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發現：越是話少的女人，越記仇；那份安靜隱忍仿佛是向后拉的皮筋，亦或是她在調整瞄準的角度，“嗖”的一聲復仇之劍就會刺破人心；人性的寬容大度早就被她剔除干凈。

這個世界要是有妖怪，那一定是沈一柔；她活得最像人，順從的外表，一張得天獨厚江南美人臉；安分乖巧的讀大學，做一份早九晚五的工作；適時的找人結婚……;因為丁瑤知道那一切都是她在偽裝，那一切跟她毫無關聯，她不過是套了一個免受世俗刁難的外衣克制地活著；所有看似和善有序的關系都不過是掩飾，因為她害怕情感牽絆、害怕別人過多地理解；若丁瑤是“人間尋紅塵”，她沈一柔便是“不存色想”；真正是一對情與空的對峙；

那天讓她那么難堪的負氣走，這不今天就要舍命陪君子請她看戲曲。劇院請了滬上班子來小城演出，現如今看戲的人少看電影的人多，難得有名角愿意來小城，演出的劇目有《四面觀音》、《竹林記》、《荊釵記》。

臨開場還有傳統的唱劇目，偌大的劇院里冷冷清清坐著幾十人，丁瑤說話都不敢大聲：“看我對你多好，知道你喜歡這些個咿咿吖吖。”沈一柔正在興頭上，眉梢帶著喜：“不是公務員的贈票嗎？”丁瑤一時語塞，看看場內，在場的確實都是些拿了贈票的公務員來捧場的，雖然有開設公共售票，竟無人購買。

丁瑤一時滿腹感嘆：“昆腔從明至清，流傳出無數的傳奇，四大聲腔中最大的昆山腔也衰退成了聽不懂的古董；孕育昆腔的江南都冷落了它，再美的花失去了孕育的土壤終歸是枯竭難逃。上個月來了一個打著國際招牌的什么皇家樂團四重奏倒是滿滿當當都是人。都是流行“哆來咪發唆”、鮮有“宮商角徵羽”。現如今附庸風雅，都要選個西式的，越是抽風式地談“振新傳統”越是跟泄了氣的球，鼓吹不起來。”

沈一柔實在嫌他聒噪，打著詫異的口氣打斷道：“你不看字幕，不也一句也聽不懂呀。還有《荊釵記》這是元曲目而來，和《白兔記》、《拜月記》、《殺狗記》并稱元代四大傳奇，合名“荊、白、拜、殺”。

丁瑤感嘆她這票迷的知識維度，又有些將信將疑：“元代的杭州，一個廢都還能整出四大傳奇。”

“江南的市井繁榮一如既往，別被一句“暖風熏得游人醉，欲把西湖作汴州。”糊弄了。”

“哎，沈一柔你不是最自命不凡，嘲笑愛情，可你又愛聽《西廂記》《牡丹亭》這類浪漫愛情故事。”這下看她還能強詞奪理、歪門八道出個什么來。

“呵”沈一柔頭也不撇一下的冷笑，“八句不理情呀愛呀，你就適合聽那《十八摸》這類的淫戲。現如今的戲曲，再也不是舊時的草臺班子，不重娛樂、不求通俗易懂、人人喜聞樂見的書生有才必落難、小姐貌美必有情、公子瀟灑必俊俏、官府無情必貪贓、家仆必忠心耿恩……；戲曲早就跳出文藝與娛樂的概念，提升到高雅自必會篩選一些粗鄙庸俗之人。我聽得是戲文的雅趣和典雅，唱腔的婉轉纏綿，扮相的華美典麗。”

圖片

曲終人散，照例一起吃碗小面。沈一柔接了一個電話，沒吃幾口就走了。丁瑤不敢多問，怕又是神秘先生。

回到家收到一條短信：速來東門120-1號，貼門神進。這一看是沈一柔的風格，可她為何不拿自己的手機發短信。

已過了午夜路上空無一人丁瑤隨意將車靠邊，一路尋找120號。在一處不顯眼的院門口果見漆黑的大鐵門處貼著一對花色門神。用力拍門，震的嗡嗡直響；開門的是百里通（百里曉），神色有些焦躁。

“你來了。”聚寶盆桌前的煙灰缸已經堆滿了冒氣的煙屁股，看來這是沒法處理了，才給丁瑤發的信息。

原來這是聚寶盆的家，怪不得神門大院，一派氣象。丁瑤知道沈一柔肯定出事了，可具體如何我定要問個底。

“沈姑娘在內堂，……這事沒法急。先別急……”丁瑤不等百里通說下去，徑直沖進沈一柔所在的房間。里面充斥著犀牛角獨有的香味，沈一柔背對著丁瑤，面前掛著一幅古畫，她那雙原本神采飛揚的雙目，失了光亮黯淡無神的瞪著空氣；丁瑤扶了扶她的手臂，喚了一聲：“一柔。”

依舊毫無反應，這才發覺她另一旁的嘴角掛著鮮血。“她出魂了，我們點了犀牛角、搖了三清鈴也沒喚醒她……”

“人是在你們家出的事，你別說的都是沈一柔自己折騰成這樣的......”熊熊的怒火燃上心頭，心想剛還在跟我一起吃面的人，轉眼就成了這活死人模樣。

“快，沒呼吸了，沒呼吸了。”百里通探了探沈一柔的鼻息大喊道。

一時，丁瑤覺得心涼透底一個踉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