歌,邊給安壽盤著發髻,無數的濃霧慢慢地從那株玫瑰中飄散出來。

琉璃依舊在專注地彈著琵琶,阿巖正把頭簪插進安壽的發髻中。安壽輕輕嘆了口氣,將卷起的畫軸放進木屜里,拿起妝臺旁的一把古鏡。她專注地看著鏡中美麗的容顏,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年輕的臉龐。

突然,她的眼睛越睜越大,雙唇微微張起。她猛地回頭,只見一團濃霧蕩在窗外,幾枝嫩綠的藤蔓正從濃霧中伸出,涌向不遠處的賀川。一旁的阿巖隨安壽看去,不禁驚叫著后退撞翻了身旁的梳洗盆。安壽抓起不遠處的一把短劍,劃破手,沾著血,快速向窗外聚集的濃霧扔去。

琉璃驚叫著向后仰身,琴弦依舊顫動著的琵琶滑落在一旁。飛出的短劍擦過搖籃向窗外的濃霧刺去,血觸到霧團那一刻,霧團瞬間消失,纏起搖籃的枝蔓也化為烏有,搖籃從空中墜落下來。安壽快速奔向搖籃,見搖籃墜地,賀川不見了蹤影。她一步跨到到閣窗前,見賀川被濃霧團進庭院地面的裂口中,裂口快速合起,一支玫瑰騰起藍色的火焰,灼蝕了周邊的積雪。

阿巖和琉璃依舊僵在原地,看著閣窗旁的安壽,顯得驚魂未定。安壽倚在窗旁,雙手顫抖著緊緊抓在窗沿上,眼眶抖動著,低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撫著情緒說:“通知將軍,賀川丟了……去請貞夫人。”

聽此,阿巖和琉璃回過神來,答應著慌亂地向室外走去。阿巖站在走廊上,望著空中,吹了一個口哨,那只彩雀啼叫著從不遠處飛來。

(三)盲鬼

云道山二天門前的獅子被雪沒得只剩下銅鈴似的雙眼和露出獠牙的大嘴。衣著破舊的龐生肩上背著短鞭、黃銅碗,腰上掛著小葫蘆,叉在袖袍中的雙手將破舊的布幡牢牢地抱在了懷里。他站在二天門下,微躬著腰回頭看了看,樣子實在像江湖上靠賣假藥為生的混子。他眨巴了幾下眼睛,緊抿的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真等到他準備說些什么時,二天門頂上稀里嘩啦落了一通的積雪,打破了云道山上夜的寧靜,也冰凍了他醞釀了好一會兒的思緒。

他似遇到妖怪一樣閉著眼,低著頭胡亂舞動一氣。待發現只是些積雪后,又瞬間靜止在了原地,微微轉頭向身后看了看,嘴角抽動著發出幾聲僵硬的笑聲。他伸在空中的左手微動了幾下,聲音低啞地說了聲:“嗯,我走了……”

罷了,他右手拄著布幡,半低著頭順著下山的路疾走而去。他兩眼時不時掃視著四周,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跟著他。他越想越怕,越怕走得越快,全然顧不上雪天路滑了。心里不停犯嘀咕:“再待一晚都不行嗎?不就和師父頂了幾句嘴嘛!師姐何必趁師父不在如此排擠!”

心里越犯嘀咕,他就越覺得有東西在這漆黑的夜晚跟了他一路。到最后,他竟緊閉著氣一路小跑起來。四周的林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害怕,徑自都搖動著發出唰唰的雜亂聲。

他跑得更快了,但是他前面不遠處的一塊青石后似乎早就藏匿著什么在等他。待他走近些,一個東西突然吼叫著從青石后竄了出來。頓時,龐生被嚇得滑倒在地,臉色煞白,膽似乎也一塊擊碎在地上。

待他定眼看去,卻見是貞夫人那只黑貓站在青石上。他舒了口氣,有點不解氣地看著那只貓還有些后怕地說:“貓呀!你也出來嚇我!”說罷就準備爬起來。

那只黑貓舔了舔前爪,立在青石上看著龐生說:“道友,你的生意來了。”

聽此,正在爬起的龐生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忙亂拔著腰間葫蘆的蓋子,沒拔開又趕緊抽出背上的短鞭,從容不迫地立在原地。龐生用短鞭指向青石上的黑貓大叫道:“你會說話!你是妖!”

