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夜晚，武王府的這夜也一樣的不平靜。

沈傾瑤在書房里看著秦芒喝完藥，被秦芒言語調戲了一通，笑鬧之后出了一身的汗，在笑晴的陪同下回寢室沐浴，沒了秦芒在身邊，沈傾瑤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下來。

笑晴看沈傾瑤臉色不對，默默的在浴桶邊替她按摩舒活筋骨，沈傾瑤閉著眼睛，眉心越蹙越緊。

三個月的時間，她施針用藥的折騰了不少方法，可秦芒的身體也只是比一開始好了那么一點點，連同隔段時間的毒發狀況也只是略微減輕。

這樣下去，她恐怕不得不冒一次險，回想當日她在新婚之時為了取得秦芒信任說過一成把握的話，其實那時她是有意將秦芒的病情說得嚴重。

她自以為憑她的醫術，至少也有三成以上的把握，沒想到她低估了秦芒身上的毒性，也錯算了這些年秦芒不僅自幼中毒，這些年還被人不止一次下毒的事實。

但愿不會一語成箴。

嘆了口氣，沈傾瑤覺得心情煩躁，干脆身子一低，把頭也跟著一起沉進水里，這忽然的動作嚇得笑晴嬌呼一聲。

“呵，你怕什么啊。”沈傾瑤連忙把頭又伸出來，臉上的水順著面頰往下流。

沈傾瑤瞧著笑晴驚魂未定的表情，估計笑晴是知道她曾經落水過，怕她心里面有陰影。

剛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忽然聽見窗外又是一聲驚呼，緊跟著‘咄’得一聲，有什么東西釘在了她外間寢室的窗欞上。

沈傾瑤眼神一變，伸手抄起搭在旁邊屏風上的衣服快速的穿在身上，笑晴只覺得眨眼之間王妃就已經穿戴整齊的奔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

此刻，常青等人也都表情嚴肅的站在院子里，窗欞上一支羽箭穩穩地釘在上面，下面連著一方白絹，隨著晚風輕輕的飄動。

秦芒表情凝重，臉色陰沉的有些嚇人。

在武王府如此戒備森嚴的情況下還能讓人將箭射進內院來，而且還是主院之一的琉璃院，如果對方瞄準的不是窗欞而是人呢，那又會是怎樣的后果！

為了防止有毒，常青用絹布包裹了手之后才上前幾步，將那支箭拔下來，扯下連在上面的白絹，隨著秦芒一起到書房，然后遞到他面前。

‘圣母誕將至，縹緲宮宮眾洗塵焚香，靜候少宮主尊駕。縹緲宮凌霜殿。’

雪白的絹布上一行雋逸小字，行云流水，筆力透過白絹，卻能穩穩控制著墨跡在絹帕上絲毫不暈染，可見對方的內力深厚，也明顯有顯擺挑釁之意。

秦芒冷笑一聲，將看完的白絹順勢朝著火上一遞，就在火舌剛剛碰到白絹的那一霎，忽然伸過來一只手阻擋了秦芒的動作。

“別燒。”

秦芒轉頭望去，只見沈傾瑤身著一身白色春衫含笑從他的手里拿走了絹布，將上面跳動的火星滅掉，而后放在鼻間聞了一聞，冷笑：“果然是這樣。”

“這絹布看著像是普通的絲線紡織，拿在手里也確實無毒，可一旦遇到火燒，就會散發出一種異香。”

沈傾瑤小心的將其攤放在手中，透過輕若無物的絹布幾乎可以看到背面沈傾瑤掌心的紋路。

秦芒臉色一變，連忙要將沈傾瑤手里的白絹拿開，緊張的看著沈傾瑤的臉色：“有毒？”

如果有毒，剛剛靠近火的那一瞬，沈傾瑤距離白絹最近，而且剛剛還聞過。

“算不上毒。”沈傾瑤笑著避開秦芒抽走白絹的動作，搖搖頭安撫秦芒的情緒：“只是一種會讓人產生幻覺的致幻劑而已，少量接觸沒有關系。”

縹緲宮，沒等她去動手，倒是自己先找上門來了，沈傾瑤冷笑，不過，那個圣母誕是個什么鬼？

聽沈傾瑤這么說，秦芒才放下心來。

原本秦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突發狀況上，如今松懈下來，也顧不得去問致幻劑是個什么東西，只感覺到鼻尖一陣清清涼涼的香氣隨著沈傾瑤的靠近越發明顯，讓他有些心神蕩漾。

事發突然，沈傾瑤秀發上的水還來不及拭干，燭光下眉眼如畫，若清水幽蓮般清新淡雅，發上的水一滴滴落在薄薄的春衫上，暈染而開，隱約勾勒出她姣美的曲線。

秦芒頓時覺得有些口干，抬頭不悅的目光掃向跟隨著他進來的常青，驚得常青連忙垂下頭，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書房門口，笑晴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擺放著擦發用的棉巾，以及一把牛角梳，瞧見從內走出的常青，連忙遞了上去。

