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撓頭的原因有二：

第一，這棵樹齡過百的柏樹，里面是中空之象。

第二，在中空的豎紋中，隱隱能看到片片的殷紅。

怎么會這樣呢？

這棵樹從青山移植過來的時候，我曾親眼目睹。

爺爺親自挑選，茁壯康健。

而且龍廟溝里面風水極佳，絕不應該出現樹干中空的現象。

更嚴重的是那片片的殷紅，濃稠之中撒發著淡淡的腥氣，儼然就是一灘灘的血跡。

松柏有淚，遇勢則發。

兇吉有別，或清或濁。

這兩句話指的是風水樹的種種征兆，松樹也好、柏樹也罷，樹身之上都會有油脂溢出，稱之為淚。

遇喜，發乎清；遭劫，發乎濁。

跟著爺爺走街串巷、吃百家飯的那幾年，兩種景象我都見過。

最清的松淚，近乎透明，且在陽光的照射下隱隱能窺見彩虹的顏色。

當年，那戶人家出了一名省高考狀元。

最濁的柏淚，近乎墨色，當時我還看到了一根根的血絲。

那戶人家，遭遇車禍，一家五口，無一幸存。

墨色當中含有血絲，災劫就大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此刻眼前的樹淚凝血，禍事該嚴重到什么程度？

“十三，這這這，這到底是怎么了？”回過神之后，張玉蘭的話里滿是顫抖，“好好的一棵樹，怎么就斷了？”

事到如今，我不能再撒謊搪塞。

同時又不能不考慮張玉蘭的身體，只能盡量淡化問題的嚴重性。

“奶奶，墳地的樹折斷，通常有兩種寓意。第一，樹與墳地的氣場不合，需要更換?！?

“第二呢？”

“第二，該遷墳了。”

“那，那這棵樹斷了，寓意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

縱然心有不忍，我也只能實話實說。

“第二種?！?

“……”

沉默！

我的話落下之后，張玉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了神來，透出滿滿的都是不安，兩只手似乎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放了。

“奶奶，您相信十三嗎？”盤貝子突然開了口。

“當，當然相信?！?

“我有個主意，您聽聽合不合適？”

“你說?！?

看我一眼，盤貝子說道：“奶奶，不管是三爺告訴十三的話，還是這棵斷了的柏樹，傳遞出的都是同一個訊息，祖墳必須要遷了。但遷墳不是小事兒，必須要有充足的準備，所以您得著手去做了。”

“丫頭，你是說讓我馬上回家？”

“是?！?

盤貝子點頭：“新墳扎在何處，交給十三就行了，可要準備的東西，還是得您親自經手，您說呢？”

“是，是這個道理?！秉c點頭，張玉蘭看向了我，“小十三，那就麻煩你，幫忙選個新墳的位置吧？”

“不麻煩。”贊賞的看過盤貝子，我急忙說道，“奶奶，事不宜遲，我也建議您馬上回家去準備?！?

遷墳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不說銅錢、經書什么的，就單說貢品，也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行，那我現在就回去。”說完，張玉蘭又想起了一件事，“十三，我這歲數大了，也不會用手機，麻煩你給原生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生意上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及遷墳的百分之一。再說轉移尸骨這種事情，總是要男人來做的，總不能讓我和京墨頂上去吧，那樣可就犯大忌了。”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讓二叔及時趕回來，保證不耽誤遷墳?！?

“讓你受累了。”

“跟我還客氣什么?！睌[擺手，我招呼著石重樓，“去把奶奶送回去，山路不好走，一定開慢點兒?！?

“好?！?

石重樓說著，把鐵鍬交到了我手里，趁著張玉蘭轉身上車的功夫，在我耳邊叮囑了一句。

“十三，一定要等我回來再開棺?！?

“為啥？”

“因為我還是童子身，陽氣重?！?

“我只能等你半小時?！?

“足夠了?！?