黑貓理都沒理,又舔了舔前爪蹲在青石上,看著龐生說:“你把黃銅碗廢了,我送你一片湖泊。”

龐生見黑貓對他的震驚無動于衷,也就不再說話開始收拾東西。

“這個交易會給你帶來名和利。”黑貓的眼睛透出股股綠光。

放回短鞭、拾起布幡的龐生瞥了一眼眼前這只會說話的貓,說:“我知道自己的本事,這黃銅碗、葫蘆和布幡就是我的名和利,”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哼了聲,“道堂反正回不去了,我要什么湖泊,稀罕什么名和利!”說罷,沿著小路下山去了。

黑貓注視著遠去的龐生,兩只小手慢慢從貓耳中伸出,一個紅臉紅發尖耳朵的妖精從黑貓身中爬出。一個黑影出現在黑貓旁邊,看著貓背上的妖精,聲音溫和地說:“他不要湖泊,我要。”

妖精向黑影看去,見一個嬰兒在黑影懷中酣睡,它慢慢呲出獠牙,兩眼泛光,說道:“地獄的鑰匙,神的禮物。”

黑影將嬰兒放在黑貓站的青石上,一滴水從妖精手中飄出,融進黑影里。妖精說:“這是囚禁過那只狐貍的寒冰地獄。”

黑影笑著說:“我會再回來的。”說罷隱入夜色中不見了。

(四)琉璃

天微亮,屋檐上的冰凌子還未從寒夜中醒來,卻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好不可愛。琉璃走在前往將軍府側門的巷子里,為嘴里念著咒語的龐生引著路。她剛在正門處接到家仆從百里外的云道山接來的龐生。得知貞夫人不在后,家仆只好帶著這個號稱云道山二弟子的十七八歲的毛小子回來了。

這側門的巷子還算安靜,偶爾有一兩個小販吆著長長的調子走過。琉璃來到側門前敲了敲門,龐生停止嘰咕整了整衣服并把法器都恰到好處地遮隱起來。留著垂髫,身著印有淡藍花紋米色襖裙的阿菊有些吃力地拉開側門,見是琉璃,臉上溢滿了笑,又一見旁邊一臉嚴肅的龐生竟一溜煙兒躲到門后去了。

龐生跟著琉璃進去了,待他們走了好遠,阿菊才慢慢從門后出來。她正準備關門,見一只可愛的黑貓蹲在門外舔著爪子,輕聲地叫著看著她。她見這小貓可愛,就說:“小貓呀,小貓。你是不是想進府里躲過難熬的冬天?”貓兒似通人性般喵喵叫了幾聲。見此,阿菊邊吃力地關起一扇門邊說:“要聽話哦……”還不待她繼續說,貓兒就從她腳邊溜進去了。

站在門外的阿巖見琉璃帶人來了,她推門進去,看了看意志消沉的夫人后說道:“夫人,人請來了。”

半躺在榻上的安壽微睜開眼睛說:“讓進來吧。”說罷,慢慢從榻上坐起。阿巖從旁邊的檀香木架上取下一件紋有紅白花紋的黑色綢裙。

龐生進來了,有點緊張。但看到消沉慵散的安壽后,似乎更多了些同情。然而,安壽難以形容的美依舊使他心跳加快。

安壽淡淡地向龐生瞥了一眼,見是個毛小子,在鏡前讓阿巖給穿著衣服,說道:“貞夫人呢?”

琉璃有些不屑地瞧了瞧邊上在不停晃動著的龐生答道:“貞夫人不在道堂。”

見此,龐生趕緊補充:“我是云道山上的二弟子。”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信。

還未等他說完,安壽說道:“瞧瞧吧!”