常青多想就這么丟開，誰愛送誰送，卻也只能苦著一張臉，再一次自家主子兇狠的目光重新走進書房，快速將東西放下，又飛一般撤出去，由始至終都沒抬一下頭。

他根本就沒敢朝王妃的方向看好吧，主子你用那種想要殺人的目光對著我真的好嗎。

書桌前，沈傾瑤的注意力仍舊完全放在那方白絹上，對這些事情恍若未覺。

秦芒嘆了口氣，拿起巾布認命的替她拭發，這女人，都不知道這樣認真又迷糊的模樣對他而言有多大的殺傷力。

沈傾瑤不知道么？

沈傾瑤當然知道！

從她靠近秦芒發覺秦芒的呼吸逐漸加重起，沈傾瑤就很清楚之后會發生什么。

低下的眼里慢慢的盛滿了笑意，三月之期如今總算功德圓滿，有些事情，總不能由她主動吧。

“瑤兒……”秦芒放下巾布，一寸寸梳理著沈傾瑤的秀發，嗅著鼻尖獨屬于沈傾瑤的清香，目光停留在沈傾瑤身上的時間越來越久，最后落在她白皙的頸部，呼吸也越發濃重。

“嗯。”沈傾瑤輕輕應了一聲，慢慢抬起頭回以凝視，越來越靠近的兩人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渴望。

窗欞上，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重疊。

風，清涼，云，靜好。

屬于他們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飄渺宮的飛箭傳信就像是一封戰書，拉響了武王府的戒備警線。

秦芒次日一早就撤換了武王府內院護衛統領，調派幽冥殿高手替換府中巡查侍衛，嚴加防守，尤其以琉璃院為甚。

沈傾瑤對此大為頭疼，這么嚴防死守的，人家想要再次傳信可怎么好？

至少也要先讓她弄清楚圣母誕到底是哪一天吧。

秦芒的回答很堅決，防備絕對不能弱，對方如果想要傳信讓她知道，肯定會再找機會，順便也能幫他測試下哪里是王府的防守漏洞。

溝通無效，沈傾瑤干脆就留在房間里坐等消息，偶爾會在書桌前練練字，就像現在。

一團團被她寫廢了的紙團扔的滿桌都是，書桌的一角放著縹緲宮飛箭傳來的那方白絹。

如果仔細去看此刻沈傾瑤的字體，就會發現她的筆跡跟之前接到的縹緲宮傳信十分相似。而且，大有越寫越像的趨勢。

“王妃，您找我？”從外面走進來的小石頭恭恭敬敬的給沈傾瑤行了個禮，抬頭瞧著沈傾瑤的目光里帶著幾分忐忑。

顯然，這孩子上次被沈傾瑤的玩笑嚇得不輕。

沈傾瑤頭也不抬，直到笑晴帶著其他人都退出去，才轉身走向梳妝臺，從匣子里取出一方跟桌上那方大小相似的白絹，在上面落筆寫下一行字。

行筆力道，與原本那方幾乎分毫不差，字跡筆鋒也幾乎一模一樣。

直到徹底吹干保證不會暈染開，沈傾瑤才朝小石頭招招手，將白絹遞給他：“這陣子你關注下王府各院，無論縹緲宮的下一封傳書落到誰的手里，你都要在第一時間替換成這個。”

小石頭曾經做乞丐時能在自己的手里偷走錢袋，手上功夫靈活，掉包這種事非他莫屬。

“是。”小石頭笑嘻嘻的接了過來，小心的放進袖兜里收好，對于沈傾瑤的吩咐，不問原因，一概照做。

沈傾瑤將桌上紙團一個個收起來，再一一點燃，毀掉證據，一邊問道：“之前我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好了嗎？”

小石頭表情立即嚴肅：“戚大哥已經安排了十個人到縹緲宮，只有四個成功混進去，其中三個留在外三宮，只有一人成功進入內三殿。”

沈傾瑤點頭，“已經很不容易了。”

自從上次從那刺客口中得知縹緲宮所在，她就給戚季光等人安排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要安排人手進入縹緲宮，雖然不多。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

能短短時日混進內三殿的人，必定大器可成。

“這次你幫我帶點東西給那人，以備不時之需。”沈傾瑤想了想，拿出另外一張紙，寫好遞給小石頭：“務必小心，此物殺傷力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

“是。”小石頭聽話的點頭，“閣主去縹緲宮，打算帶多少人？”

“三個，讓戚季光準備下吧，”如果可以，沈傾瑤還真打算自己去，但也只是想想，她又不是胡逞英雄的壯漢。

她想要收服縹緲宮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只不過百翎閣即便看著發展極快，終究是根基不夠，比不得幽冥殿多年基礎扎實。

閣內高手出身各異，都是戚季光他們招攏過來，要想求穩，必須要有自小栽培的忠心不二的勢力，可那些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能有如今的局面，秦芒的幽冥殿其實在暗地里幫了她不少。

縹緲宮的這次邀請，不知道是她的支持者想要為她正名，還是她的反對者設下陷阱，但結果沒什么不同，她都必須要去。

前者固然是好的，后者她同樣不得不去，如果此時退縮，一定會寒了那些想要跟隨她的人的心。