說完，石重樓急匆匆朝著面包車走去。

當車子駛出視線之后，盤貝子湊到了我跟前。

“十三，棺出樹斷，顯然是十分不祥的，你有沒有把握？”

“不知道?！?

我搖搖頭，事情越來越棘手，我不能輕易夸下?？?。

見此，盤貝子猶豫道：“要不然這樣，我們打聽打聽附近比較有名的風水先生，請過來幫幫忙？”

請風水先生？

這話說的，讓我哭笑不得。

“你撇什么嘴？”

盤貝子不樂意了：“之前，可以說事情充滿了奇詭的色彩，可隨著這棵樹的折斷，已經到了恐怖的地步了。我知道，你爺爺生前名聲很大，你也得了他的真傳，可就算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打幾根釘？

我搖搖頭，迎著盤貝子的目光說道：“你記住一句話，如果連我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來多少風水先生都是白搭。”

“這么自信？”

許是我話中的豪氣重了些，盤貝子聽的眸底放光。

“有實力，當然自信。”

嘀嘀……

話說到這里，面包車去而復返，一腳急剎之后，石重樓打開車門便跳了下來。

“十三，你們沒開棺吧？”

“說了等你，就會等你，去把工具箱拿來?！?

棺材上的釘子很長，必須全部起下來才行，不借助工具想都別想。

兩把起釘錘拿在手里之后，我們三人來到了棺材的前面。

黑棺如墨，釘深尺許。

費了一番力氣之后，終于將上面的二十四顆釘子全部弄了下來。

棺材是推拉封閉的，所以要打開棺蓋，必須站在棺首發力。

換言之，稍后我們首先會看到的，是石福滿尸體的頭。

“貝子，你是女孩兒，不要碰棺體，在旁邊等著就好。”

切……

盤貝子不屑的撇嘴，隨后把脖子上佩戴的飾物取了出來。

“十三，有這個東西在，我能不能碰？”

側目一看，我頓時就愣住了。

沒想到盤貝子身上，還藏著這么貴重的一件兒東西。

這是一個玉雕，一指多長，兩指來寬，通體金黃，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光芒。

難得的是，這種光芒并不刺眼，相反還十分的柔和。

由此，可以窺見出這玉的不凡。

而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是和田黃玉。

和田玉有五色，分別是青、白、墨、綠、黃，其中黃玉最為珍貴。

但大多數的黃玉，色澤都偏沉重，如同秋天的落葉。

如同眼前這樣清靈、純正，正黃之中泛著清透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即便是祖傳的典籍當中，都沒有見過能與之一比的。

足以想見，這塊玉的價值有多高。

饒是如此，與上面所雕之物相比，依舊顯得不值一提。

——九天玄女！

而且如果我沒有看錯，還是加持了咒印或是開過光的九天玄女像。

她在民俗之中的信仰不高，但在道教之中的地位卻極其的尊崇。

在我的認知中，道家的風水術便是由她所創。

這么珍貴的一塊玉，雕的又是九天玄女，其價值已然無法估量。

尤其是那些栩栩如生的紋路，每一道我都看不透，顯然是出自高人之手。

怪不得盤貝子膽子這么大，原來是有憑仗的。

有這塊玉在，別說幫忙開棺，就是睡在這棺材里，也絕對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這玉雕，你是從哪兒求來的？”

“我滿月時爺爺送的，說在護佑我平安的同時，還能帶來好運。”說著，盤貝子往前湊湊，“你幫我看看，真不真？”

“真的不能再真，你好好戴著就是?！钡兰业臇|西，我不會輕易去碰，“不扯別的了，幫忙開棺。”

“好?！?

盤貝子興奮的點點頭，將手落在了棺頭。

一、二、三……

隨著我的話落下，棺蓋緩緩的向后滑去。

里面的景象，也一點點呈現在我們眼前。

緊接著，我們三人便石化在了當場。

因為，棺材的尸體不是石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