安壽態度如此冷淡,但龐生卻更心生蕩漾了。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琉璃,又看了看阿巖,然后咳嗽了幾下,閉起眼睛念起了咒語,霎時一張符咒從他腰間飄出,徑飄向閣窗外的庭院去了。

幾人跟著龐生來到了庭院,符咒在賀川丟失的地方徑直鉆進地里不見了。

“小公子被抓進地獄了。”龐生鐵青了臉,這是他接手的最可怖的案子。

聽此,琉璃慘白了臉,阿巖捂住嘴,眼淚滑過臉頰。

“我想看看他還活著沒?”安壽斂眼看著符咒消失的地方,聲音平靜地說。

龐生看了看眼前美得使自己恍恍惚惚的安壽,這平靜的聲音在他腦中回蕩,使他腦里瞬間一片空白。

他愣了片刻,回過神來,心想:“她平靜得出奇,是在說她的兒子嗎?”

龐生邊思慮著,邊掰動手指念起咒語,背上的九只小銅碗依次飛出在空中形成一個小圓圈快速旋轉。只見縷縷煙霧從地中冒出向小銅碗飛來。龐生從圈中看到賀川當時丟失的情形。

“是它!”龐生眼睛越睜越大,他發現帶走賀府小公子的就是師父前不久剛抓住,卻又無緣由放掉的那只鬼。他正是因為此事頂撞師父,被師姐擅自趕出師門的。

“這只鬼狡猾莫測,只要有陰影的地方它都可以自由隱顯。”龐生思忖道,“家師抓了多次均未成功,鬼的能力倒不大,關鍵是它與陰影同生。”

安壽聽此,看了眼腳下自己的影子,纖手輕撫過自己柔美的臉龐,看著黃銅碗里的霧像問道:“鬼走了沒?”

盯著圈內霧像的龐生停了停,說:“她抓到小公子,似乎很滿意……現在找不到它的蹤跡……”

接著,他們看到賀川躺在一輛由兩只健壯的猞猁拉著的小車里飛快地在樹林中穿行,飄起的蒲公英種子剎時變成騎著蜻蜓的小水妖伴隨在左右。龐生看到貞夫人那只黑貓蹲在賀川旁邊,沼澤邊有幾株蘆葦化成幾個少女趴在岸邊看著飛馳過的木車興奮地說著什么,尚未完全變形的野草精一只腳還在泥土里。車子停在一個四周繞滿枝蔓的鋪滿絨絮的碩大鳥巢邊,熟睡的賀川被野草精抱起放在了巢中,周圍的枝蔓開出了美麗的花朵。

龐生驚得張大嘴,這不是師父身邊那只沒有人知道活了多久的貓嗎?“小公子還活著!如今不在鬼那里,妖劫走了他。”龐生看著霧像說道。

“夫人,公子還活著。”阿巖看著盯著自己的影子出神的夫人激動地說道。

安壽回過神來,看著躺在碩大鳥巢中咿咿呀呀的賀川,嘴角笑了下,說:“把他給我找回來。”

“我盡力,目前,我可保公子平安,”龐生說,“打理好祠堂,請打盆井水來。”

聽此,阿巖急匆匆朝祠堂走去,琉璃趕緊去盛了一銅盆水來。龐生手指向空中旋轉的黃銅碗念著咒語,轉動著的黃銅碗慢慢向盆中飄去。

龐生念著咒語在盆邊轉了幾圈,將四道符咒貼在盆邊上,然后刺破手指將幾滴血滴入圈內,又把一把小匕首插在圓圈中央。接著,他雙手擊在一起,貼在盆上的符咒瞬間著火燃盡,匕首漸漸沉入水中消失了。隨著黃銅碗的轉動,圈內的霧氣慢慢消失,燃起湛藍的火焰。

龐生看著銅盆中央,依舊念著咒語。安壽冷靜地看著這一切,一旁的琉璃看著這些怪異的影像,害怕地捂起了嘴。龐生繼續念動咒語,只見一圈金光從銅碗中向中心聚去。他們看到影像中的賀川突然散出一圈金光,那些小妖們害怕地向四處躲去。

“我不能讓它奪走我生命的一絲一毫。”安壽看著映像漸漸在眼前消失,只剩下黃銅碗間燃著的藍色火焰。

龐生看了看旁邊傷感的安夫人,說道:“夫人放心,我會盡力去找回賀公子。”

“你殺了那只鬼,替我報了仇更好。”安壽冷冷地說著,左手捂在臉上轉身向室內走去。

龐生看著離去的安夫人,愣在那里,心想,殺那只鬼,我的能力估計不允許。

琉璃帶龐生到祠堂安置好法器,邊上貼了符咒,叮囑琉璃和阿巖只要不動符咒,保火焰不滅,小公子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就有找回的希望。事后,龐生在阿巖處領了傭金,就拄著布幡踏上了尋找鬼和小公子的道路。

待眾人離去,披散著秀發的安壽在窗前展開一幅畫軸凝視了好久好久,只見畫軸上穿著紫色袍衣的美人像極了阿巖。許久,她抬頭注視著遠方,那只彩雀啼叫著在空中飛舞。

(五)阿菊

阿菊很喜歡和那只彩雀玩,因為它很聽話。現在,她似乎又將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只進將軍府還不到一個時辰的黑貓身上了。話說大人世界的忙碌永遠無關乎一個小孩子的天真,但是小孩子的天真似乎又只是大人們的一廂情愿。

有著充滿靈性的大眼睛的阿菊正站在一片樹叢邊望著枝上的黑貓百般引誘想讓它下來。黑貓站在纖細的樹枝上用明亮的眸子看著阿菊,喵喵地叫著,顯得萬分可憐。紅色的楸樹葉和金黃色的銀杏葉紛紛灑灑地飄下,在凍得有些剔透的白雪的映襯下倒流露出幾絲清爽與新鮮。

似乎鼓起了勇氣,黑貓終于從樹上跳了下來,剛著地就被阿菊一把給抓住了。阿菊把黑貓抱在懷里,用手輕輕地撓著黑貓的頭。

這時,她見琉璃姑姑神色匆匆地跑了過來。還不待她說話,琉璃半蹲在她面前,擰著眉頭,聲音急切地問:“你阿娘在哪里?”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看著一臉焦急的琉璃,好奇地問:“姑姑,您怎么了?臉都在發抖。”

聽此,似乎遇到了刀山火海的琉璃站起,搓著手,跺著腳,左右看了看,沒見其他人,就埋頭步履匆忙地朝西廂跑去。

“這琉璃姑姑真奇怪,”阿菊撫著懷里的貓自語著,“是不是呀?貓。”說罷,就只見黑貓一個躍身,從她懷里掙脫,徑自跳上院中的假山,上了矮墻。黑貓回頭看著院里的阿菊,齜著牙,慢慢變成了一個披著黑斗篷的老太婆,說:“謝謝!”說罷,跳下墻不見了。

阿菊盯著怪物消失的地方,愣在了那里,許久,哇得一聲嚎啕大哭。

“一個,兩個,三個……”琉璃從西廂回來了,步履沉重,臉色蒼白,淚珠似斷了線的珠子嘩嘩從臉龐滾下。

她掰著手指,數了好多次了,“六個,七個,八個……七個,八個……”只有八個,只有八個黃銅碗,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

“讓我找,我去哪里找……”琉璃踉蹌著步子,冷笑著,走過哭著的阿菊身邊。

阿菊見琉璃姑姑又走了回來,擦了下眼淚,嗚咽著問:“姑姑,我阿娘在哪里?”

失魂落魄的琉璃看了眼阿菊,眼睛掃到不遠處的一口水井,緩緩走了過去,對著水井里笑了聲,徑自倒進水井里去了。

阿菊見琉璃姑姑掉進水井里了,邊喊著姑姑,邊跑到水井邊,朝井里望去,見臉上溢著笑的琉璃瞪眼看著她,阿菊嚇暈了過去,倒在水井邊。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阿巖倚在湯池次臺上,為趴在沿邊的安壽梳理著飄散在水中的濃密的秀發。汩汩熱水從池底涌上,穿過小閣池的兩條窄縫在水面上聚起層層波紋。在四周燭燈柔和的光芒的照耀下,水面閃著層層星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今夜阿巖的歌聲更顯得凄婉哀傷,水面上漂浮的熱氣看起來像籠繞在月邊的淡淡愁云。安壽趴在水邊久久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早些時眉宇間的愁云此刻也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大半天都不見琉璃了,傳她來彈琴怎么還不見。”安壽左手慢慢移動著銅鏡,聲音平雅地問道。

聽此,邊上的阿巖停止了歌唱,她眼睛中充滿了愧疚與惶恐,看著旁邊的主人,梳子在手中微微顫抖。突然,她跪在旁邊,聲音急切而害怕地說:“請夫人原諒,我真不想一直瞞著夫人。琉璃……琉璃早些時候投井自盡了,她把一只黃銅碗弄丟了!”烏黑的秀發從阿巖的耳際滑過垂入水中,晶瑩的淚珠終于從充滿內疚和惶恐的眼睛里奪眶而出。

一旁的安壽愣在了水中,她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微張的雙唇久久沒有合上。她似丟了魂般慢慢從池中站起,銅鏡從垂下的左手中墜入池中。她拿起旁邊疊放的黃白紋相間的袍衣披在身上,慢慢地從池中走了出來。

“死了,可惜了,一身好琴技……”她傻傻地看著前方,水珠從浴袍上滑下瞬間消失在池水中。

“請夫人原諒,是我該死!”流著淚的阿巖愧疚地望著夫人孤寂的身影痛心的說著。

“死了……”安壽走了幾步就跌倒在地,她緊緊地揪住胸口的錦緞,眼眶微顫著注視著前方,神情痛苦地自言道:“就不會再來了……”

(六)惜別

夜朦朧,燈光透過升起的霧氣像黃昏時抹進云層的太陽。阿巖撐著油紙傘慢慢地走在回房的小徑上,淅淅瀝瀝的小雨繞著霧氣擊在冰涼的油紙傘上聽起來像籠罩在阿巖臉上那久久難以散去的陰云。將軍在塞外的戰場上,失去孩子的夫人更是傷心欲絕。作為乳母的阿巖更覺得內疚和慚愧,她一直為琉璃的死和賀川的失蹤而深深責備著自己。

琉璃先前去找她,淚痕滿面地說,自己在守祠堂時,實在太困瞌睡了,賀家的先祖托夢于她,讓她幫忙打開他們通往人世間的門,他們要親自去救回賀家的子嗣。她被迷了心竅,順著牌位里傳出的聲音,撕了貢案上的符咒,刺破自己的手指,一滴血滴落在銅盆里。瞬間,盆里藍色的火焰燎起,一個穿著黑斗篷的老婆婆從盆中爬出,消失不見了。她嚇得臉色蒼白,倚著門柱癱在地上,坐了好久,慢慢爬起來去看一片死寂的銅盆,見銅碗都沉在了盆底。“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只有八個。

想到這,阿巖后悔,后悔琉璃當時去找她,她只是狠狠訓了琉璃,讓她回祠堂再好好找找。這時不遠處傳來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阿巖回過神來望了望那邊。“誰在那里?”

“嗚嗚……一個,兩個,三個……”聽此,阿巖眼睛越睜越大,雙手緊緊地抓住傘柄,手中掛的幾包中藥在傘下晃來晃去。她微張著嘴,后退了幾步,正準備沿路返回,突然一個白影從她身邊晃過。她尖叫了一聲,跌倒在地,身體顫抖著目光游移在發出聲音的地方,聲音害怕而顫抖地求饒:“琉璃放過我們吧!放過我,我替你贖罪,替你贖罪……”

那個聲音依舊在凄厲地數著:“六個,七個,八個……七個,八個……八個……”

跌倒在地的阿巖害怕極了,這時聽到后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九個!”阿巖害怕地向后看去。

“嗯,九個……黃銅碗沒丟!”阿巖聽到那個聲音欣喜地說道,然后就消匿在迷蒙的煙雨霧氣中。

阿巖站起看到不遠處一個黑影在霧雨中隱隱顯顯。“你是誰?”

“阿巖,你聽好,你要贖罪,是你沒有看好賀家公子,你要想救你那會因心情郁結而死的的女主人和她丟失的孩子你就得獨身前往中川取得一孕婦腹中嬰孩的心肝回來祭祀木神。”說罷,那個黑影化為霧氣消失了。

“不要聽她的!”阿巖聞聲見全身濕漉漉,臉色蒼白的琉璃出現在她面前,“離開賀府,她很美,但她在詛咒著自己和自己的影子。她會害了所有人的!”鬼有點悲痛地說著,罷了化成一陣風劃過掉在地上的油紙傘的傘沿消失在雨霧中。

安壽倚在榻上,身上搭著雪貂毛毯,本來就已經很憔悴的容顏在近旁熏爐里的香煙的熏繞下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她將目光從手中展開的畫軸移向近旁心事凝重的阿巖,看了眼同樣有些憔悴的阿巖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帶進府嗎?”阿巖沉默著把一把匕首放進旁邊的包袱中,安壽又低頭看著畫卷緊抿著嘴吸了吸鼻翼說:“因為她曾經救了我的命。”說罷,她抬頭看著阿巖,臉上強顯出絲絲自豪。

阿巖接過畫軸,第一次看著畫中穿著紫衣的優雅的美人。

安壽故作輕快地繼續說道:“她很像你……都付出太多太多……”

“遇到她之前,我是一個活在面具后面的人……然后我從面具后走了出來……”安壽有些愧疚地看著阿巖,拉住了阿巖的手。“而現在,我卻要活在自己的影子里……”安壽的聲音有些嗚咽。

阿巖放下畫軸,握住安壽冰冷的手,同情地看著安壽。

“你懂我的心嗎?”安壽笑著看著阿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不,你不會懂的!”許久,安壽用手捂著臉痛苦地說道。

待她平靜些后,她看著那副畫軸說:“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保佑你一路平安……沒有人知道中川在哪里,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人看待。”

阿巖看著安壽說:“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取回我們需要的東西。”

安壽握著阿巖的手,眼淚浸濕了臉龐。“請你原諒曾經的報應!”

醉紅色的蠟梅同金黃色的杏樹葉子隨著風紛紛揚揚的撒在碧波無痕的湖面上向遠處漂去,遠處金黃色的蘆葦蕩在風中搖擺著發出“嘩嘩”的聲音。

阿菊站在船邊看著一臉憂愁的母親嚶嚶地哭著,長長的睫毛浸濕在斗大的淚珠中。阿巖跪在女兒面前,纖白的雙手抹去女兒臉頰上的淚水說:“阿菊乖,娘很快就會回來的。”阿菊依舊在哭著。

阿巖解開身旁的包袱,拿出那副畫軸,看了看畫上的美人后,把畫軸給女兒,淡笑道:“想娘時就看這幅畫,母親就在這畫上。”

罷了,她又拿起旁邊那把琵琶,慢慢褪下布包,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琴弦。她看了看女兒,笑著跪坐在原地,慢慢撥動琴弦,唱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彈罷,阿巖略顯憂傷地用匕首在琴頭上刻下阿菊的名字,看著阿菊說:“阿菊,這歌、這琵琶、這畫都送給你。”說畢,她拿起包袱快步向湖邊的停船走去。

女仆紫姬流著淚上前抓住痛哭著要跟母親的阿菊,目送著阿巖劃著船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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